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娇滴滴软颤颤,带着那么点儿欢喜,还有些微幽怨。
拓跋珪愣了。
这喊他的人他认识,徐家豪那混蛋新纳的小老婆梦梦!
提起这个他就郁闷,那是他给的钱啊,是为了讨舞舞欢心,为了自己二姨姐在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徐家过好日子给的钱啊,竟然被徐家用来给那个混蛋连襟买小老婆了!
哇呀呀,实在是气煞人也!
因此拓跋珪坚决地拥护自家娘子,舞舞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不喜欢姓徐的那混蛋,更不喜欢那混蛋的小老婆!
厌恶地扫了对方一眼,对那桃花般的脸心里吐了一口,拓跋珪冷冷地问:“你叫本侯有事?”不是问句,是直白的肯定。
“侯爷,我……”梦梦走上一步,眼中透出一抹希翼,让拓跋珪皱了眉头。
“站那别过来!”
似乎没料到拓跋珪会呵斥自己,梦梦怔怔地停住了脚步,仰着小脸看向对方,慢慢地,眼眶中涌出一团湿意。
“侯爷,你不认得我了?”
“本侯需要认得你吗?”看着梦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拓跋珪又皱了皱眉——怎么这女子看起来有些儿面熟?
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拓跋珪发现一无所获,不由摇摇头。
“我,我是秦梦啊!侯爷,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一滴眼泪摇摇欲坠地染在梦梦的眼睫毛上,顿时更将那份楚楚可怜添了三分韵味。
拓跋珪愣了一下。
见拓跋珪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秦梦很着急。
“少爷,我是秦梦啊!住在青羊城你隔壁的秦梦!”
秦梦?住在隔壁的?拓跋珪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恍然中似乎有什么影子破壁而出。
“你是……阿瑶的姐姐?”拓跋珪终于想起,指着对方:“你们家不是搬去外省了吗?怎么……”打量着这个昔日的邻居,拓跋珪诧异地问。
他分明记得当初秦家是去投靠外地的舅舅家的,那时候他刚刚失去娘亲,正是深陷痛苦的时候。可是他的亲爹却不顾嫡妻薛慰娘尸骨未寒,等不及地娶了杨氏,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他拓跋珪!
别说他那时还是个孩子,即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杨氏嫁进门未满十月就生下了拓跋瑢!
可以说在拓跋珪的心里,与其说是不喜欢杨氏这个继母,还不如说是更伤心自己的亲爹!
那时候自己亲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杨氏和刚出生的拓跋瑢,对他这个嫡长子浑不在意,虽然有祖母和三叔三婶的照顾,但在他心里最需要的其实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是拓跋英没有管他,反而时常因为杨氏的各种委屈叱责他。这时候他就选择了逃避,想借此忘了这种痛苦,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而隔壁秦家就是他逃避的桃源。
秦家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妹妹叫秦瑶,姐姐就是秦梦。
在拓跋珪记忆里,秦瑶是外人里对他最关心体贴的人,没有之一。
有段时间他心里甚至萌生了想要跟秦瑶永远在一起生活的念头,不是为了别的,是那份无形却让他舒服的关心。
他毕竟是贵家子弟,心里再怎么悲伤也不会流于表面,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可怜,那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伤害他的自尊。
而秦瑶从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有高看的意思,甚至连给他菜包子烤红薯都是那副“我不敢浪费了,怕爹娘打我,求你帮忙给我吃了吧”的可怜样,让他既骄傲又满足。
看,即使自己再被爹爹不喜,人家还是要求着他的——小小的拓跋珪自欺欺人地骄傲着,直到有一天他再去秦家时却再也看不见半个秦家人!
那一刻拓跋珪惊惶了!
他就像只被猎狗追撵的兔子一样,慌张地跑到街上,看见个人就一把拉住问秦家去了哪里?
然后所有人都回答他,秦家去投靠外省的舅舅了,因为秦家很穷很缺钱,在这青羊城过不下去了!
拓跋珪失魂落魄。
秦家原来很穷吗?原来秦瑶家很需要钱吗?
那为什么秦瑶她不跟自己说呢?需要钱他可以给啊,他可以给很多很多的钱给秦家的,只要秦瑶能天天在他身边陪着他说话,陪着他哭或是笑……他不介意对方小而柔软的手抓着他的手,一起趴在地上捉扭来扭去的蚯蚓,不介意把一身华贵的衣裳弄的脏兮兮……真的,他不介意。
可是秦瑶竟然没有跟他说半个字!竟然没有!而且还悄无声息地就搬走了,撇下他一个人!
昨天还在一起头挨着头比谁的蝴蝶翅膀好看的,只是一夜过去,就完全变了样,拓跋珪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看着空荡荡的秦家院子,他跟游魂一样在里面一间间,一处处的走过,到最后,心里的茫然突然转成了忿恨——他就这样讨人嫌吗?竟然一个个的都要逃开他!
“好!既然连你也只是哄我,还逃开我,那么,从此就当你我从不认识,我再也不会记得你!”
紧攥着拳头,他昂着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
回家后他就一改从前,先是向祖母要求出去读书。
原本柳老太君怜惜这个嫡长孙,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是想读书是好事,但不需要出去读,凭拓跋家请个学问好的先生不是难事。
拓跋珪没答应。他转去求三叔,后来祖母答应了,于是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一个名叫松儿的小书童离开了家,那时,他才八岁多点。
八岁多的孩子,再怎样心气高傲,还是需要朋友的。
在陌生的环境里,最能跟他成为朋友的无疑就是身边服侍的书童,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再次将他单纯的美好愿望硬生生地扼杀了——他所倚重并信任的朋友竟是杨氏派来的监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书童最后并不想为杨氏效劳,结果被杨氏当着他的面活活打死!
“他是我害死的吗?不,他是你害死的!要不是因为你他不会死,所以你才是杀害他的凶手。瞧,他死也不闭眼,那是他在恨你呢!”
杨氏弯着腰对年幼的他轻笑,望着他惊惶,望着他对面前一切的无能为力,轻轻地笑着说。
“不!不是我!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小小的拓跋珪抱着头使劲摇着,崩溃地大喊大叫。
亲眼目睹身边人被活活打死,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让拓跋珪大病一场!
病好后,他彻底换了个模样……
……
这些旧事早已被他刻意尘封,而今却在这个叫秦梦的女人再三求证下鲜活了起来……拓跋珪突然觉得头好痛,痛的像是要炸裂一般!
忍不住抱着头,他低吟出声!
“侯爷你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见拓跋珪的转变,秦梦先是惊喜对方终于认出了自己,再然后就是惊慌——战威侯好像因为自己的出现病了!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还有命活着吗?
秦梦一阵惊慌,不自禁地就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帮拓跋珪按揉头痛——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这么伺候别人的,无论是男还是女,只要是人家一声呼喝,她就得立马上前。
“侯爷,你头痛么?我来给你揉揉吧!”秦梦站在拓跋珪跟前,抬头望着他,同时踮起了脚尖。
……
鱼鳞舞劝好了小弟鱼潜,出来后觉得屋子里有点闷便叫上红绡,意思要出去走走。
其实她心里是想一个人的,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已经嫁了人,还是名声显赫的人家,再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自在了。不为自己也得为拓跋珪着想,还有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弟弟鱼潜。
“真是麻烦!”
一脚踢飞了颗小石子,鱼鳞舞气闷地嘟嘴咕哝,让身旁的红绡想笑又不敢。
“少夫人,既然您想出去走走,奴婢觉得不如让咱们侯爷陪着您一起啊。”
红绡说。她还是没改过来喊鱼鳞舞少夫人,却叫拓跋珪侯爷,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只是鱼鳞舞也没去计较——反正拓跋珪说了,他一早就给皇上呈了折子,估计这两天她这战威侯夫人的名分就彻底坐实了,到时候再买了人,干脆集体改口还痛快些。
红绡的话颇合鱼鳞舞心意,便笑着点头问拓跋珪现在哪儿呢?
“我恍惚听说是去了后面,大约是想略略歇息片刻。您这会去估计正好。”
“嗯,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主仆两人前后脚跟着往后边去,才转过屋角,就听见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鱼鳞舞当即眉头一挑!
好啊,错开人眼不见,竟敢跑到这里来勾搭女人了!
刚伸了下手,鱼鳞舞下意识地想要撸袖子,一转眼看见红绡急忙停住了手。
红绡自然也听到了那个女人在叫着“侯爷”,还殷切地问怎么了?心里顿时比鱼鳞舞还要上火!
这回可是她陪着来的,要是侯爷真有什么事情,别说老太太会怪她,就是在少夫人跟前也落不到好。说不定还会里外不是人。
“少夫人您别气,奴婢估摸着这是哪个想往高处爬的不要脸东西!您晓得,这世间多的是这种下贱货,跟咱们侯爷可没大关系。”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鱼鳞舞的脸色,红绡又道:“若说别人,奴婢是不敢的,但咱们侯爷,奴婢却可以用性命担保咱们侯爷绝不是那样人!”
看红绡急切的神色,鱼鳞舞心中一动。
“瞧你急的什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毕竟我和你们侯爷可是很早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什么样人,我还是有把握的。”
指了指前头,鱼鳞舞微笑:“走,咱们也去瞧瞧,是哪家的女子在我夫君面前如此乖巧讨好,竟是比我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尽心尽力了!”
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误会不要乱吃醋,可这话说出来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酸味。红绡听的出来,也只是点头答应,并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