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忠和周诚信俩人老神在在的继续做木匠活儿, 就跟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他们干活儿一样。
周明愈让莫茹呆在这里,他和周培基过去看看, 周培基顺便拿着大碗去打他和爹饭菜,他俩都是在这里吃了饭继续做木匠活儿的。
莫茹虽然也想去看看, 不过从村后头走到村前头也有点距离,她还得攒力气晚上去摸知了龟呢,就不走那么远的路。
周明愈一路去了二队的队屋子,发现那里聚集着一些人,有单蝶琴和她男人,还有陈建设以及另外几户人家。除了单蝶琴,都是二队扯后腿的几户, 工分没多少, 口粮自然也是最少的。
周明愈对这些人没好印象,明明好吃懒做,却总是要敌视四属户,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比四属户能干到哪里去。人家陈秀芳家男人不在家, 他们可都是有男劳力呢。
“队长, 现在每个大队都吃食堂,怎么咱们队还不吃啊,看看人家三队四队,天天敞开肚皮吃,吃得饱饱的。”
“就是啊,办食堂就有饱饭吃,咱们为什么不办啊?”
周明愈听着这论调可真耳熟, 这不是他三嫂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宣传的嘛,幸亏他早有准备,那时候听三嫂说了以后就去找队长大爷提过醒的。
周诚志被那些人气得老脸铁青,背着手,一副要爆发的架势。
周明国喊道:“你们急什么,食堂肯定是要办的……”
“你真是说话不腰疼,你家里有粮食吃,当然不要办食堂,我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
说话的是陈建设,之前听说要办食堂,他在家里做了几顿好吃的,把仅有的一点菜油天天酪油饼吃,过足了瘾,想着等粮食不够就吃食堂。
谁知道周诚志根本不肯像大队要求的那样办食堂,直接来个演戏,吃饭的时候都端着碗走个过场。
再走过场他都要饿死了!
他们家粮食可支撑不到秋粮下来。
周明愈听见他的声音,就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来来来,咱们到前面来说,别在人堆里瞎嘀咕。”
陈建设喊道:“干嘛呢,你要打人啊!”
周明愈不让他挣脱,把他拎过去,“谁打人啊,你在那里说话队长听不见,过来说清楚点。”
有些人混在人堆里瞎吆喝胆子还挺大的,什么也敢说,一旦让他到人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就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实话,队员们对周诚志还是挺怕的,炮仗队长这外号也不是白叫的,向来说话毒不留情面。
单蝶琴喊道:“陈建设,你怕啥啊,你就说说为什么要办食堂呗,说得有道理,咱们也支持。”
那些想要办食堂的也跟着喊:“就是啊,你说呗,我们听着呢。”
只要口粮不多的,都喜欢办食堂,因为三队四队比们还不能干呢,可办了食堂他们就大吃大喝,很显然这都是食堂的功劳。
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办?
他们都跟着起哄,要求办食堂。
周明愈听得很无语,有些地方要求办食堂,大家不乐意,因为要把家里的粮食交上去。
他就走到周诚志跟前,道:“队长,既然大家要办食堂,那咱们也办呗。”
他早就和周诚志商量过的,办食堂是势在必行的,哪个生产队也逃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办。
他原本想的是等并乡成立公社的时候,那村里的食堂也是肯定要办起来的,没想到这些人开始闹腾要早点办食堂。
办食堂可以,要想不劳而获,吃集体那也没门儿!
毕竟集体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各家各户凑上来的,凑多少吃多少,你不凑你还想吃,那也不可能!
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就算办食堂也是家家户户凑粮食,凑多少吃多少,等秋粮下来不分粮食按照各家的口粮和工分来,算出来多少就吃多少,多的多吃,少的少吃。要想不能干,还想一天两斤半,做梦去吧!
周诚志点点头,背着手咳嗽一声,这才拉着脸道:“陈建设,你是不是看不上俺们二队?”
陈建设没想到队长开口先给自己下绊子,“队长你可别污蔑咱,我从来没这个想法。”
周诚志冷冷道:“那我就明说吧,二队的食堂是要和我们伟大的人民公社一起成立的,等公社一成立,我们就成立食堂,要想在公社之前成立,没门儿!”
敢情儿你们甩着手指头张着嘴就来吃,麻烦都是老子的,老子他娘的又不傻。
能轻快一天是一天。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不乐意,开始喊道:“别的大队都成立食堂了,怎么就我们……”
“站出来说话,谁要是看到三队四队好,就站出来,咱们把你们的地划到三队四队去,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想换队的就赶紧提出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
周明愈差点笑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啊,队长大爷这是早就看一些人不顺眼,想赶他们走又没有借口,这会儿正好让他们自己走。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不敢吭声了,还是怕的很。
那边打了饭的周培基端着一小盆窝窝头,还有一小盆水煮菜,上面还飘着点油花,他喊道:“来啊,我们吃的可好了呢,有菜有肉,大饽饽管够儿!”
他哈哈笑着,开始大口的啃窝窝头。
那窝窝头不是秫秫面掺地瓜干的,而是秫秫面掺白面。
很多人心里想着不是说人家三队四队的麦子烧了淹了都已经毁了,剩下也都凑凑交公粮么?那他们这是哪里来的细面?
周古忠道:“我那次见三队队长带人去推磨呢,好多麦子呢。”
他这么一说,有人就心思开始活动。
陈建设他老婆就喊:“俺们愿意换。”家里粮食不多了,等秋粮还得一个多月呢,这公社也还没正式成立,谁知道哪天才办食堂?
她这么一喊,陈建设就一副队长你别怪我,我不想走的不想背叛你,可俺婆娘发话了,不得不这样。
周诚志目光锋利地刮着他,“陈建设,你要走是不是?”
陈建设就觉得周诚志这是满含谴责与悲愤的目光,这是伤心欲绝的挽留,他狠狠心,“队长,我是不想……”
“行啦,不用多说,还有谁,赶紧的啊,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
周古忠见状也立刻说要走。
吴美英对单蝶琴道:“骚蝴蝶,你不走啊?”
单蝶琴呸了一声,“你才骚呢。”她哼了一声,扬着下巴,扭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吴美英纳闷,“她咋不想去三队四队呢?死赖在俺们队干嘛?”
一个男人笑道:“咱们队这么多俊爷们儿,她舍得走嘛。”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看你俊吗?”吴美英也转身走了。
那边周培基看着陈建设、周古忠还有一家要换的,他嗷一声也顾不得了,端着碗撒丫子就往后面狂奔,那菜撒了一身也不管,索性直接倒掉,拎着空碗去喊他爹。
……
二队队员造/反这件事引起了全村关注,最后张根发也强势介入,“召开全村大会!”
张根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要想办法瓦解二队的势力,让周诚志失信于民,没有人拥护他,那二队也就是自己说了算。
所以他要召开全村大会,他想的自然不是让二队的队员换人,他的想更好,他要――撤掉周诚志!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生产队的队长不是上头任命的,这是村民自己选的,而且还不是全村选,是一个队自己选的。
“村民同志们,现在我党要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全国各地都获得了大丰收,很多地方亩产千斤甚至上万斤啊!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啊,这就意味着咱们有吃不完的粮食呐。这么多粮食,只有开办食堂才能吃到啊,你们想想,额定口粮一个人360斤,就算一亩地收一万斤,我们也就分360斤啊。可食堂不一样,你进了食堂就有饭吃,就能敞开吃,你就可以吃五百斤六百斤一千斤!一千斤,你家里有吗?还是得靠大食堂!靠我们英明的党!”
三队四队立刻开始呼呼啦啦地回应他,摇着胳膊使劲地呐喊,“食堂好,食堂棒,吃干喝汤,有营养!”
莫茹靠着周明愈站在边上,看他们那么狂热,摇摇头,“看来很多人真的相信有那么多高产量的。”
虽然张根发作假惊醒了一群人,可更多的人深信不疑,因为不只是张根发而是整个社会,所有人都在喊粮食大丰收,亩产三万斤!
现在更夸张,据说还是有稻米产十几万斤的呢!
就算转基因也转不出这么多来。
周明愈牵着她的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而为。”这时候不出头不放弃,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张根发扯着嗓子喊了一通,直到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才敲了敲桌子,“咱们要举行一次全民投票,表决一下一队二队要不要办食堂,以及一队的队长人选。”
队长一般是三年一选,除非有重大失误才允许中间变更。现在是第三年,不过还没到年底,一般要等冬天的时候才会选新队长。
二队的根本不用选,因为二队周姓占绝大多数,还都是和周诚志有五服之亲的,他们都选他。
就那几个唱反调的根本成不了气候,所以张根发说选队长的时候,二队的人都笑了。
真是好笑。
周明愈和周明国等人喊道:“我们要和伟大的人民公社一起成立食堂!”
其他人也都这样说。
周明光喊道:“我们队长不用换,再当二十年!”
众人就嘻嘻哈哈地喊:“三十年也行,只要队长当得动。”
原本那几个闹腾要办食堂的,已经被周诚志给点乎出来,有的乐意去三队,不去的也不好意思再`着脸说什么,所以剩下的反而声音很统一,这让张根发很不满意。
见没有人提异议,周诚志就道:“大队长,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得继续受累,大家伙儿看不得我清闲呐,你们这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非得给我老头子累死才行。”
他朝着二队的人摆摆手,又对张根发道:“表决完了食堂和队长选举的事儿,咱们来说一下队员过户的事儿吧,我们队有几个队员瞧不上俺们,愿意带着地去三队四队。这事儿大队长肯定欢迎吧。”
张根发想的是:看吧,还是我张根发有面子,人家不稀罕你们二队,说你们不好,要来我们三队四队!来啊,越多越好!
张金焕却有些着急,本来这几个人在二队还盯着周诚志呢,现在都被赶出来,就跟被清理了内奸一样,只怕周诚志那老狐狸乐不得呢。
他拽张根发的衣裳,“爹,不能这样。”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只能干着急,让他爹别答应。
周明愈看见,就喊道:“大队长是不是不同意啊,人家可是奔着大队长去的呢,要是不接收多寒人心呐,以后谁还乐意跟着你啊。”
他这么一激将,张根发那是铁了心的了,“你们要是都来,我都要!”
人多了怕什么,到时候再提拔个人当队长,直接弄个五队出来。
哼!老子就是这么牛!
见大队长答应了,那边周玉忠就道:“大队长,那允许二队的来三队,是不是也允许四队的去二队?”
他这么一喊,全场安静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张根发怒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在他的眼里,三队四队就是他的,虽然有生产队长但是必须都听他的话,跟二队不一样。二队周诚志有主意,一队周明贵呢又跟着二队有样学样。
他突然发现形势不对劲,周玉忠一家子要去了二队,那四队更加势单力薄了。
随即他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周玉忠一家子蔫蔫的,干活也不多积极,喊口号闹革/命也不配合,虽然不像二队那些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但是也属于没有上进心那种,不合他的要求!
所以换成热烈拥护他的陈建设等人,他觉得似乎也没亏?
亏不亏他是看不那么长远的,只要眼皮子底下一顿人恭维他,他就觉得很爽,自己是非常成功的,是一呼百应的!
周玉忠喊道:“大队长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啊。”
他已经跟周诚志说好了,周诚志很欢迎他们去,用陈建设那些懒汉子换周玉忠一家子手艺人,不换的那不是傻子?
日他个猴儿的,老子又不傻。
张金焕拉拉他爹,“不能同意。”
张根发却道:“反正都在一个大队,他们也翻不出天去。”
他摆摆手,“行啦,想换就换,还有没有人要换的。”
这样开了头,然后一队也有要去三队四队的,他们也有要去一队的,因为本村很多也是亲戚,去了一个队里也能互相帮衬。
折腾了俩个小时,九点左右,终于拍板定下来。
周玉忠带着一个瓦匠兄弟进了二队,另外一个兄弟和叔伯兄弟去了一队,其他人也有交换。
三队那些人笑道:“真是傻子,好好的食堂不吃,要去二队受罪呢。”
周玉忠道:“大队长,那我们交给食堂的粮食,是不是应该让交换的队员补给我们?”
要是陈建设等人不交粮食就白去三队食堂吃,到时候周玉忠进了二队建食堂又要交粮食他也没得交。
张金焕还想劝他爹不要让他们换来换去的,可张根发铁了心要换,还答应陈建设等人把粮食拿出来补贴给周玉忠等人。
最后,张根发喊道:“走了可别想再回来!”
周诚志一拍巴掌,跺脚发狠:“要是这样那咱们就立个文书把,都按个手印,这一次交换谁也不许后悔,谁也别想再回来,谁要是想回来,天打雷劈!”
下面单蝶琴听见对陈建设道:“别听他的,三队四队多好,敞开肚皮吃得饱呢,你看赵化民他们,往死里吃,你也甩开膀子吃别和他们客气。”
有人听见问她,“我说单蝶琴,你们家怎么不去三队啊?”
单蝶琴撇嘴,恨恨道:“还不是老婆子要死要活的,平时蔫巴唧唧的,这时候上吊跳河的烦死个人。”
那人就笑笑没说话,谁不知道单蝶琴在家里称王称霸的,她婆婆算个啥,她男人五大三粗的在她跟前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