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没搭理她, 只管自己忙着,突然, 听见阚燕儿在后面惊呼,“莫茹?”
莫茹回头看她:“又怎么啦?”
阚燕儿指了指地上。
莫茹这才意识到自己拎着水筲浇地, 好一会儿没去拎水,一直用水瓢舀着浇了这么远呢。
阚燕儿肯定怀疑她哪里来的水。
莫茹就想要怎么才能掩饰一下,免得露出破绽来。
阚燕儿气愤道:“一筲水哪里能浇那么远!你浇得太少了!莫茹,你还是劳模呢,怎么能名睁大眼的偷懒!”
莫茹翻了个白眼,“你眼睛不好使吗?那里我之前浇过的。”
真是烦死这些戏精,没事找事, 有事恨不得闹上天!她干脆躲阚燕儿远点, 免得再被烦着。
过了一会儿,周明原几个赶骡车拉水回来,周明林挑水过来给莫茹浇地。
每次都是男人把满桶水挑到莫茹手边,把她的空桶挑走。
这会儿阚燕儿瞅了莫茹一眼, 换上软软的语气, 撒娇道:“四哥,你们浇那么多了,过来帮帮我嘛。”
莫茹被她肉麻得浑身一颤。
周明林没说什么就过去把水挑给阚燕儿,又把她的空桶挑走。
等他走后,阚燕儿挑衅地看着莫茹,“你看到了吧?”
莫茹:……我看到什么了,我就看到一个戏精上蹿下跳地蹦q!
阚燕儿见她不回答, 就语带挑衅道:“你不会介意的哦。”
莫茹笑了笑,“我当然不介意啊,不知道我婆婆介意不介意。”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指使周明林,真当你们已经成了啊,怪不得上一次浇地她没看到周明林呢,想来都挑水给阚燕儿了啊。
阚燕儿得意道:“她介意也不好使,儿大不由娘。”
得听媳妇儿的!
莫茹决定气一气戏精,:“我得给你提个醒,我们家啊,还就是当娘的说话最好使。她在我们家就是队长的地位,她要不同意的事儿,天王老子也不好使!另外我也提醒你一下,我四哥帮帮远道而来的表妹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可别多想。再说,我看他跟你也就是普通亲戚关系嘛,你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儿,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是……做梦呢?”
“你!”阚燕儿果然被她说得脸色大变,气得声音都微微发抖,“好,你且等着瞧,看看你四哥和我什么关系!”
一晚上她也没好好浇地,就绞尽脑汁地要在莫茹面前显摆她和周明林是有亲密关系的,可周明林就是块木头,一门心思挑水,再说让他当着弟媳的面秀恩爱?杀了他吧!
所以一晚上都是阚燕儿单方面示威,可莫茹根本不当回事!
她又不喜欢周明林,既不会嫉妒也不会羡慕,所以显摆个什么劲儿呢?
真是无厘头!
再者说,她就看到周明林给挑水过去,也没见到他们有什么暧昧的举动,所以,她还真说不好阚燕儿的话有几分真假呢,也许就是瞎编的呢。
她当然不会主动跟张翠花说的,周明林如果真的有心那他自己说,他不说,阚燕儿怎么蹦q也不好使。
……
有莫茹帮忙,浇地的速度越来越快,犁地、浇地、种玉米。
原本计划半个月才能种完的玉米,五天结束!
种完玉米继续秧地瓜。
秧地瓜要打地垄,然后一堆一堆的浇水,都要白天一边秧一边浇水,所以没有办法晚上浇。
大队两个大水罐,二队带着三队,一队带着四队,分成两拨浇水秧地瓜。
莫茹跟着周明愈和周诚廉、周培基几个负责去拉水,她站在周明愈旁边帮他往水桶里灌水,那速度自然不是一队能比的。
灌水快,等拉回去她负责往别人的水桶里放水,又可以多放水。
让她这样一操作,一大水桶可以顶一队两桶。
这还是她悠着点。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周明贵发现不对,自己队拉水和他们次数一样,为什么秧地瓜比他们少那么一片呢?
有人问,莫茹就会说:“我放水仔细啊,争取一滴都不浪费呢,哪里像你们那样哗啦啦浪费那么多。”
大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们放水的时候操作不善,水管子呲出去浪费不少水。
可其实又能浪费多少呢,不过是莫茹的说辞而已。
真正细心的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比如说周诚志。
拉水放水,要是她跟着,灌水就又快又好,放水就又多又方便。要是没有她,一个个拎水灌大水桶也累得很,放水的时候又没多久就放空。
他特意跟着观察了几次,越发笃定是莫茹的缘故。
当然,他是不会吭声的,谁也不说,就憋着,硬憋着,忍不住的时候就吧嗒吧嗒抽烟袋。
有时候大半夜突然醒了坐炕上抽烟,给何桂兰吓一跳问他干嘛呢,他就说想事儿,再问他想啥事儿呢,他又嫌老婆子侣掖蛱
何桂兰少不得要嘀咕他是不是因为老天一直不下雨气糊涂了,劝他:“老头子,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着。这天不下雨,你也管不着吧?”
“扯什么呢瞎扯,我想事儿呢别打扰我。”老头子继续吧嗒吧嗒抽烟,肯定是又什么事儿的,从拿虫子、拾棉花、运粮食、种蘑菇、浇地,这一件件一桩桩,指定是不一般的。
可不能被别人知道,得想办法遮掩一下。
于是有周诚志和张翠花这俩人帮忙遮掩,莫茹那些本事还真是滴水不露。
谁要是嘀咕怀疑什么,立刻就有人来一句“不是跟你们说了么,祖宗保佑,你们还不信呢,都老实干活儿吧,别再整那些有的没的,气坏了老祖宗,看饿不饿死人!”
一直不下雨,河沟子里的水越来越少,村里的水井水位越来越低,已经有好几口井不再出水。
如今只有后头两口以前老陈家的井井水还非常旺盛。
很多大队没有挖井坑蓄水,如今就开始干瞪眼,尤其那些只有村里和村边有个河泡子的,原本就不深,每年还淤塞,自然就越来越浅。
这会儿别说浇春地,夏天的玉米和地瓜都种不完!
再找水库放水,水库却不肯,因为水位线越来越低,再不下雨,各地都要告急,最后有可能水库里的水要留着喝。
哪里还有多余的浇地?
周诚志不管,看着南河沟那一沟子水,寻思不浇地每天晒也晒干了,不如浇到地里去了。
不浇地干嘛?
让那些懒汉子都躺在炕上坐吃等死?
休想!
……
这日星期六,学校休息,魏生金不想回家,就找到周诚志说要帮队里干活儿。
现在学校并不是双休,星期六还要上半天,下午开始放假,星期天休息。
前阵子周诚志焦心上火,学校停学四五天帮忙浇地种玉米。
后来有莫茹帮忙,周诚志又吃了定心丸不再那么焦虑,嘴上的燎泡也退下去,抽烟也能尝到滋味儿,他也有心思考虑大事。
这么一考虑,他觉得学校没必要停课,几个半大孩子顶屁用啊,拎不动水桶挑不动担子的。
所以他就让初小班继续开学。
以前魏生金休息的时候就离开,今日却不想回去。
其实现在的队干部以及统筹工都是半脱产的,农忙的时候首先要顾农忙,然后才会做别的。
哪怕大队书记都要如此的,更别说其他的人员。
麦收、夏种的时候,何仙姑、陈秀芳两人也是要参加劳动的,只有农闲的时候才会整天呆在医务室。
魏生金自然也应该如此,可他之前都不肯参加劳动,他又不独属于某个生产队,所以也没人管他。
现在他主动要参加劳动,自然是好事儿。
他来到秧地瓜的地里,看了一圈,立刻就看到了莫茹、周明愈还有阚燕儿几个,大步走过来,“我和你们一组吧。”
周明愈可不喜欢他,“魏老师,你是大队统筹工和我们不一样,咱们不好搭伙儿。”
魏生金就看向阚燕儿。
阚燕儿笑道:“魏老师,那你和我们一组吧。”
魏生金立刻跟她道谢:“多谢菲菲同学,菲菲同学真是人美心善,真真的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周明愈感觉自己要吐,反正他只要不撩自己媳妇就行,其他女人随便。
他麻溜地拎着水桶拉着莫茹走开,他们几个要去灌水,“四哥、叔儿,培基,走啦!”
周诚廉和周培基跑过来,周明林却道:“你们去吧,我去那边帮他们插秧。”
周明林从筐子里拿了一把地瓜秧,右手三个手指头捏着地瓜秧的根部,手掌在地瓜垄上一摁,就出来一个地瓜坑。
他这样一棵棵往前插,阚燕儿就在后面浇水,等浇完半桶水,之前的也渗下去,就开始包堆儿。
魏生金跟着她,“菲菲同学,我干什么啊?”
阚燕儿对他道:“魏老师你和我一起这样包堆。”
她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一垄。
魏生金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包起来,但是他并不会干农活儿。
虽然他出身农民家庭,可从小家里孩子多,哥哥姐姐们干活儿,他小,一直上学,哪怕家里穷也没用他下过地,就是一直读书读书。
后来当了小学老师拿工资,他更不用干活儿。
结婚以后都是老婆跟着家人干活儿,他一直都上班,所以别说秧地瓜,煮地瓜他都不会!
他把好好一棵地瓜秧在泥汤里搅和,又嫌把手弄脏,有些皱眉。
阚燕儿看得直乐,教他这样那样的。
魏生金包了好几棵却也没学会,无奈道:“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啊,菲菲同学,你再教教我。”
阚燕儿就给他示范,先把湿土包进去,然后再把干土包拢,“魏老师,要包紧,透风的话这地瓜秧就死掉了呢。”
魏生金看她蹲在地上,溜肩细腰,臀部浑圆,两条手臂却细细的,一双手虽然不够细腻但是皮肤白皙,十指纤纤,比起别的妇女不知道好看多少,不由得来了一句:“本应是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奈何风吹日晒种地忙。”
他觉得自己夸赞美好事物,没有什么丢人的,而且这么多人,他一点都没有在草垛后面夸周跃红的负担。
他蹲下道:“菲菲,我来帮你。”他两只大手就过去帮忙,不知道有意无意捂到阚燕儿的手上。
“哎呀!”阚燕儿飞了前头的周明林一眼,跟被针扎了一样赶紧把手抽回来。
周明林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埋头猛干活。
这时候周媛媛和周跃红两人忙完那边,就到这边来帮忙。
周跃红歪着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魏生金和阚燕儿。
周媛媛看她眼神太过暴露,赶紧扯扯她,“走,咱们去那边,你插秧我来浇水包土堆儿。”
周跃红却不肯动,死死地咬着嘴唇,想找回自己穿布拉吉的自信来,可这会儿为了干活儿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裤,上边是灰色的下面是黑色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偏不去旁边,一定就要在他们旁边那一垄忙活。
很快周诚志过来巡视,他和周诚仁几个搭伙儿,每次干完一块他就要起来瞅瞅,看看哪里做的不好就让人返工,只要有返工的势必先一顿臭骂。
都不是小孩子,干了多少次的活儿,如果还出错那就是欠骂。
这一个地瓜一个坑,要是包不好堆,受风死掉那就是一大堆地瓜没了啊。
一堆地瓜至少有四五斤呢。
“干活儿分开一点啊,别一群人圪蹴在一起,耽误工夫怎么干活儿啊!”周诚志瞅了魏生金那边一眼。
魏生金不但不害羞,反而自诩坦荡,当别人对他的褒奖呢。
周诚志检查到他们这里,只一眼就黑了脸,怒道:“这是谁包的堆!”
魏生金看了一眼,刚要说是他弄的,阚燕儿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吭声。
魏生金还寻思自己包的有那么差吗?和别人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把,不就是包起来吗?
周诚志看了一下,那一垄全都不合格,怒道:“这是谁这么糊弄,你糊弄庄稼一时,庄稼糊弄你一年,看秋天吃什么!”
那一垄的不远处是周跃红和周媛媛俩人负责呢,可这一块却是魏生金包的。
周诚志见没人负责更生气,“谁负责这一片?”
周跃红要说什么,却被周媛媛摁住,让她不要强出头,反正不是她俩包的。
周明国和王玉芹跑过来,“队长,咋了?”
周诚志气道:“你们这一片一人扣两工分!”
“哎呀!”魏生金立刻站起来,道:“队长,一人做事一人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
见魏生金站出来负责,周诚志就不好再发作,又看了阚燕儿一眼,她是来帮工的,并不是真的李桂云,便又看向周明林,怒道:“你眼睛踩脚底下啦,干这么多年活儿也没个眼力见?就不能盯着点?”
周明林脸色涨得通红,微微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魏生金对周诚志道:“队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知道错了,之后会包好的。”
周诚志看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没再说什么,背着手黑着脸走了。
周诚仁瞅着,对周明林道:“你不去和你二哥他们一组,杵在这里干什么?”
周明林嗯了一声,偷偷往阚燕儿那里瞅了一眼,然后往丁兰英那组过去。
秧地瓜除了挑水并不是什么力气活儿,男人和女人一组干活儿,很多都是一家一组的,家长负责检查成果,所以周诚志比较放心。
直到天黑看不清了才下工。
周诚志心情不好,脸就更黑。
周诚仁拿烟袋锅子敲敲他,“你丧着个脸是咋回事啊,这一天到晚的,跟谁欠你钱似的。”
前两天明明黑脸刚开晴,结果就两天又这样。
周诚志重重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天了,还不下雨!”
周诚仁也道:“要不怎么八龙治水呢,不是白说说的。”
一说这个他们就觉得沉重,但是又无可逃避,那些普通社员还可以没心没肺不动脑子地过日子,他们却不能。
“赶紧秧地瓜,继续去挖井吧。”也只能这样了。
“是要挖井,最好能挖出泉眼来。”
要是没有泉眼的话,那就只能存水,用一点少一点,每天还要往地下渗,每天还要被太阳烤着蒸发,那一池塘水也不知道能存多久。
秋天下不下雨?
冬天下不下雪?
这都是问题。
可不管怎么说,不能因为可能的旱灾,就不去挖沟存水,就不去努力。
周诚志不是那样的人。
……
俩老头也不急着去食堂吃饭,而是往别的地方溜达,他们往草泊儿北边去,走着走着就被一片菜园子吸引了视线。
只见那里面的蔬菜叶子变成蜘蛛网,被啃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里虫子这么厉害呢?”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又四下里看看。
上一次四处溜达还是麦收以前四处去看麦子,后来忙着耕地、拉水泼地、种棒子、种谷子豆子秧地瓜的,他们也挺忙,都没时间四处走走看看。
这一看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啊,很多地方竟然都被虫子啃光了!
周诚仁道;“咱们队倒是还好。”
不只是他们生产队,另外三个队的也还好,所以他们根本没往这方面上想。
这么一想,事情再简单不过,那就是莫茹拿虫子的时候给那三个队也拿了。
幸亏他们有个劳模啊,否则……这别说不下雨,虫子咬也给咬死了啊。
天干无雨,虫子肆虐,这还真是老农们没有办法的事儿,他们无力掌控,哪怕再勤劳都是有心无力。
“走,回去寻思一下怎么犒劳劳模,可得好好感谢她。”
每次感觉到幸福的苗头,周诚志就想犒劳劳模,好好感激她。
他脚步又轻快起来,原本因为干旱无雨而沉重的心情也好起来,看看外面,虫子那么多,可他们队却没有,也许老天有眼祖宗保佑,就算干旱他们队也会熬过去呢?
食堂前面的棚子是过年搭起来的,中间修了一次,又搭起一米高的围墙,这会儿更结实,很多人就在这里吃饭聊天。
见队长和周诚仁回来,众人纷纷和他们打招呼,“队长,啥时候下雨啊,再不下雨的话棉花可要干死了。”
“是啊,得下雨啊。”
周诚志:“我他娘又不是东海龙王还会下雨,咱们赶紧秧地瓜,秧完地瓜继续挖西河。”
河沟井坑多了有地方蓄水,要是没有这些,水库放水都没用。
这几天因为累得很,吃过晚饭周诚志让社员们歇了没再加班。
不用出工,社员们要么扎堆纳凉聊天,要么去找知了龟。
今年天热,虫子多但是蚊子少,有莫茹暗中帮忙先锋大队男女老少都不用挨蚊子咬。
抓知了龟的也不爽,因为大树都被砍了小树没长起来,晚上知了龟无处可爬只能在就近的矮植上趴着变身,视线不好根本找不到它们。
不过这个可难不倒莫茹。
晚饭后莫应熠去找泥蛋儿写作业,周明愈驮着闺女,莫茹则边走边“扫描”,周七七很激动,小手指着某处:“娘、娘!”
莫茹听她喊得激动,过去一“扫描”有好几个知了龟就顺手收走,顺便提醒闺女不要那么激动,免得露出什么破绽被人看了去。
一家三口溜溜达达地先把自己家周围的小树找一遍,再往有矮灌木层的地方去,尤其有幛子的地方就有知了龟出没。
村后东头也有一片空地,有一些小树、灌木层之类的,空在那里一直没经营。
他们就往那里去。
走着走着,周七七突然没动静了,周明愈刚要说话,莫茹也觉察不对劲,“嘘!”
周明愈:……这是要玩惊悚路线?
莫茹轻声道:“有人。”她又捏捏周七七的小腿,低声提醒周七七:“别出声。”
周七七果然用小手捂紧嘴巴不出声。
他们就略微往前一点,听听什么人/大晚上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
“你……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说话的人是阚燕儿。
“我……我得找机会问问我娘。”回话的是周明林。
一听这俩人躲这里说话呢,莫茹和周明愈都更不吭声了,竖着耳朵听。
阚燕儿:“你就和她说你要娶我,有那么难吗?”
周明林:“还没找到机会……这些天队里都忙,天不亮就去食堂,回来都要睡觉……没时间听我说。”
“那你就吃晌饭的时候跟她说呗,吃完饭要歇晌觉的,难道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阚燕儿很生气。
周明林说不出话来。
他还真是找不到机会,并不是说谎。
因为最近忙着浇地种地,张翠花和何桂兰管着食堂,天不亮就去忙晚上很晚才回来,别人吃完饭她们还要收拾,他看着他娘一天到晚都没清闲的感觉。
当然这对也不对,他看着张翠花不清闲,那是因为张翠花压根不想搭理他。
李桂云来说过张翠花拒绝,周诚信压着李桂云也没再提过,这事儿本该就拉倒的。可哪里知道阚燕儿居然暗中跟周明林搭上,这点能逃过张翠花的眼睛?
当然不能!
除非那俩人每次见面或者眉来眼去的时候能躲到外太空去,否则只要是在先锋大队的范围内,只要周围有村里的人,那就逃不过张翠花的视线。
这也得益于李桂花和阚燕儿娘俩来闹了那一场,让村里人都知道她的事儿,没有不认识她的。她又频繁出入李桂云家,还帮着干活儿,加上长得俊俏,村里男人女人都盯着呢。
所以,不管她去哪里,只要有人看到背后就会嘀咕,不出意外很快就传到张翠花耳朵里。
说实话,刚听到自己四儿子和阚燕儿私下里接触的时候,张翠花是不高兴的。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阚燕儿就暗搓搓地整幺蛾子要勾搭自己那个傻儿子呢。
如果说别人是男人勾搭女人,说到周明林,张翠花是百分百确定一定是阚燕儿主动的。
自己那儿子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见了大闺女躲着走,不相亲这辈子是找不到媳妇的。
要是他能主动撩骚人家大闺女,张翠花敢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所以,她一来气就没管,你不是愿意勾搭么,你勾搭好了,你一个大闺女不怕,我一个傻儿子怕甚?
她有心躲着周明林,周明林这闷性子还真体察不出来,只觉得他娘累得要死要活得忙呢。
至于他和阚燕儿怎么搭上的,一点都不复杂。
阚燕儿有心,仗着长得俊和周明林是亲戚,自然一出手一个准儿的。
让周明军兄弟们平时多找周明林家去说话,叫上一起出门、一起上工,这不就来机会了么?
反正每次她都在场,羞答答地飞几个媚眼,还有不成的?
一开始当然是不成的,因为周明林真是个闷性子,见了女人尽量躲开,阚燕儿飞好多次媚眼他愣是没领会到。
最后还是阚燕儿主动,瞅着他在那里刨地就故意去挑水,走到他跟前把脚一崴,连人带一担水就要跌到小沟里去。
周明林看见当然不能不管,之前阚燕儿给他抛媚眼他没领会也不会主动回应,这会儿人家要倒霉他下意识就要帮一把。
他及时地一手扶住阚燕儿,还顺手一把捞住扁担,将那一担水都挽救回来。
当时阚燕儿趴在他怀里,心如鹿撞,感受着他宽厚的胸膛结实有力的手臂,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这个怀抱而生的,那么契合亲密。
就是他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不过她也很生气,他都抱过她,居然也没想过要上门提亲,下一次见面除了脸红更没有别的表示,真是一个木头!
她不得不又双厥┱辜复涡∈侄危淮未吻酌芙哟ァ
递东西的时候摸摸小手,
担水的时候不小心湿了衣服洇出胸口,
在家里洗头穿着背心让他帮忙拿手巾,
下工回来邀请他在河边一起洗脚让他可以近距离看自己雪白的双脚……
这一切都能让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从他眼睛里她看到他对她越来越浓烈的感情,从一开始看到她就移开眼睛到后来一有机会就偷眼看她,视线移都移不开!
她觉得时机已到。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能够有今天晚上谈判的这个进步,全是她的功劳。
当然她不觉得自己赖上他,而是他被自己征服被她迷住,非她不可!
她有这个自信,之前她有意无意地制造一种说法,只要周明林在她身边,只要有条件,都可以通过李桂云、周明军等人营造传达一种观念:阚燕儿是一个很俊俏、很能干的女人,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媳妇人选,这辈子谁能娶她,就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明军一直毫不讳言:要是燕儿愿意嫁给我,我立马就娶!多少人等着她点头呢,谁不想娶她,谁是傻子!
于是慢慢地她让周明林心里有一种感觉,他抱了阚燕儿、摸了她、看了她,那他就应该为她负责。
而且她这样的好女人,能娶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是虽然他已经点头愿意娶她,深深被她迷住,可他还没有跟张翠花说,这让她很生气!
所以她才约他在这里幽会,要好好地教教他怎么回去跟张翠花谈判,怎么威胁张翠花!
“你必须和她说明白非我不娶,难道她敢棒打鸳鸯?”
周明林:“我明天就找机会说。”
“明天她要是又忙呢?我看你娘根本就不关心你,根本不管你是不是应该娶媳妇,只怕还想让你打光棍,一辈子都在家里干活儿挣工分呢。”
周明林:“不是的。”
“不是?那为什么你弟弟结婚那么久你还光棍儿呢?你不要怪我说你娘,她就是个自私……”
“你不要说我娘!”周明林口气生硬起来。
“怎么,你吼我啊?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现在想赖账?周明林,你是不是觉得我阚燕儿嫁不出去,没男人要了非要跟你?你不想娶我拉倒,我和你说,有的是男人抢着娶我呢,我跟你讲,魏老师他不知道多喜欢我,他说要…………”
“我没那个意思。”听她这么说周明林似乎急了。
“你没那个意思你什么意思?让你和你娘讲你又不讲!”阚燕儿又委屈又生气。
“明天……讲。”
“你娘就是不待见你,你干嘛不承认?还吼我,你吼我你娘对你就比你弟弟好吗?你看她怎么疼你们家小五的?”
“小五也挨打。”
“人家那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能一样吗?你这是要气死我了,你这个木头……我怎么就瞎了眼……呜呜……”
她扭头就走,却又因为天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周明林的怀里,然后又气得用头顶他,“让开。”
周明林不让。
她气道:“我走了。”
转身又要走却被周明林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你不是不稀罕么,放开啊……”
莫茹和周明愈带着闺女在暗处躲着偷听,听到后来都orz了。
莫茹: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就是一个害臊的乡下大儿,原来人家有如此精深的算计!
周明愈:四哥没见过世面啊,别说是阚燕儿,再丑点的一勾搭也差不多了。这么投怀送抱的,四哥这种血气方刚的怎么把持得住哦。
周七七:听不见了呢,啧啧啧是啥动静?他们是不是躲着吃好吃的呢?
她揪揪亲爹的俩耳朵,示意往前点,听不见了哟。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尺度越来越违规,已经涉及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位。
莫茹不动声色地拽拽周明愈,两人慢慢地后退,虽然觉得不好,但这种时候不能打断四哥吧?不人道吧。
周七七见他们要走,更加听不到了啊!!
他们在吃好吃的啊!
我也要!
退了几步,周七七:“啊!”
生气了!
莫茹和周明愈没料到都要安全撤离,闺女又给暴露,周明愈把闺女扯进怀里,一手拉着媳妇儿,撒腿就跑。
对不起四哥,你们继续!
那边阚燕儿一惊:“谁?”
周明林已经从意乱情迷里回过神来,慌乱道:“对……对不起!”
阚燕儿:“你想赖账么?”
周明林:“不、不是。”
“那有什么对不起的?”阚燕儿嘤咛一声,搂着他的胳膊,万分伤感:“回去吧,你明天一定要跟你娘说哦,否则我……我可能真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反正要是你不娶我,对我来说,嫁给人还是嫁给畜生……”
“别乱说!”周明林忙捂着她的嘴,“明天我就说。”
“那我等你。”
……
周明林往家走的时候,街上还有人在纳凉呢,聊怎么还不下雨,聊今年没蚊子,聊浇地的事儿。
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周明愈。
“四哥干嘛去了啊?”
“嗯……那个……”周明林有些张口结舌。
周明愈:“抓知了龟去了吗?”
周明林:“嗯,没抓到。”
周明愈:“哥,我听娘和大娘在家里商量给你说媳妇呢。”
周明林心里一紧,就想家去跟娘说.
周明愈身子一斜挡住门口,似笑非笑的,“四哥,你好好跟娘说啊,可别气着她老人家,要是气着咱娘,谁都没好果子吃。”
周明林:“我……知道。”
这时候莫应熠已经跟着莫茹回家,东间只有张翠花和何仙姑在说话。
何仙姑要帮周明林说个媳妇,公社王桂娟的娘家侄女,王家沙坞的闺女王金秋,家里有个嫂子也是劳模呢。
王金秋模样周正,手脚麻利,非常能干。
王桂娟的意思,只要让侄女嫁到二队来就行,能说给最好人家的青年最好,要是不成说给旁人也行。
她知道何仙姑是个稳重人,不会跟别人那样事情没办成先给吆喝得全村都知道,让人说闲话。
何仙姑先悄悄找张翠花问问看,要是张翠花同意,就见见面,定下。要是没什么兴趣,那她就说给周诚廉那些青年。
反正人家女方只要嫁给二队的青年就行,只要不是懒汉子残废的都乐意。
张翠花仔细打听了一下,觉得这闺女不错。
王桂娟这个人,张翠花在供销社见过两次。
张翠花对她印象不错,那些小年轻给来买东西的农民脸色看,但是王桂娟没有。
另外王家沙坞大队也不错,王金秋这个队的工分值有四毛出头,这说明这队不差,队员们也能干。
而且女方说了,人家是找亲家嫁闺女,不是卖闺女,男方只需要负责闺女的结婚行头就行,不用给彩礼。
张翠花觉得这家人不错,很意动。
至于媳妇俊不俊,她并不在意,周正就正好。
乡下闺女几个有莫茹那么俊俏的?
阚燕儿倒是俊,她还看不上呢。
“他大娘,你给说的这门亲事好,比我之前听的那些合心意。”张翠花觉得之前不是自己要求高,而是总觉少了点什么,不够合心意。
这会儿听何仙姑一说,就觉得很不错,条件和自己家也登对,闺女也是个过日子的。
何仙姑笑道:“那我给人家回话了。”
正说着周明林从外面进来,却也不敢进东间,站在堂屋和东间门口,看了张翠花一眼又问何仙姑:“大娘好。”
何仙姑笑道:“咱家这几个青年,个顶个的好青年,说媳妇真是一点不用犯愁。”
张翠花冷笑:“犯蠢的时候也够人受气的呢。”
何仙姑当她说笑话,就哈哈笑,说明天去给人家回话。
周明林对张翠花道:“娘,我想……想说两句话。”
张翠花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不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