“齐明明你个死丫头,你姐姐死里逃生,你不见欢喜反倒嫌吵,有你这么做妹妹的吗?”余秀莲气恼,一掌拍在齐明明的胳膊上,齐明明“啊”地叫了一声。
齐悦从余秀莲落掌声判定她拍得很轻,但齐明明的叫声却提高了八度,叫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得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而她的怀疑刚起,主屋方向就传来这一阵叫骂。
“大半夜的嚎什么?不想睡就滚出去!”
出声叫骂的正是齐老娘,余秀莲的身体微微一抖,用眼神示意齐明明不要出声,这才隔着窗户轻声回道:“娘,是齐悦烧退了,我一时激动没压住声音……”
“烧退了是她命硬,有什么可激动的?老娘只怕她命太硬,日后还不得克死老娘?”齐老娘的声音里透着克制不住的怒气,冷硬地道,“既然烧退了,等天亮就让她跟大伙一块上早工插秧。”
上早工?!
齐悦脸色都变了。
1976年是大公社时期,家家户户去集体干活,按工分挣钱换口粮。而此时的上早工,与她前世经历的朝九晚五截然不同,因为这早工是五六点就出工,一直干到八九点才回来吃早饭!
先不说插秧的活累不累人,只说她高烧刚退,元气大伤,明早她能不能下床都难说,更别说空着肚子上早工了!
好在原主的娘没发现她女儿的身体换了芯子,依旧疼惜她,听到齐老娘说要她上早工,立时哀求道:“娘,悦悦刚退烧,身体还未养好,能不能缓两天?”
“她还想缓两天?一毛钱买的退烧药白吃了?你告诉她,明早若是不去上工,那就一天不用吃饭了!”
骂到最后,齐老娘骤然提高嗓门,尖刻的声音惊醒了院中鸡犬,一阵鸡鸣狗吠,很快引得四周邻居家的鸡犬也叫唤起来,热闹非凡。
“都给老子住口!”
鸡犬乱叫中,齐永福陡然一声暴喝,透着历经战场的煞气,高歌的鸡群被吓得跌成一团,闭嘴如木鸡;守门土狗一个哆嗦,迅速趴伏于地,分外乖顺。
就连邻居家的鸡犬也在短促的几声叫唤中,迅速安静下来。
头一次亲身感受到齐家大家长威力的齐悦,脸上闪过一丝惊容,她原本以为原主的奶奶已经很难缠了,但相比原主霸道又震慑力十足的爷爷,真是巫见大巫。
她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有多艰难了。
啊啊啊,她好想穿回去!
“悦悦,你赶紧睡一会,早上我叫你。”余秀莲帮她压了压被角,红着眼轻声嘱咐了一句,而后快速又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齐悦傻了眼,她这是注定躲不过明早的上工了?
忧思不过一会,元气大伤的齐悦再次睡了过去。
“悦悦,快醒醒。”
忽然,耳边响起轻柔的呼唤,齐悦睁开眼,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微弱天光,看到余秀莲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蹲在她的床头。
瓷碗中盛着满满的白米粥,粥面上浮着一层米油,浓郁的香气引诱得她的唾沫不可抑止地分泌,齐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着一碗什么都不放的白米粥而垂涎欲滴。
这一刻,她浑然忘了早工之事,眼前只有这一碗热乎乎的白粥。
看见她馋猫一般的神情,余秀莲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手扶起她,一手将碗送到她嘴边,轻声道:“悦悦快些喝,不要让人发现。”
只是这话刚落,齐悦就察觉到一道视线正盯着她嘴边的碗,那视线太强烈,她下不了口,抬眸看见床对面的齐明明不知何时醒了。见她望过来,齐明明狠狠瞪了她一眼。
余秀莲循着齐悦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醒来的齐明明,她面上不由得有些尴尬,压低声音道:“你姐姐身体弱,我只熬了一碗米粥,你不要与姐姐争好不好?”
“谁稀罕一碗粥?”齐明明轻蔑的嘁了一声,翻身扯被子继续睡下。
齐悦本来负疚的心,被齐明明刚刚那一眼给瞪没了,因为她看得清楚,那双与原主相似的杏眼中射出嫉恨的目光。
齐悦前世跟着外婆长大,连父母都没见过,也没有兄弟姐妹,她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姐妹之间的嫉恨,却也知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她暗自提高戒备,打定主意日后离原主的妹妹远一点。
心念转过,齐悦拒绝了余秀莲的喂食,双手接过粗瓷大碗。余秀莲不放心,用手托着她的手,齐悦这次没有拒绝,因为她发现自己仅仅是端个碗就双手发颤,可见这副身体虚弱至极。
等到浓稠的粥触到唇角,齐悦就顾不得考虑身体的强弱,唾液快速分泌,她张嘴大喝一口。
浓稠而温热的白米粥在口腔只停留了一瞬,就带着热量顺喉而下,又顺着食道直达胃部,熨帖得她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却也更加饥饿起来。
齐悦急切地抬起碗,快速地喝了起来。
嘭!
后院厨房中乍然响起一道摔锅声,那刺耳的金石相击惊得齐悦刚喝下的一口粥呛到鼻腔中,呛得她双眼泛红,张口要咳嗽,却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
出手的是余秀莲,她神色慌乱,捂得紧紧的,不让齐悦发出声音。
“哪个砍脑壳的动了老娘的米,给老娘主动站出来,不然被老娘发现,没他好果子吃!”
齐老娘叉腰站在院中大骂,惊起一片起床声。
“娘,我们二房可不敢动您老的米,也许是大老鼠掉进米缸偷吃了也说不定。”
王淑芬推开房门打着呵欠应了一句,她身后钻出一大一两个流着鼻涕的男孩,欢呼一声冲向院外,差点撞到齐老娘身上,齐老娘也不生气,还叮嘱乖孙儿心一点,但转过脸就指着王淑芬大骂:“老娘昨天晚上将米缸盖死锁好了,谁家大老鼠能钻得进去,还能一夜偷吃一大碗米?”
“娘,那米又不是我偷吃的,您冲着我骂干啥子?”王淑芬心里不痛快的反驳道。
院中的叫骂透过窗口传进来,齐悦又看见余秀莲慌乱的神情,她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即便被鼻腔中的粥呛得眼泪横流,她也紧闭着嘴不敢咳出声,同时将剩有半碗粥的粗瓷碗往余秀莲身前一送,示意她赶紧消灭证据。
但余秀莲吓得慌神,根本没能反应过来,院中的叫骂已经在升级,齐悦不敢再耽搁,瞥到床另一头起身的齐明明,立时将手中的碗转送了过去。
齐明明只愣一瞬,就扑身夺过瓷碗,仰头咕噜噜灌了下去,半碗粥不过三秒就见了底,看得齐悦目瞪口呆。
“家里十几口人,就数你王淑芬最嘴馋又爱偷食,米缸的米丢了,老娘不骂你骂谁?老娘还告诉你了,你敢偷吃一碗米,那你三天都不用吃饭了!”院中,齐老娘指着王淑芬喝骂。
“活不了了,活不了了!”王淑芬往地上一坐,捶地哭嚎,“我王淑芬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被污蔑成偷米贼,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齐老娘俯视着只干嚎不流泪的王淑芬冷笑一声:“老娘还告诉你了,在齐家,老娘就是天理,你不服就给老娘滚回娘家去!”
齐悦刚见齐明明将碗边舔干净,就听到原主的奶奶为了一碗米要赶王淑芬回娘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她掰开余秀莲捂嘴的手,刚要开口应下偷米之时,就被余秀莲重新捂住了。
“不要说。”余秀莲开口无声地对她道,身体剧烈颤抖,似乎恐惧到了极点。
齐悦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