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姑娘心头泛酸。
看着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顾玫,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全都冒了出来。
她和旁人嘀咕,“表嫂只顾着和娘家女眷亲近,也不管夫家女眷。根本就是厚此薄彼。”
韩家的姑娘们,神情不一。
有人深以为然,附和曲姑娘的话。
有的人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曲姑娘又说道:“你们说表嫂会不会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毕竟她娘家亲戚,个个非富即贵。”
“曲姐姐这话有失偏颇。那里面不是有个给人做妾的吗?”
说话的姑娘,是代侯府韩家的表亲。她努努嘴,示意大家看顾玥。
顾玥的事情,瞒不住人。
她是怎么耍手段进入王府,就算不知道真相,也不妨碍大家开启脑洞胡乱猜测。
关于顾玥的闲话很多,大部分都是一些不好听的。
曲姑娘哼了一声,“就算是妾,那也是王府的妾。不是一般的妾能比的。”
之前说话的那位姑娘闻言,似笑非笑地盯着曲姑娘,“听这话,曲姐姐是在羡慕顾玥能进王府做妾?难不成曲姐姐也想去王府做妾?”
曲姑娘脸色一白,矢口否认,“杜四,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王府做妾?你败坏我的名声,你要道歉。”
杜四呵呵冷笑,她是代侯府的表亲,代侯府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
所以她根本不用给曲姑娘面子,“曲姐姐干什么大呼小叫,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羡慕顾玥能进王府做妾吗?瞧瞧,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曲姑娘一脸紧张,目光四下搜寻。
果然有人听到动静瞧了过来。
好在无人过问。
应该是没听清楚她和杜四的对话。
曲姑娘咬紧牙关,心头恼火,“杜四,这里是韩家,不是你们杜家,你最好客气点。”
杜四不怵她,“曲姐姐说的对。可这里也不是曲家啊!曲姐姐倒是嚣张得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韩家的主子。”
韩家几位姑娘偷偷笑了起来,等着看曲姑娘的笑话。
竟然无一人站出来调解。
韩家的姑娘,身为主人家,不合格啊。
然而,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难得杜四和曲姑娘硬钢,谁会去阻止啊。
韩家几位姑娘,身为主人家,平日里少不得要谦让曲姑娘。加上曲姑娘又得老夫人的喜欢,大家心里头对她难免生出抱怨。
如今有个不怕事的杜四出头,叫好还来不及,怎会出面调解。
曲姑娘感觉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
杜四分明是话中有话,是在耻笑她。
她盯着杜四,目光喷火。恨不得撕烂杜四的嘴巴。
不行,她绝不能暴躁。
曲姑娘双目眨了两下,瞬间哭了出来。
她呜呜咽咽,双肩颤抖,小脸惨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杜四妹妹,请杜四妹妹明言,我改,我一定改。求你不要生气,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我靠!
杜四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顾玫见曲姑娘哭了,急忙走过来。
“怎么回事?”
韩家姑娘说道:“曲表妹同杜表妹闹了几句嘴,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曲姑娘拿着手绢擦拭眼角泪痕,趁机偷看了顾玫一眼,哭着喊着,“表嫂,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责罚杜四妹妹。她还小,说话没分寸,慢慢教就能教好的。请表嫂务必给杜四妹妹机会。”
顾玫气笑了,“来人,带曲姑娘下去洗漱。瞧她哭成这样,多难看。”
曲姑娘身体一僵,顾玫竟然说她难看?
她难看?
她若是难看,整个花厅就没一个人好看。
两个婆子上前,强行扶着曲姑娘下去。
曲姑娘忍了忍,这才没翻脸。顺从地跟着婆子下去洗漱。
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杜四妹妹,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比我年幼,不懂事,我都理解。表嫂,也请你不要责怪杜四妹妹。”
顾玫绷着脸,忍着笑,对她说道:“曲表妹先下去洗漱吧,这里我自会料理。”
曲姑娘嗯了一声,点点头,退了下去。
顾玫问杜四,“杜表妹要不要也下去洗漱一番?”
“多谢表嫂关心,我就不用了。”
她有些忐忑,“表嫂可是怪我?是我不好,不该不分场合曲姐姐闹起来。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哭出来。”
杜四郁闷坏了。
姓曲的实在是太过奸诈。说不赢她,就用哭的。哭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
顾玫对她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曲姑娘是水做的?三天两头总要哭一场。”
韩家姑娘们听到这话,都闷声一笑。
杜四“啊”了一声,很委屈,“我不知道啊。我早知道她这么爱哭,说什么我也会防着她。”
顾玫笑了笑,“好了,没事了。你们继续玩吧,曲姑娘暂时不会过来。”
杜四有点懵,等顾玫离去,她才问韩家姑娘们,“表嫂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四妹妹,你真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
“我们府上,你知道谁最看不顺眼曲姑娘吗?就是大嫂。大嫂对曲姑娘可是厌恶得很。曲姑娘今日当着宾客们的面哭哭啼啼,败坏兴致,大嫂岂能饶她。
她落在大嫂手上,大嫂肯定得收拾她一顿。一会,就该有婆子过来禀报说曲姑娘身子不适,就不参加赏花宴。”
杜四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接下来曲姑娘不会再露面。”
“那是当然。今日赏花宴,大嫂做东。她在赏花宴上哭哭啼啼,就等于是不给大嫂面子。大嫂岂会对她客气。“
杜四喜笑颜开,曲姑娘活该。
吵几句嘴,就哭哭啼啼,还敢编排她。
哼!
总算有人收拾她。
顾玖关心地问道:“玫姐姐,没事吧?”
“没事。就是小姑娘们闹了几句嘴。”
顾玖压低声音问道:“曲姑娘还没说亲吗?”
顾玫摇头,“相看了不少,都说不合适。我瞧着,曲姑母是想将曲姑娘嫁进代侯府。”
顾玖眼一瞪,“难不成她们母女还在打韩世子的主意?”
“那倒没有。”某些事她有些难以启齿。
“玫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这两年我好歹也算是见多识广,再古怪的事情到我这里,也是稀松平常。”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轻声说道:“全都是我猜测的,做不得准。曲姑妈似乎想将曲姑娘许配给韩五郎。”
顾玖眨眨眼,韩五郎?
确定是韩五郎吗?
那个和湖阳郡主闹绯闻的韩五郎?
曲姑妈真不讲究,竟然看上了韩五郎。
不知道湖阳郡主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毕竟二人当初也算是有过一段。
顾玖问道:“我记得你家老夫人特别宠爱韩五郎,曲姑妈想将曲姑娘嫁给韩五郎,你家老夫人能答应?”
“所以曲姑妈天天到老夫人跟前尽孝,说话逗趣。就算曲姑妈搞定了老夫人,我婆母那一关,可不会轻易点头。我婆母看不起曲姑妈。”
哦!
顾玖心中了然。
这个情况有点像是《红楼梦》。
史老太君想将黛玉许配给宝玉,王夫人却不乐意,嫌弃黛玉是个孤女,身子又弱。反而看上了妹妹的孩子薛宝钗。
对比代侯府,老夫人看上了曲姑娘,想将曲姑娘许配给韩五郎。然而韩五郎的母亲却看不上曲姑娘。
至于韩五郎的母亲看上了谁,顾玖不得而知。
顾玫也不清楚。
她现在专心养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概不问。
曲姑娘今日如果安安静静,她也不会为难对方。
顾玫去招呼其他宾客。
顾玖坐着喝茶。
丫鬟剪了梅花插瓶。
梅花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魏三姑娘来到顾玖身边,未语先叹。
顾玖问道:“魏三姐姐为何叹气?”
魏三愁眉不展,“想当初,你我二人同时被陛下指婚。你和公子诏已经成亲两年,早就在王府站稳脚跟。而我,却不知前程在何处。命运真是捉弄人。”
魏三姑娘心中凄苦。
想她堂堂柱国公府嫡女,身份比顾玖尊贵到哪里去了,结果在婚事上头却栽了个大跟头。
看到顾玖,难免勾起这几年心酸回忆,心中难受得很。
顾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魏三姑娘。
当初,魏三姑娘被指婚给东宫三公子。
结果先是睿真崔皇后过世,东宫守孝。
接着仁宣太子过世,又是守孝。
仁宣太子没了,东宫也没了。
原先的东宫大公子摇身一变,做了楚王。
然而原先的东宫三公子,却只能寄住在楚王府,看楚王脸色过活。
三公子依旧是三公子,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位东宫三公子。
魏三每每想起这事,半夜都要哭一回。
当初被指婚的时候,她就哭得不行,打心眼里不满意这门婚事。
果不其然,她的婚事极其不顺利。
她不想嫁,从一开始就不想嫁什么三公子,如今更是不乐意嫁过去。
可是她和三公子的婚事,由陛下赐婚,还能悔婚吗?
她觉着自己命真苦,苦不堪言。
而且她的年龄,一年年大了。拖到今日,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想到伤心处,明知场合不对,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顾玖叹了一声,拿出手绢,放在她面前,“魏三姐姐擦擦吧。”
魏三姑娘拿起手绢,背过身擦拭眼泪。
“让你看笑话了。”魏三不好意思地说道。
顾玖摇摇头,“没人看魏三姐姐笑话。”
魏三表情凄苦,“有时候回想起来,走到今日,都是命吧。要是我能早点定亲,当初就不会被指婚给三公子,也不用拖到今日。”
同魏三命运一样的,还有崔姑娘。
崔姑娘当初被指婚给东宫二公子,同样被耽误了。
顾玖劝她振作一点,“天无绝人之路。魏三姐姐还是不要放弃。”
魏三神情茫然,“路在何方?我和三公子的婚事,由陛下指婚,退不了的。等明年他出了孝,我就得嫁过去。”
说起来,楚王纳顾玥,算是孝期纳妾,大不孝。
不过皇室守孝,全凭心意,讲究不得。皇室绝不会像世家大族那般,正儿八经守足二十七个月。
皇帝死了,都只需守孝二十七天,最多守一百天热孝。更何况是区区太子。
楚王府可以说是在守孝,也可以说不用守孝。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楚王纳顾玥,才没有遭到御史弹劾。
魏三姑娘又说道:“楚王府那边,已经催过两回,想让我尽快嫁过去。我家里人以三公子孝期未满,一直拖着婚期。可是等到明年,他孝期结束,我就没有借口继续拖下去。到时候,我除了嫁过去,还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魏三姑娘又开始流眼泪。她默默哭泣,默默擦拭眼泪。
顾玖问了一句,“崔家那边,也是以孝期未满,拖着婚事吗?”
魏三姑娘点点头,“差不多吧。”
镇国公府崔家,就算上一代镇国公过世,败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还有点能量。
顾玖问道:“你家里就没想过联合镇国公府崔家,一起悔婚吗?”
“难!”
魏三姑娘抽泣道:“崔姑娘嫁的是二公子,二公子是嫡出,楚王的亲弟弟。估摸着婚后能封爵。
崔家未必真心实意想退婚。之所以一直拖着,估计是想提前运作二公子封爵的事情。
这样一来,崔姑娘嫁过去,不仅能称夫人,还能得诰命。
而我要嫁的三公子,本是侧妃所出。仁宣太子还在的时候,三公子最受宠爱。可是仁宣太子一过世,三公子就变得一文不值。王府上下,全是太妃孙氏说了算,三公子算什么玩意。等我嫁过去,我又算什么玩意?”
想到婚后生活地凄凉,魏三悲从中来,心中酸楚无比。
顾玖叹了一声,然后特别有力量地说道:“那就退婚吧。”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满意这门婚事,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办法退婚,另觅良缘。
魏三姑娘神情落寞,“陛下指婚,哪有那么容易退婚。家父家母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就连嫂嫂娘家鲁侯府也出了力气。可是没有用。天子根本不同意退婚。天子不同意,我就算是死,也摆脱不了这门婚事。”
顾玖神情平静地说道:“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真死一回,不信退不了婚。”
魏三浑身抖了抖,睁大眼睛看着顾玖,“你,你刚才说……”
“魏三姐姐是怕死,还是怕嫁给三公子?”
魏三咬着牙,“我自然是怕嫁给三公子。”
“既然如此,魏三姐姐何惧死亡?”
魏三挣扎,矛盾。
她问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不是非死不可,却要做好死亡的准备。这就要看魏三姐姐有没有这个决心。”
决心啊!
她有决心吗?
魏三依旧在挣扎,神情变幻莫测。
“离着三公子出孝还有时间,魏三姐姐不用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慢慢想,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争取能想个万全的办法。”
如果不用死就能退婚,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魏三姑娘点点头,眼神由迷茫逐渐变得坚定。
“谢谢你。同你说说话,我心里头好受了很多。”
“魏三姐姐不用客气,希望魏三姐姐来年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
魏三也盼着来年,她能走出阴霾,重新开始。
……
赏花吃酒,大家年龄相仿,又都是熟人,这场赏花宴办得真热闹。
大家吃吃喝喝,快活得很。
等醒了酒,又该说再见啦。
大家纷纷同顾玫告辞,到二门坐马车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顾玥端坐在马车上。
她知道,谢实就守在马车外面。
谢实以王府侍卫的身份护她周全。
顾玥咬着牙,心思复杂。
犹豫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叫车夫去坊市,她要买东西。
车夫赶着马车到了坊市,顾玥将身边的丫鬟打发下马车购物。
谢实知机,趁机将车夫打发走。
顾玥深吸一口气,轻轻挑起车窗帘子一角,只露出一双眼睛。
“表哥!”她轻轻唤了一声,“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