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儿慌慌地摇头, “没啥的,他就是总做恶梦。”
莫茹看她那样子就诈她一下, “金枝儿,以前别人不知道没什么, 现在他要砍我们,你想让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你总得说实话吧。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他抓起来,他脑子有病,说不定哪天又砍人呢。”
“不的,不会的。”金枝儿摆着手, 低声辩解, “他不会砍别人的。”
“你怎么知道。”莫茹步步紧逼,“今天砍我们,明天就砍别人,为了不让别人受伤, 我们就要把他关起来。”
“不要, 求求你不要,我告诉你……”
金枝儿急了,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大队长。”
莫茹:……果然如此?她满肚子的愤怒突然就一下子没了。
“你去找你爹吧。”
等金枝儿把赵喜堂找回来,他一进门就给他爹跪下了,“爹哎,你可消停的吧, 你嫌咱们命长了是不?”
赵老汉儿一声不吭。
赵喜堂就赶紧给周明愈赔不是,求他不要报告治保主任,不要跟人提,“我爹腿脚不好从不出门,不会害人的,你们放心。”
周明愈道:“你还是先带他去拿胳膊吧……我既然答应了不会说出去的,今天赵大爷摔倒把手腕挫伤了。”
赵喜堂感激地连连作揖,恨不得跪下磕俩头,“明愈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继续推磨。金枝儿,你好好看着弟弟,爹带爷爷出去一趟儿。”
赵老汉儿却不肯,“钱都被她捏着,你哪有钱看大夫?我没事,去找何仙姑就行了,她也会正骨头。”
赵喜堂想想也是,他手里一分钱没有,去邱家庄找跌打大夫也买不了药,就先去找何仙姑看看。他背着赵老汉儿出去,“爹啊,你消停的吧,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都别活了。”
赵老汉儿:“我、我不中用了,脑子一阵迷糊就容易认差人。”
等他们走了,金枝儿就躲在屋里趴在窗口偷看周明愈和莫茹,见他俩没走继续去南屋磨面,她松了口气。
……
那父子俩走了,周明愈就和莫茹继续推磨,莫茹低声道:“你说他把你认成张根发……”见周明愈一脸幽怨地看她,她笑了笑,摸摸头,“金枝儿说的,是不是因为他俩……那个?”
周明愈愤慨道:“媳妇儿,你说他得多眼瞎才能把我看成张根发儿?我是没有头发,还是没有个头儿?”
他起码比张根发高大半头呢,而且自己头发这么乌黑茂密的,那老头儿真是眼瞎!要不就是重度精神病,整天憋在家里不出门,看个男人就像张根发。
莫茹赶紧摸摸他结实的大臂,“兴许他幻觉了呢,可能常年孤僻受刺激又不出门见人有点老年痴呆。”
赵老汉儿把周明愈认成张根发,这是金枝儿说的。莫茹就寻思可能是因为张根发和陈爱月的奸情让赵老汉儿觉得给儿子戴绿帽子丢人,就总想对张根发下手。只可惜他日思夜想的难免就有些妄想,出现了幻觉、认错人之类的。
她道:“小五哥,你说赵老汉儿他有点精神失常还要拿刀杀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万一他以后伤了别人怎么办?”
一直以来的三观让她觉得应该报警,可现在也没有警察管这事儿,就像周明愈说的,把赵老汉儿抓起来也没用。
无非就是批一顿放回来,还凭空结仇。
周明愈和她有一样的感觉,来到这里以后,前世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衡量标准不能完全适应,需要入乡随俗进行修改。
他道:“咱们且留意观察一下,如果他还有危险到时候再处置。”
给人家一个机会。
还有一个原因,赵老汉儿恨的人是张根发,不是别人,而且这时候的男人把戴绿帽子当成不共戴天之仇,他可以理解。
莫茹点点头,看到金枝儿拎着一块石头从屋里蹬蹬跑出来,就打住了话题。
金枝儿站在磨坊门口,怯怯地道:“嫂子,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莫茹笑道:“你怎么不跟你娘学啊,我就学了那么一次。”
金枝儿的头低下去,她说想上扫盲班识字,后娘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学。
莫茹看她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笑道:“我就会几个字,都给你写一下吧。”
她把学来的那些字写上,教金枝儿念了几遍。
小姑娘记性好,自己又肯学,学得非常快,三遍就都记住了。
莫茹夸道:“学得真快,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金枝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一瞬间那张黑黄的小脸都生动起来,“嫂子,以后我能跟你学吗?你来跟我娘学了,我跟你学。”
莫茹寻思也没损失,又不麻烦,点点头,“好啊。”
金枝儿很开心,也不敢再打扰莫茹,就捧着石板去屋里看着弟弟。
……
莫茹和周明愈把麦子推完,将面粉都扫进箢子里,把磨盘清理干净。推了磨面粉里还有一些粗糙的麸子,如果是平时吃那就直接和面,可如果是隆重场合比如上供、祭祀、过年等,那就要过筛。
莫茹有空间,她平时闲着没事就开发新功能,其中有一项就是分类。
比如一笸箩红豆子绿豆子散在一起,她可以戳着红豆子只收一种,当然也可以都收进去,她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能够把面粉收起来,底下就剩下麸子,分类放在箢子和袋子里。
周明愈看得赞叹不已,“媳妇儿,你真会玩儿。”
本来以为就是一个空间只能放东西,最多就是保鲜不坏不串味儿,现在发现其实功能多得很呢。
莫茹俏皮一笑,“那是,老天爷很眷顾咱们的。”她双手合手拜了拜,虔诚无比。
周明愈收拾好,笑了笑,挎着面粉拎着麸子,让莫茹拿着笤帚和簸萁回家。
金枝儿趴在窗口看着他俩有说有笑,亲昵恩爱,小脸上满是羡慕。
……
回了家,他们先做晌饭,如今普通的饭菜莫茹做得很拿手。
她和周明愈拉瓦那次收集的蘑菇都是可食用菌,带回来的腐殖土含有丰富的蘑菇孢子,如今都用麦草捆起来一扎扎放在南屋,每天喷水保持湿润,居然也能出蘑菇。
虽然量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美味,可以丰富餐桌。后来莫茹也留意看到有蘑菇的地方都连土弄回来给张翠花看。
张翠花从小采野菜有了经验,她看一眼就知道有毒没毒,然后把她的经验传授给莫茹,莫茹基本也能分辨,拿不准主意的她就不要。
当地常见的野生蘑菇也就那几类,可食用的其实很好分辨,看起来不起眼不扎眼没恶意的就是好吃的,太特别的一定不要采。
原本她还期待着做蘑菇鸡蛋汤呢,结果夏收之后活儿没那么累,鸡蛋汤的福利就被张翠花给收回去。
当然,她一天一个鸡蛋的福利还有,因为她拿虫子养的那几只小鸡很爱下蛋,小芦花鸡一天至少一个,隔天还有俩,所以张翠花依然每天给她一个鸡蛋。她没舍得天天吃,大部分攒着,留着走个人情办事儿。
这时候她已经发现别人家根本不舍的吃鸡蛋,毕竟家里就靠着一头猪和几个鸡来现钱,花钱的地方又很多,所以一般都不舍的吃。就说邻居们很多人家只有清明节能一个人分俩鸡蛋,其他时间哪怕过生日也没有。最多就是农忙做个鸡蛋汤、咸菜炖鸡蛋,要想一人一个煮了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炒鸡蛋更别想,还得费油呢,油更难弄。在这么多农户家里,炒鸡蛋估计只有周培基有这个福利。
莫茹做饭的时候尽量多换花样,用有限的食材把饭菜做得可口一点。虽然是一样的东西,花心思做出来的家人吃着似乎更可口,对吃饭也多一些期待。不只是填饱肚子那么敷衍,而是多了一份仪式感,觉得吃饭是和种地一样非常重要的事儿。
而仪式感最重的饭就是几次大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中秋再加上冬至节。而端午节其实和麦收之后做新麦子大饽饽祭祖是合二为一的,在一定程度上仅次于年夜饭那般庄重,自然要更加认真对待。
和面蒸饽饽这样技术含量高、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莫茹现在必须做不来啊!
当然得张翠花亲自做。
晚上下工回来张翠花就教着莫茹泡了老面引子,睡觉以前再倒一些面粉进去,搅拌均匀,这叫“生引子”,然后放着发酵。
第二天一早,这一瓦盆面引子就发起来,可以用来和面。
和面、揉面做大饽饽,这是一个力气活儿。
一大早张翠花就把丁兰英和张够俩也叫过来帮忙,面由张翠花亲自活,需要硬一些,然后俩媳妇帮忙用力揉。
面要揉得嫩白光滑,揪成六七两一个的大面团,揉差不多了再由张翠花亲自做成一个个的圆饽饽。
做好了放在盖垫上,用粗麻布包袱盖住发面,等发好了就可以上锅蒸。
要是技术不行,掌眼掌不好,这大饽饽开过头就会裂开、塌顶,蒸出来的饽饽面相难看。
祭祖和上供是不行的,会被说蠢笨,所以这些都要张翠花亲自做,莫茹则积极打下手取经。
晌午张翠花估摸着时间跑回来,发现莫茹已经把锅里添上水,柴火准备好,只等她回来装锅,心里很是满意。
看了看大饽饽开得正好,她就亲自装锅,让泥蛋儿帮忙生火儿。
蒸这个是有讲究的,锅里先放井字形木头篦梁,然后上面放高粱杆儿钉的篦子,把今年新处理干净的麦秸草平铺在篦子上。最后再把发得正好的大饽饽一个个放进去,距离适中,不能太近否则粘破,不能太远,会浪费柴火。
大火开锅,小火一个小时左右,这一锅大饽饽就可以出锅。
最近杀树有很多树枝子,用来蒸大饽饽正好,火力旺还均匀,那饽饽蒸得就又白又胖。
半小时后以后,那饽饽的麦香味儿就飘散开,能传遍全村,香得人不由自主地流口水。
莫茹也忍不住,她感觉这将是继兔子肉之后的又一顿美食,和泥蛋儿几个一样充满了期待。
“五娘娘,多亏你推磨,吃大饽饽。”菊花和泥蛋儿现在跟莫茹关系很好,一起吃知了龟、蚂蚱培养出的吃货的友谊。
莫茹笑道:“多亏了咱们一家人辛勤劳动才对呢。”
“那咱们家谁干的最多啊?”菊花还是有点迷茫,“三娘娘说她干活儿最多。”
泥蛋儿道:“当然是咱爷爷干的最多,他年纪最大,干了那么多年呢。”
莫茹点点头,“恩恩,就是这样。”
菊花就戳了一把坷垃儿,“你最小,你干的最少,就知道吃,快点起来干活儿。”
莫茹:……
坷垃儿以为跟他玩儿呢,高兴得嘎嘎笑,挥舞着小手一副求戳的样子。
莫茹看得心里暖暖的,孩子虽然闹腾,但是孩子也有孩子的天真,“你们真乖,一个个都是好孩子。”这么说着,肚子里那个就踹了她一脚。
她赶紧摸摸安抚它,走开一边悄悄跟它说话,“我们宝宝最好最乖啦。”
踹就改为一下下的顶小拳头。
莫茹:……你还没出生就会吃醋?你莫不是黄大仙!
……
蒸好的大饽饽白白胖胖,看得人心里都软软的,闻着那甜甜的麦香,让人口水直流。
张翠花收拾了一小箢子白胖的大饽饽,用包袱盖着,又准备了香和黄表纸。
等周诚仁回来,去拿了打纸钱的工具。这是一块巴掌长木棍儿,已经被磨出乌黑油亮,一头刻着外圆内方的铜钱模样,一头是圆形的。周诚仁把这个铜钱模子竖放在一摞黄表纸上,然后用棒槌敲一下,就在黄表纸上印下一个钱样,然后一个个打下去,直到一张纸都排满钱印子。
等打满了再两手手腕十字交叉,十指挲开扒拉那些黄表纸,把它们自然摊开,然后一沓子一沓子地卷起来装在箢子里。
弄好了,他就领着俩儿子叫上周诚义等兄弟一起去祖坟上坟祭祖。
不过是上供、上香、除草、填土例行动作,很快就回来。
他们一回来,张翠花就让莫茹准备开饭,一家人望着那白胖的大饽饽都直吞口水呢。
距离上一次吃白面饽饽,好像有半年了,还是年夜饭的时候呢。
张翠花让各人都坐好,她放下面板让莫茹拿了两个微凉一些的大饽饽出来,又把刀洗刷擦干,她亲自掌刀,手起刀落,很快大饽饽就被切成七八片等宽的馒头片。
她开始分,先给周老汉儿一片中间的瓤,然后男劳力,再就是女人和孩子。
一人一片,剩下的再分给小孩和莫茹。
张够见莫茹享有和孩子一样的待遇居然也多一块,顿时有些泛酸,却也不敢说什么。
周明愈和周老汉儿一人一片中间最大的,周明愈不舍的吃,递给了莫茹,莫茹脸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啊,还是接过去,留着加餐吃。
张够就给周明光使眼色,让他也给自己,或者给孩子也行啊,反正拦子儿自己不会吃。
谁知道周明光根本像没看见一样,自己张着大嘴吧唧吧唧就给吃了!
张够:!!!老周家的男人真是都少根筋,不对,现在红鲤子各路玩意儿和兄弟都不一样,会疼媳妇!
原来兄弟几个对媳妇儿都差不多,有吃的都只管自己吃,从没有说上来好吃的还先给媳妇夹一块,都是各人施展神通,筷子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夹。那时候她还没啥感觉,二哥也这样,可现在人家小五不这样了。
所以就显得周明光怎么这么蠢啊,就你知道往自己嘴里填!
上一次吃兔子也是,人家红鲤子先把块好肉嫁给媳妇儿,周明光可好,就自己吧唧吧唧吃。
张够真是要气死了。
她吃着自己的馒头片瞄着周老汉儿,发现他也没吃,放在那里没动呢,寻思是不是不舍的吃要给孩子?给孩子估计就是给泥蛋儿和坷垃儿,那是俩孙子,不可能给孙女。
她又觉得憋气。
莫茹则小口小口地吃自己的馒头片,啊――真香啊,甘甜啊,从来不知道干嚼白面馒头居然这样香甜啊!
好吃得真是要泪流满面了。
前世吃了多少山珍海味也不觉得好吃啊,这会儿好吃的恨不得一点渣渣也不能掉。
她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每天都有大白馒头吃,不,三天吃一回就行,天天吃该不稀罕了。
周明愈看她捧着一块馒头片吃得面色虔诚眼泪汪汪,好像吃人参果一样,顿时心里又软又觉得好笑,夹了一筷子大酱炖茄子放在她碗里,“就着吃更香。”
莫茹点点头,从自己那片上掰了一半塞进他嘴里,“你也吃,真的好香。”
张够:你们能不能规矩点,一大家子人呢,动手动脚干什么!真是的,公婆向来严肃,怎么看见了也不管管。
周老汉儿吃了饭抽袋烟就去找周诚志说话上工,张够还惦记那片饽饽呢。
到底也没给孩子,她心有不甘地和丁兰英上工去。
至于那馒头片自然是张翠花偏心给了红鲤子,红鲤子又给了他媳妇儿,最后被莫茹存在空间里留着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