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也不想让余秀莲害怕,只是必须将今日的事说出来,才好开口说另一件事:“咱家养了四头猪,有两头任务猪,年底时要交给公社。另外两头归家里,那咱们大房就能分到半头猪,我想到时将猪肉给今天上山的叔伯们送去,若是还不够就跟二叔三叔买一些,算是他们放弃那头野猪的补偿。”
顿了顿,她对齐传宗道:“回来的路上我想过了,之前我提出直接给钱有些伤情面,用这种方式比直接给他们钱好接受些。”
齐传宗点头:“嗯,这样确实好很多。”
余秀莲却有些傻眼:“那咱们怎么过年?”
齐悦也有些发愁,下半年她都会在卫生所照看爷爷,一边跟着师父学医,根本没有时间想挣钱的事。
齐传宗眉头皱起:“没肉也能过年,就是清苦一点。”想了想又道,“等爹的病好了,我去外面寻摸一些活干。”
他有做木工的手艺,过年前也是嫁女娶媳妇的好日子,乡下人娶媳妇别的可以不置备,箱柜总是要准备的,他到时可以给人做箱柜。乡下人钱不多,若主家不想给钱,多半会给些粮食或者称一两斤肉做工钱,到时他直接跟主家说要肉,愿意找他的人家应该会更多。
这个年代的农民,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前的十天半月外,基本没有休息时间,听到他为了一家人能吃上肉,准备在年前揽活,齐悦心里又酸又涩,却扯着唇角笑道:“咱家养着禾花鱼呢,过年咱不吃肉,咱吃鱼,年年有余,兆头还好。”
余秀莲闻言也笑了:“是这话,过年咱吃鱼,到时给你师父也送些鱼去。”
齐悦回来就跟爹娘说了拜了黄医生做师父的事,齐传宗跟余秀莲都替她高兴了一回,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齐悦年底就要与雷军结婚,而后随军,那学医之事自然不能长久。
但她能多学些东西,夫妻俩还是很高兴的,不为别的,她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自己就能治,就算她嫁得远了,他们夫妻也能放心一些。
齐悦绝没有想到,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雷军结婚了,爹娘已经在操心她婚后的生活了。
第二天是阴雨天,王三和刘奇二人不太愿意顶着雨去镇上,齐悦劝了好久才将他们劝动。
到了镇上,黄医生打量了二人的伤口一遍,又得知他们是被豹子抓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幸好你们今天来找我,不然回头你的胳膊废掉都没地哭去。”
说完也不理会被吓得脸白的二人,吩咐齐悦拿碘酒镊子等物。
齐悦伤的是右臂,被袖子挡着不显,但一端盘子手就疼得发抖,碘酒镊子等物哐当作响。
黄医生的眉头一夹:“你不会也被豹子伤了胳膊?”
齐悦眉头一跳,还未来得及拦阻,王三就好心地替她回答:“她没有被豹子抓,但替豹子挡了一棒子。”
黄医生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把捋开她的袖子,打量手臂上那片紫黑,抬眼盯住她:“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王三这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着缩了脖子。
齐悦无法躲避,低头含糊地解释一句:“我爷爷的病不是需要铁皮石斛嘛,我就跟我爹,还有王叔和刘叔他们上山寻药,不心遇到了豹子,又被误伤了一下。”说完,又瞥了里屋一眼,压低声音央求,“别跟我爷爷说。”
王三和刘奇都惊愕地看向齐悦,齐悦忙向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说破。
黄医生察觉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冷哼一声:“再有下次,我可不会为你隐瞒。”
齐悦忙举起左手保证。
“站边上去,别碍事。”白了她一眼,黄医生拿过她手上的盘子,独自给王三两人处理伤口,最后还带他们去里屋,给他们的屁股上各扎了一管消炎针。
或许是黄医生心情不好,两个大男人从里屋出来时,捂着屁股腿有些瘸了,望见齐悦好奇地看过去,忙放下手:“大侄女,我们完事了,先回去了哈。”
说完,不等她回应,就迈开腿跑了,好像后面有老虎追着一样。
齐悦惊奇:“师父,你对他们做什么了,把他们吓成这样。”
“两个大男人连个丫头都保护不好,为师就不能给他们一点教训?”黄医生脸色很臭。
齐悦讪笑:“其实不关他们的事。”
黄医生更生气:“那就关你爹的事。也不知道你家是怎么回事,老爷子病了要你负责,上山采个药也要你个丫头上山,得亏你这次幸运,那只豹子嫌弃你肉少骨头多没下口,不然我这刚认的徒弟两天就没了,你让我怎么跟你祖师爷交代?”
祖师爷都搬出来了,可见师傅是真的生气了,齐悦忙过去给他顺气又作揖:“这次是我的错,师父别生气了,生气了会长皱纹的,师娘就该嫌弃你了。”
“咳咳……”黄医生被她的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咳起来,手指着她骂道,“你从哪学的轻浮话,等回去就让你师娘教训你!”
齐悦一脸无辜:“我就是听师娘说的。”又补充一句,“就是大前天晚上无意中听到了。”简称听壁脚,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咳咳咳咳……”根本停不下来的咳嗽,黄医生一脸涨红。
齐悦佯装一脸惊吓:“师父你没事吧?我给你按止咳穴。”
“我没毛病!”黄医生瞪眼,拂袖拍开她这个不尊师重道的徒弟,强行严肃脸,“把胳膊伸过来,我帮你揉开淤血。”
说完打开药酒,往她手臂上一倒,清凉不过一刹那,黄医生上手用力一揉,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眼泪快掉下来:“师父你是故意报复吗?”
黄医生冷漠脸:“我在教你尊师重道。”而后又训她,“好好看,记住手法,回头你自己揉,揉坏了算你自己的。”
齐悦一下子严肃了,盯着他的动作,但痛感不会因为她认真就消失,汗水一个劲往下淌,她咬紧了牙关。
黄医生抬头望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松开她的胳膊,一边收拾药酒,一边问道:“这次采到铁皮石斛了?有多少根?”
齐悦呲牙咧嘴捂着手,走到长椅边拿起布袋,一脸心疼:“一共有十二根,但有一半被踩坏了。”
黄医生拉开布袋看了一眼,有些根茎被碾出汁了,有些则是断了,他不甚在意地说道:“洗干净就能用,加上这里还剩下两根,还能维持十四天的药,之后我再改药方。”
“改了药方……我爷爷的病是不是会好得慢些?”齐悦忧心。
黄医生瞥了眼她的右臂,淡淡地说道:“有舍就有得。”
齐悦知道他这是不赞同她继续上山寻药,她感激他对她的关心,但寻药还是得寻,况且她答应给那只豹子送糯米团。
她总觉得那只豹子是有灵性的,且听得懂她的话。
接下来一整天,齐悦待在卫生所里,阴雨天来看病的人也少,黄医生丢给她一本书让她自己看。
她看得眼累了,就去里屋陪齐老爷子说话,外面雨点被风吹得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一阵车铃声,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茅坪村的齐悦同志是在这吗?有她的挂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