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道:“既然公台有此请求, 奉孝也乐意, 不如你们二人就交换职缺一个月, 看看效果如何?这个月我打算留在梁地治理新得到的土地,倒是没什么战事, 只不过若是待在吕将军身边, 就需要配合我进行梁地的城防建设, 若是待在我的身边, 则有更多纷乱的事物,如土地、当地人户籍等, 这样你们也答应交换吗?”
陈宫笑道:“主公莫不是忘了, 在荀军师来之前,是我第一个与您分担起兖州内务的。”
陈宫回忆起这事的时候,那是笑意盎然, 尤其强调第一这两字, 郭嘉眉头轻佻地动了动, 瞥了陈宫一眼,抿了抿薄唇。
陈宫对他的目光坦然以对, 郭嘉轻飘飘道:“要说第一, 早在主公任职洛阳北部尉的时候, 我就已经是他的师爷了,这样算起来,或许我才是主公身边第一位担任‘军师’要务,为主公出主意的人吧!”
两大谋士之间奇妙的机锋暗潮汹涌,曹操身处其中, 心很大地露出微笑。
吕布感受到气氛很诡异,小动物的第六感令他如临大敌,睁着炯炯有神的虎目,左看看右看看:“主公,郭军师跟您久了,现在这时候调换是不是太轻率了?”
曹操道:“一个月罢了,公台与奉孝也没有反对,吕将军不如试试看,每一位军师都有不同的处事风格,与他们合作非常有意思。”
“秋收季节到了,徐州粮食丰收,豫州丢失了号称三大粮仓之一的沛国,定会更重视接下去的收成,于袁术和陶谦而言,这个季节可不易生战事,于我而言,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近期没有大事,换了也就换了吧,也许是公台在你身边待着累了,想要调节一下心情呢?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原是想要逗弄一下吕布,对于去不去吕布身边,他无所谓。可现在曹操特别期望他去吕布身边,反而惹来了他的狐疑。
主公怎么那么热情呢?其中定有古怪!
迎着他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目光,曹操心头一颤,他暗道一声:坏了!
怎么能表现的那么急切?!
他面不改色地再次问郭嘉:“若是奉孝只是说玩笑话,那便当面与公台、吕将军讲清楚。”
“没什么,换一个月,一个月罢了,”郭嘉咀嚼了一下曹操定下的期限,笑眯眯地应下了。
曹操心虚了片刻,在商议交换谋士以后,与陈宫一头扎入了对梁地的规划之中,他还叫来了戏志才,与他们二人商议起了接下去的计划,同时又指派夏侯惇、吕布等去进行屯田与城防建设,招募当地的壮丁来充当劳务兵。
一连几天,曹操都老实地闷头做事,没有轻举妄动。
各人的公务都挺忙,吕布在南边忙着建设城防,夏侯惇在西边忙着与陈留互相接应,曹操让张邈停留在陈留与梁地的边城,负责运输辎重与粮草,派遣援军也多通过此处。
正如曹操此前所说,梁地的地理位置特殊,就像是一柄插入兖州腹部的匕首,它大部分土地凹入了兖州腹地,西面是陈留,北面是济阴的山地,而匕首的手柄,又短又钝,凸入了豫州的部分土地,以江河为对岸,分割开了数座县城。
曹操在梁地建设往南的防护,而袁术吃了大亏,也开始在江河对岸建立起了重要的大军重地,弄起了面朝北的防护,与曹军隔着大江遥遥对望。
“主公,梁地大部分丁口都被袁军招走了,剩余的百姓躲避战乱迁徙走了近半,这里多的是空茅屋、废田,却不见人。”陈宫带上人走访了梁地的各县城与乡村,大致了解其中的情况。
“这里的水土还算肥沃,气候也比兖州要暖和,”曹操沉吟道:“适合种植的良田有多余,不如多引些流民来此居住。”
近日,梁地迎来了这些年来最大的一场雨,河水的涨势比前几年都要凶猛,曹操推测出今年是丰富的水季,派人巡逻河岸,分点测量河水高度。下属们按照曹操前些年的做法,如法炮制地在测量岸上画了三道线,红线、黄线与绿线,发现河水虽急,却从未到达黄线境界,于是纷纷放松了警惕。
他们一放松,没有行动,当地的百姓们则坐不住了,商丘附近的村民们聚集在一起,在当地旧族老人的主持下进行了一场活人祭祀,选择两名童男童女,装入兔笼之中,沉入荷塘,孩子在兔笼中哭叫求救,孩童父母则在岸上诚心祷告河神息怒,请求河神宽恕他们,他们祷告着:“一切都是那些官匪的错,惊扰了河神爷,上天若要降下惩罚,应当出惩罚做下罪孽的人啊,我们都是无辜的。”
巡逻的官兵发现此处不寻常:“怎么聚集了那么多人?”
于是前来查看发生了什么,哪知竟看到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一面!
义愤填膺的官兵怒吼一声,派人来解救两个孩子,捞上来的时候,女童已经彻底淹死没了生息,男童呛咳救了回来,却被河水夺走了心智,双目无神呆滞。
当地人因被打扰了祭祀而发生暴动,一个个拿起了锄头与扫把,前来与官兵死磕,为首的将领正是曹操的族弟曹洪,一怒之下将这群人都给逮捕了关押进牢中,而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近三个村庄的村民们联合起来进行反抗。
曹洪见势不对,忙冲去求助戏志才。
此时,曹操与陈宫已经走到了西面的一个村落,这里距离陈留只剩下五十里地,气候却比陈留好太多了。
曹操见村中井水充沛,显然刚下过雨,有部分百姓活动于此,不由感叹道:“同样临着河流,这里的河水乖顺仁慈,而陈留的河水凶猛暴戾。虽是地势高低所造成的结果,仍令人更怜惜心疼陈留的百姓几分。”
二人回到梁地商丘,分工合作,将此后要进行的大致事物落实到各个下属负责人身上,陈宫独揽大活,戏志才案上的宗卷也已经堆积地如山高,他揉了揉眉心,向曹操汇报道:“陈留有张太守花心血来治理,民风开化,梁地则成为军要之地,重武轻文,民风彪悍,当地百姓认为河水仁善,是因他们连续几年以童男童女祭天的缘故,这是何其残忍的手段,人们竟习以为常,就连被祭祀的孩童父母,都深信神明是收走了他们的孩子去享福。”
对于当地的旧风俗,愚民心智的开化一途,戏志才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艰难道:“这太需要耐心了,也绝对不是一夕之间能够达成,需要一个在这里德高望重,并且极有耐心的人长期待在这里,带领民众们去学习,这些,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他没有那个耐心,更不适合做教书先生。
“曹洪将军关押百姓的作为虽冲动了一些,却也是不得不为之,若不如此,恐怕几个村落都会出现暴、民乱政。主公想建设梁地,只靠兖州的官吏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当地人的加入,唯有常年住在这里的文人,才了解这里的风俗,能够在开化民智的时候拿捏到适当的分寸,做到循序渐进、潜移默化。”
曹操采纳了戏志才的意见,命人去寻访梁地当地的名士,但凡是有一些名望的,都能够征兆来最好了。
陈宫对此并不看好,他劝说曹操道:“主公何不用军队的威慑来迫使名士们来应了征兆?您现在仁慈,反而让他们不惧怕,并且想要违抗您,这对于急需用人的您来说起效太慢了。”
“我先来个先礼后兵罢了,”曹操笑道:“公台别急,忙中易出错,我们有时间徐徐图之,刚以强硬手段拘押了暴、民,再得罪文人可就要引起梁地人的叛逆之心了。”
陈宫转念一想,也是那么回事。都怪吕布,性子急地好似屁股后头着火,连累了他也被带着急躁起来。看看他们主公,这才是沉得住气的人。
曹操那哪儿是沉住了气,他最沉不住气!早就被戏志才描述的景象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即便如此,他坐在主公的位置上,也必须要将利益最大化,将最合适的安排贯彻下去。
曹操按捺下自己的小暴脾气,学着曹节曾经那不显山不露水,温水煮青蛙的处世风度,去将一场干戈,化为一块玉帛。
不久,在曹操心焦的等待之中,当地的文人代表就有人主动前来拜见了曹操,如此一来,倒是应证了曹操的自信,陈宫更加敬佩不已:主公当真料事如神!
曹操召见了那位桥姓文人,方一见面,竟是故人之颜,万分眼熟!
“你是!”曹操站了起来,震惊万分:“你是桥子的……”
“桥某单字名守,州牧所说的桥子,或许正是家父桥玄。”那文人长得像极了曹操出入大学时第一眼见到的桥玄,夕阳般的年岁,深邃睿智的沉淀。
见桥守弯腰下拜,曹操忙上前将其扶起,热切道:“原来是桥子的后人,快快请起,桥子于我有劝学之恩,我至今仍记得他的谆谆教诲。也没想到桥子离去洛阳后竟隐居在商丘附近,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
桥守低垂下眉眼,面有哀色:“父亲已经病逝了。”
曹操怔了怔,回忆起与桥玄临别时的一幕,那时候的他已经年过七十,佝偻着背脊,两鬓寒霜,时光如梭飞逝,往事历历在目,恍然间,竟已过去了近十年!
“已经去世了啊……”曹操怅然若失起来。
曹操没有与桥守说征兆他做官的事,而是提出了想要前去祭拜桥玄之墓。
桥玄的墓一直以来都有人来打扫清理,其上还有祭拜用的贡品,一座坟墓,有一大一小两座墓碑,大的是桥玄,小的是他那当年被贼人掳走害死的幼子,如此父子相依相偎的两块墓碑,令人眼前发热,直叹造化弄人。
“你一直在这附近隐居?”曹操见墓地不愿处盖着茅庐,扎着篱笆,有妇人与小儿在附近活动,猜测那是桥守的家眷。
桥守道:“父亲遗愿令我不得回洛阳任职,我就举家迁徙到了这里,在山中结庐避世,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是一种乐趣。”
桥守已经年近半百,发丝间也有了银光,他望着桥玄的坟墓,目光这么些年来仍未变过,始终透露着难以理解与复杂情绪。
桥玄是做大事的人,孑然一身投于事业,唯独亏待了家人,忽略了子嗣:“我至今难以理解父亲当初的选择,他明知道向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仍要用那一身血肉,去拼个头破血流。”
桥守对桥玄爱恨交织,多年以来提起当初,仍是难以平静,他恨桥玄,更恨没有勇气去帮他、或者是阻止他的自己。
“弟弟因他而亡,母亲被他气死,这个家都因为他的固执而分崩离析。而当年那意气风发要将宦官们全都拉下马的桥大太尉,终究还是淹没在了时光之中。他又在世间留下了什么?他无能无力,他与众不同,也只能就这样老去,也许若干年后,只有他的后代子孙还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老祖宗,做过太尉,后来斗争输了,还被贬官了。”
“他是当时混乱朝堂之中最闪耀的星辰,他留下了许多,我、袁术、袁绍、刘表、张邈、荀彧……我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接受过他的教导,感受过他的光芒。”曹操低声道:“但是我知道,他没有完成的夙愿,一定会有后人贯彻下去,踏上他走过的荆棘之路,顺着他的足迹,通往他没有到过的终点。他没有淹没在时光中,我还记得他。”
是他教会了他什么是官场险恶,也是他教导了他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比起当初被桥玄利用,曹操看到的,是桥玄点燃自己生命的烛火,去照亮的正确道路。他用自己血肉去冲破世俗的禁锢,为后人留下了一道名为希望的光!
“为什么知识只有高官权贵的子弟才能学习,为什么奴仆做了管家做的事情,为什么猫胜过了狗和鼠会洋洋得意,忘记了谁才是自己的主人,为什么原本在百姓手中的田地,一夕之间成了地主们的田地,好好的良民成了奴隶?大家都在说,哪有什么为什么,这就是世道。唯有桥子,站出来指责,大声去呐喊‘这是错的’。”
想到此,曹操感触良多,为了悼念桥玄,曹操即兴作了一首赋,倾尽了年少时的青涩岁月,道出了那些日子朝中的血雨腥风,而今又提起自己的志向,对着墓碑,回答上桥玄临别前的最后一问:“汉家将亡,平天下者,其在君乎?”
曹操道:“扶倾颓平乱,正社稷安民,只要我在,汉家不会亡。”
桥守已是泣不成声,子无能,达不成父亲所愿,若真有人能做到桥玄夙愿,他定会鼎力相助!
三日后,桥守举家从山中搬入了曹操安排好的城中,他接受了征召令,从一名主薄做起,一月之内连续升迁,最终任职商丘太守。
桥守居住在山间近十年,需要时而去村中采购用度,他时常以自家养育的山鸡、山菌、山药与村民们交换物资,又通一些岐黄之术,会做一些简单的治疗。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在山中养鸡的秘方,将其教授给村民,因此而深受附近村庄的百姓拥戴。
桥玄在此的余威令当地文人们自觉尊桥守为文坛领袖,有了在当地士人之中名声响亮的桥守相助,曹操在梁地的文人规模逐渐有了形,再也不是两眼一抹瞎,全靠经验摸石头过河走的局面。
相比起难搞的文人,军队上则轻松许多,梁地有田而缺人,曹操手里有近百万等着吃饭的流民,正缺地方去安置,平摊给兖州与青州压力还太大,不如再引入一些去梁,如此各地压力减少,有了人,生产就能跟上,度过第一年艰难的时光,来年就会好转。
解决了商丘的麻烦,曹操转头一看,发现郭嘉与吕布跑到最南面的边界去了,他心想机会来了,故意安排了陈宫与戏志才一堆公事,而自己火速处理完手中的公务,切换上多年未穿的女装,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寻了正在临城进行屯兵运粮,巩固防护的夏侯惇。
曹操准备了许多材料,比如他印有他私印的亲笔信,又比如信物——大白兔奶糖。他早就已经过了爱吃糖果的年纪,系统不爱说话,提示音还特别轻,这么些年他识了多少字,学习了多少典籍,系统空间里就积累下了多少糖果和巧克力,曹操刚开始没注意,还是先生们提醒了,才发现自己的小仓库竟已有一堆糖果了。
曹操又想着,自己拿着糖果与亲笔信去见夏侯惇是不是有些傻气?让人看到“貂蝉”给夏侯惇送糖,像哄孩子似的。
于是他拿了块粉色的帕子,将奶糖包了起来,亲笔信一共两片小竹片,曹操将它们分成了四片,正巧用红绳扎起来。
如此准备就绪,女装貂蝉出场了,此时正逢夏侯惇带着人在城墙之下指挥,身边跟着个熟悉的人,曹操凑近一看,愣住了:怎么阿昂会在这里?!
夏侯惇狰狞的左眼疤痕吓人,右眼瞪视曹昂:“还不快回陈留去,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主公知不知道你擅自离了家中?”
曹昂清亮的声音答道:“祖父差遣我来给父亲送家书,现在战事停歇,各地还算安全,又有祖父帮我,父亲不会责怪我离开陈留的,惇叔,您就答应让我进城吧!”
夏侯惇眯起眼,凶巴巴道:“那也要等我回禀了主公,才能允许你往东面去。”
他们正说着,发现有一女子不知几时起闯入了他们视野之内,夏侯惇转过独眼,曹昂歪头看去,一眨一眨盯着曹操看了半晌,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打量了曹操几下,与三弟曹丕、与五弟曹植的面容作对比,更与家中的画像作对比,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你……是我娘吗?”
曹操吓得心下一抖,瞠目结舌:“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你娘?!”
听到他的反问,曹昂更加确定了,他信誓旦旦说道:“祖父为了知道儿媳妇长什么样,硬是让荀军师给画了母亲的画像,现在就挂在父亲的书房呢!”
荀彧给他画了画像?!
曹操惊恐地小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荀彧竟然给你们画了我的画像?!”
这话一出,算是变相承认了曹昂的说法,那小子看似忠厚,改口快地曹操都反应不及,还真喊起了他娘。
在兖州时,曹嵩吹胡子瞪眼对孙儿们说道:“我家阿瞒聪慧懂事,就栽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你们都是貂蝉生育的同胞兄弟,应当互爱互助,以后若是有机会遇上亲娘,定要将她给认回来,绑也要将她绑回家,就说让她为你张罗婚事,我就不信哪一个做娘亲的不会关心自己儿子的婚事!”
刘宏小娃娃听后,噗一声将绿色的菜糊喷了出来。
夏侯惇听曹昂喊“貂蝉”娘,惊讶地打量了曹操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倒是与阿瞒挺般配,身高一样高。
夏侯惇相信曹昂不会认错人,试探着问道:“来者可是貂蝉夫人?”
反观曹昂眼巴巴的视线,曹操则面无表情,他淡淡道:“我不是你娘,你可别这么喊我。”又对夏侯惇道:“孟德请我出山,为的是治疗你的眼疾,现在有了阿昂作证,也能证明我的身份不是歹人。时间不多,还请夏侯将军立即随我去治疗。”
曹昂闻言,有些受伤地拢下了脑袋,他忧伤想着:果然父亲没将母亲给拿下,阿翁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万一阿翁放弃了他们的亲生母亲,给他们找后娘怎么办啊?!
夏侯惇见“貂蝉”对曹昂冷淡,惹来孩子伤心难过,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为人、妻不贤,为母不慈,世上怎会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一想到此人还是先灵帝的宠妃,却又同时吊着曹操做她的备选,空有一身美丽皮囊,却没有心,夏侯惇为侄儿打抱不平:“不必治了,我的眼睛早就进了我的肚子里,你还能刨开我的肚子,将眼睛取出来不成?你有治我眼睛的时间,不如多与自己孩子说说话,我是从未见过哪一个母亲在孩子出生以后从来没带过孩子一天,能狠心至此,也亏得阿昂不怨你。”
曹昂拉了拉夏侯惇,急切小声道:“本来我娘就不想回家,您别吓着她,万一气跑了她,我爹又要守活寡了。”
曹操:???
什么叫做守活寡,会不会说话!
曹操急中生智,将手中的书信递了出去:“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与孟德的关系……”
曹操僵了僵,头皮发麻:解释不清,锅都背上了,还担不起又当爹又当娘的一句称呼吗?
他将亲笔信给了夏侯惇,又将包裹了奶糖的手绢给了曹昂,算是给两人一个交代。
第一,是曹操叫她来的,她很听曹操话的!
第二,她也在乎曹昂,只是有苦衷才不能回去。
夏侯惇不好糊弄,傻白甜曹昂则很快就上了当,他定定看了手绢上绣的署名“阿瞒”两字,算是确认了他的父母关系亲密。
殊不知,系统给的帕子自动留有玩家id,曹操名为阿瞒,无论是手绢上,还是衣服内衬,都绣着阿瞒的两字署名。
夏侯惇死活不愿与“貂蝉”独处一室,他根本不信她能够治疗好她,而曹昂眼巴巴瞅着她,像个粘人的小尾巴,怎么都不肯离开。
烈火般煎熬的感觉燃烧在曹操脚下,像是将他架在火架子上烤,是放弃这个治疗的机会,另等良机,还是硬着头皮也要将元让眼睛给治好?
想到自家聪明绝顶的六个谋士,齐刷刷对他的马甲虎视眈眈,来日他会有更多谋士,会搜集到更多聪明人,到时候,难度将比现在还要大。
曹操想通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迎难而上,为达目地不择手段,能屈能伸才是真正大丈夫!
屋子里,院子外共有两个敌人,曹昂毫无对敌经验,夏侯惇没有内力,要制服他们二人,曹操还是有些把握的,比较难得是不让他们发出声音,免得喊来了别人。
曹操眼神瞥向了外头,发现护卫们巡逻在院子外头,没有进来庭院查看,心里规划着出其不意的路线。
说时迟那时快,曹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折扇,同时袭向两人穴位,他的内力运用到了极致,使出了目前最大的潜能来用起这一招。
曹昂果真中了这招,脑袋一歪就倒了下来,唯独夏侯惇,耳朵一动,以惊人的敏锐直觉,侧身躲避曹操的一击,而后迅速出手,企图制服突如其来暴起的女子。
曹操一击不成,立即接上第二击,绝不让夏侯惇有说话的机会,夏侯惇刚要呼喊,他迎面一拳挥向了他的脸,而后再次出击,彻底将他给搞晕过去。
如熊般魁梧的身躯倒下,曹操扶了一把,被他沉甸甸的体重给惊地够呛,他忙转头去看外头,确认院子外的人没有听到动静,颇感抱歉地看了一眼夏侯惇肿成熊的脸颊,不再耽误时机,立刻跳起了恢复扇舞。
对他而言,每一次跳舞都是一种放松身心的享受,转圈圈的时候,会引起他的回忆,让他想起儿时的快乐时光。想起自己曾经在祖父的墓地前转圈圈练习,惊扰他老人家的安眠,想起他儿时信誓旦旦对父亲夸下海口:等我练出内力,看你还小瞧我不,哼!
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内力也练到了冰心心法的最后两层,距离大圆满还剩十载的积累,而父亲,成了享福在家的老太爷,天天逗鸟遛狗玩孙子。
跳完舞,曹操瞥了瞥嘴,内心对爱操心瞎折腾的曹嵩一阵嫌弃,又愧于孩子从小没有母亲,于是将自己的糖果与巧克力包了一大包,塞到了曹昂兜兜里,把他放平,盖上被子,这才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个时辰后,夏侯惇闷哼一声醒来,揉了揉自己两只眼,一瞧天色都黑了,忙爬了起来去找曹昂。
曹昂正呼呼睡着,而屋子内漆黑一片,夏侯惇点上烛火,感觉视野开阔了许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惊愕地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嘶哑声闷在嗓门口,唯恐吵醒了曹昂,自己一个劲儿地摸着那只重新长出来的左眼睛,时而遮住,时而放开,视线清晰,眼球完整,狰狞得能止小儿啼哭的疤痕也不见了。
夏侯惇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脸颊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夜晚已深,他却彻夜失了眠,盯着那燃烧的烛火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去拿针线,又去找了一份皮具,以小刀割下一块皮,就着烛火,认认真真开始缝缝补补。
小时候家里穷苦,在得曹嵩接济以前,夏侯惇很小就开始随着母亲做事了,他们夏侯家全生的男孩儿,没有一个女郎,为了帮助母亲操持家务,他也跟着学会了针线。后来做了将军,曹操刚拿下兖州穷困,无法做到令每一位兵卒们得到皮具防护,夏侯惇可宝贝自己那身将军服了,连带着教精锐们一起自己缝补衣裳,爱护皮具。
现在做起黑皮眼罩来,他是得心应手,飞针走线如行云流水,他不追求美观,只要将那双眼给遮严实了,选择的是颜色最深的黑色皮具,又缝上了有韧性的皮带子,没多久就大功告成了。
夏侯惇将那黑色眼罩带在左眼之上,倾斜的黑色皮带子恰好以他左眼为界限,延伸到脑袋后面,额头前再修剪几缕碎发来遮挡原先伤疤的位置,搞定了这些,夏侯惇才敢真正出去示人。
次日一早,曹昂醒来,发现自己兜里多出了许多糖果,笑得眉眼弯弯。他爱吃糖,这些糖带回去也是分给兄弟们,他想要的,不过是母亲一个关心的态度。
待见到夏侯惇,曹昂惊叹着叫出了声:“哇!——”
“哇什么,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可还能看出什么?”夏侯惇凑近曹昂,给他自己瞧自己遮掩住的左眼,刀削似的脸颊线条下是略有些微刺的胡渣,雄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与曹操截然不同的俊朗风格,粗犷中的豪迈之气,那黑色的眼罩又俊又冷酷,还给他添了一些神秘的男人味。
曹昂看呆了眼,连连夸赞夏侯惇道:“俊极了,惇叔若是这样回去,定能将婶迷得神魂颠倒!”
“你一个小孩子还知道迷得神魂颠倒?”夏侯惇笑骂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打量起了曹昂,见孩子脸上没有忧伤的表情,试探着关心问道:“你的母亲一声不说就将你弄晕溜走了,你不生气吗?”
曹昂摇了摇头,很懂事地回答道:“母亲说有难言之隐,我相信,我虽遗憾从小没有母亲关怀,却并不会感到怨怼,曹家的孩子都是在父亲顶起的天空下长大的,我们有祖父母的关怀,还有兄弟同胞们的关爱。我有时候就会想,母亲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么孤单,这样一想,我就不怨她了。”
况且,母亲的角色太没有存在感了,正是因为缺席了太久,曹昂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就是心疼父亲“爱而不得”,现在貂蝉表现出听曹操话的一面,曹昂又觉得他爹娘或许感情还不错?
曹昂这样独一份的温柔与体贴,像小鹿一样轻柔,看似没什么存在感,却总能引起长辈的怜惜与关爱。而曹昂自己,却想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不想让大人将他当做孩子,他想要独当一面,去做家里的顶梁柱,为父亲分担,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夏侯惇轻叹一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貂蝉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他甚至怀疑貂蝉此人,根本就不是人!
人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能耐?愣是给他换上了一颗新眼睛的医术,这若是让世人知道了,非福是灾!
他揉了揉曹昂的脑袋,夸道:“阿昂懂事,能体会大人的难处,可比你父亲要懂事的多了,走,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曹昂跟着夏侯惇蹭蹭地走,他人还小着,身高只到达夏侯惇的肩膀,仰起头看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若是孟德没有时间,不如我问他将你要来,带在身边,由我亲自来教你,”夏侯惇夸夸其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高和你差不多,你看我现在,已经有八尺余了,该吃什么,该怎么练武长得高,我心里有数,都能教给你。”
曹昂连连点头,眼眸发亮地追着夏侯惇问道:“父亲以前不乖吗?祖父总是夸父亲,但我也相信人无完人,惇叔既然知道以前的事情,不如与我说说?”
“孟德他啊,性子执拗,”夏侯惇说起了他们童年时的故事,比如曹操从小就维护祖父,为了祖父打架斗殴不带怂的,就算个子小,也能发了狠地拖着人跌入尿池子里……
叔侄二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渐渐远去,而曹操,心有余悸地潜回商丘,刚一回到衙门,就见郭嘉拿着酒杯在庭院里晒太阳,嚷嚷着问陈宫:“主公人呢?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能让主公给搞丢了呢!我就觉得主公前几日怪怪的,你们怎能不引起警惕呢?”
戏志才黑着脸反驳道:“这不是忙的吗?你怎么回来了,吕布人呢?!郭奉孝,你又偷懒耍滑!”
郭嘉回答道:“这不是有个吃苦耐劳,辛勤耕耘的吕布在,他很努力想要让公台看到呢,我怎么可以抢了他的风头呢?”
吕布这傻大个,陈宫在的时候嫌弃他啰嗦,不在的时候又总念叨着他好,早干什么去了,郭嘉给他指点迷津,引领羔羊迷途知返,那是在帮他!
郭嘉又铁口直断道:“我感觉主公前几日将我调离,是居心不良,肯定要干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曹操打断了他的话:“居心不良?”
郭嘉吓了一跳,坐正起来,他左右看看曹操,突然笑嘻嘻地夸奖起了曹操:“主公,您真白,皮肤真好。”
曹操心头一跳,转念一想竟是因为忙于政务,好几个月都没好好晒太阳了,可不就白回来了。
唯恐郭嘉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曹操率先倒打一耙:“奉孝你这是玩忽职守,按照军纪擅自离开军队是要打板子的。”
郭嘉:主公恼羞成怒了?!
“可我得到了主帅的允许,吕将军同意我回来与主公汇合,谁知道刚一回来,就听到了主公失踪的消息,”郭嘉的眼神意味深长,鼻子凑近曹操,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嗅来嗅去……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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