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又想跟以往那样过去, 阚燕儿去主动笑着叫她:“莫茹,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莫茹道:“咱俩没什么好说的。”
阚燕儿嘴角抽了抽, 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不过却没耍脾气, 一副隐忍的样子更上前两步,“你别误会,我是给你道歉的,之前的确是我不对,那时候我昏了头,回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初三过来拜年,想给你道歉来着, 结果没碰到你, 今儿就正式给你赔不是啦。”
说着她还学以前女人那样福了福,给莫茹雷得不轻。
莫茹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给我赔不是,哪里对不起我?”
阚燕儿脸上的笑差点变成千斤重砸着脚面子, 沉得嘴唇都哆嗦一下, 勉强笑道:“我以前不懂事,说错话做错事,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的。”
莫茹点点头,“那就好,免得我生气你吃亏。”
阚燕儿:“…………”
莫茹道:“行啦,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既然是我三娘娘的亲戚,那也是亲戚,只要不针对我,我自然也不会针对你。”
阚燕儿见她原谅自己就和莫茹并行,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莫茹,那我能不能请你帮忙做身新衣裳啊?过年的时候没买到布,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凑齐。我看你们村周跃红那衣服真好看,是你给她做的呢,你也帮我做一套吧。”
莫茹道:“你有钱就行啊,不过现在没空,得等忙完这阵子。”
其实她做一套衣服用不了多久,有个半天就行。
不过又不是做她心水的服装,也不是给她心爱的男人和孩子做,一坐半天她也懒得做。
阚燕儿狠了狠心,“当然要给钱的,怎么能让你白忙活呢,就和周跃红一样的价儿行吗?”
莫茹道:“那本身是我们自己村的价格,不过你既然是三娘娘的亲戚那也行。”
阚燕儿欢呼起来,伸手抓着莫茹的胳膊,笑道:“太好了,谢谢你啊!”
被她猝不及防抓住,莫茹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把胳膊抽回来,“没事,我先走了。”
莫茹回家,莫应熠正领着孩子们读书讲故事呢。
故事是周明愈设计的路子,把数学放进故事里。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故事也学会算术,一举两得。
还有一个旁听的,金枝儿。
自从莫茹答应教她识字以后,她得空就找莫茹学几个字,让莫茹帮她改错。虽然忙起来有时候几天不能来,可只要有空她就来一趟,哪怕只有几分钟。
现在莫应熠在,她就抽空来听莫应熠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见莫茹回来,她哎呀一声,脸色一变,“婶子下工了吗,我得赶紧回去。”
她一把将弟弟背起来和莫应熠告辞一声就跑了。
莫茹问一下他们在家的事儿,孩子有没有调皮、打架之类的,问问他们学了什么,然后再指点一下。
“好啦,出去玩吧,一会儿吃饭。”
莫茹一回来就让莫应熠自己出去玩,不过莫应熠不肯,都是带着几个孩子一起的,尽量减轻莫茹的负担。
周七七现在已经会坐,每次莫应熠都用被子把她围在炕柜那里,让她跟着一起听故事。
见莫茹回来,她就有意识地发出“mama”的声音,虽然不是正式叫人,却是针对莫茹才叫的。
一看到女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瞅过来,莫茹的心就要萌化的感觉,赶紧把女儿抱起来,亲亲小爪爪,学着孩童的语言咿咿呀呀地和她交流。
玩一会儿,莫茹给女儿喂奶,再收拾一下,周明愈就端着晚饭回来和她一起吃。
“小熠他们去南屋吃了。”周明愈把闺女抱过去坐在肩膀上,这是周七七的新玩法。
张翠花他们非常喜欢莫应熠,晚上总是让他去吃饭,说说话,也能给孩子们加点好吃的。
莫茹道:“小五哥,有时间打听一下开学的事儿。”
周明愈道:“我问过的,原本说是要等正月十五以后开学,可不知道怎么整的,又说要等二月二以后。”
莫茹也知道急不来,反正她和周明愈教孩子学的更多,“不知道张根发张罗不张罗识字班了,去年喊得那么响。”
“现在农忙,办不起来。”
“以前农忙也办,不都是晚上去上课吗?识字班也发结业证书呢。”如果有正经的学校老师授课,每年年底,识字班都给发结业证的呢。
莫茹想和周明愈拿个结业证,给知识过个明路,省得每次都拿高余飞做幌子。
可高余飞其实教了他们也没几天。
吃完饭阚燕儿就过来,“莫茹,我带布来了。”
周明愈对莫茹道:“媳妇儿,我带闺女去溜达消食儿啊。”
这时候也就他们队的人说得出消食儿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别人吃都吃不饱呢。
阚燕儿拿了四块布进来,一样的有一尺多,凑起来没有八尺。
不过她身材纤细,个子也不是特别高,凑活一下也够。
本来她买了布还挺高兴的,不过在莫茹这个囤布大户面前她想自己做一身衣服还四块布拼凑就有些窘迫。
莫茹却不在乎,只要阚燕儿不作妖儿,她也没有偏见,所有来做衣服的她都一视同仁。
其实目前来说,除了格外好美或者要出嫁的女孩子,并没有人来找她做衣服,毕竟工钱不便宜。
她给阚燕儿量了尺寸记下来,先收五毛钱定金。
五毛钱不是小数目,阚燕儿给得直肉疼。
这钱还是李桂云给她的,一共给她两块。她知道李桂云不是对谁都大方,其他亲戚家的孩子要么不给要么几分钱最多一毛。
只有她得了两块。
阚燕儿又试探着和莫茹说几句话亲近话,看莫茹不耐烦应酬只好告辞离去。
她一走,周跃红和周媛媛又联袂来问做衣裳的事儿。
周跃红过年的衣裳穿上以后,在村里引起一股小旋风,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说好看。因为这套漂亮的新衣服,本来自卑不喜欢出门走亲戚的周跃红今年把姥娘家、姑家、姨家都走个遍,简直走到哪里就吸引到哪里。
她的虚荣心大大地获得满足,又想问问莫茹什么时候给她做布拉吉。
到时候整个夏天都属于她的。
莫茹道:“现在还冷呢,夏天的衣裳等种完地再做也不迟。”
周跃红却忍不住,总想早点拿到,现在就可以穿穿试试,但是她也不好催莫茹。
“莫茹,我姨家姐姐要出嫁,想让你帮忙做件衣服,工钱照旧出的。”她想靠给莫茹拉生意来套近乎。
莫茹不为所动:“等空了做。”
周跃红忍不住:“莫茹,她二月初八就出嫁了呢。”
这样啊?
莫茹现在还忙着去收土呢,都没空做衣裳,她略一沉吟道:“那我剪一下,你来帮我踩缝纫机――?”
“啊?”周跃红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我吗?”
莫茹看了她一眼,“难道我说别人了?”
虽然缝纫机是她的,但是她并不介意别人碰,之所以不让别人碰主要因为缝纫机太宝贵、太高大上,别人自然而然心生畏惧不敢碰触。
还有一个原因是缝纫机也算机器,有些人不懂机械原理,手脚配合不好,偏生还自负多厉害,总喜欢乱动别人东西,咯噔咯噔一踩,那缝纫机不是断线就是断针,穿线麻烦,换针肉疼,莫茹都不喜欢。
所以迄今为止,她都没让外人碰过她的缝纫机,懂事的自然也不提这样的非分要求。
周跃红和周媛媛自然也知道她的规矩,根本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所以才那么惊讶。
周媛媛忍不住激动起来,“妮儿,我也可以的!”
莫茹:“不过,我可没工钱给你们啊。”
做衣服钱照付,但是她没钱给帮工的。
“不要不要!”两人激动得很,“俺们不要工钱,让俺们帮忙做衣裳吧。”
要是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做好看的衣裳。
更何况谁家去做学徒不是学个三年才能出师啊,这三年在师父家那可都是端茶倒水脏活累活都要干,一分工钱都拿不到呢。
要是她们跟着莫茹学会踩缝纫机,这等于学会一门了不起的技术呢。
周媛媛道:“妮儿,你这么厉害,干嘛还在家种地啊,不如去城里被服社做个缝纫工多好啊,可以拿工资吃供应粮呢。”
莫茹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城里人的工作还安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让农村人随便进城?这做衣裳又不是多难的事儿,是个人学几天也会的,无非就是师傅领进门,熟能生巧在个人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人家劳模就是不一样,真会说话。
这时候农村人要进城,还真是比登天都难。
除非考上高中、中专或者大学,可能分配县里的工作,哪怕参军复员绝大多数都遣回原籍呢。
户口关系就跟大钉子一样,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农村的土地上,别想随便活动。
另外,除非有什么非正常的贡献导致非正常人事调动,这样少之又少。
周跃红和周媛媛不了解,只是说说而已。
莫茹还要去收土,就让她们明天吃完晌午饭过来,她利用休息时间给她们讲讲缝纫机的工作原理,教她们使用缝纫机。
反正白天三个男人当主力,她只需要晚上施展神通就好。
晚上月亮明晃晃的,周诚志不舍的点灯,就让队员借月光抬土。
这更方便莫茹操作。
莫茹几趟就把自己这组的土运上去,顺便去自家几个哥哥那组也收一下,运到他们指定的地方。
现在他们计算土方是量挖出来的河沟体积,所以不需要管土有多少,只要沟壑深度宽度够,就算合格,毕竟是为了挖沟,不是为了挖土。
周明愈还建议把挖出来那些砂砾土、碎石土都拉到村里去,把那些低洼易积水的地方铺垫一下,免得一下雨就泥泞一片没法走路。
从村前头开始,争取全村都铺一遍,这么公平的建议赢得了社员们的赞同,纷纷说劳模就是先进有觉悟,要是某些干部肯定先从自己家房前屋后开始铺。
于是,有莫茹帮忙,先锋大队挖河沟的进度很快,社员们并不觉得多累多苦。虽然砂砾石不少,两米往下也有石头却没有特大块岩石,所以挖沟进展比较顺利。更何况,他们有“祖宗”保佑,往往留着第二天再来想办法敲破的大石头,晚上就已经松动直接拖上岸就好。
这让他们感觉如有神助,都怀疑妇女们说秋收的时候有老祖宗保佑是真的!
那时候他们听了还笑话呢,现在晚上抬土真的一趟顶十趟,他们就有一种哎呀娘啊话不能乱说,祖宗真的在看着他们呢的感觉。
简直是遍体生寒啊!
所以,还真是没人敢偷懒!
中间过了一个元宵节,因为都忙着上工,也没人没精力去赏灯看花的。不过周诚志还是让食堂做了炸丸子、炸春卷应景儿,当然说是炸其实不过是有那么几滴油煎一下子而已,甚至可以说其实是烙熟的。
当地没有糯米,做元宵是用黏黄米,春卷也舍不得炸,而是摊地瓜面煎饼卷大葱大酱咸菜萝卜丝之类的代替。
再把之前存的腊肠全都蒸了,切片,一张饼分两片腊肠,这个元宵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的。
三队四队那些社员们吃煎饼就已经觉得了不起的好饭,竟然还有腊肠!
虽然之前跟着张根发办食堂说敞开肚皮大吃大喝,可实际那样的日子没有坚持一个月,而且吃的也不过是粗粮,更没有吃过什么肉。
那时候他们还笑话人家二队土包子,都办食堂大吃大喝,他们居然还在限制口粮不能敞开肚皮吃一顿。
现在看,人家就算没那么往撑死里吃,可人家也吃饱的,并且细水长流,到现在还能吃饱。
他们呢?
一开始是吃了两顿过瘾,可后来呢?
裤腰带勒得越来越紧,大老爷们都成了二尺小腰!
所以,这一顿饭大部分人吃得感慨万千,当然总有一些不满足不感恩的,也没人搭理他们。
慢慢地,又把村里其他弱劳力吸收进来,让他们也能参加劳动赚点吃的,为了刺激他们劳动积极性,依然按照土方计算口粮。
那些原本在生产队只能拿七工分的男人,突然就祖宗附体一样,简直可以拿十工分!
赵化民夫妻俩再一次成功逆袭,每个人都能拿到八两!
周诚志都有点肉疼,寻思早知道一开始就多加半方到一方的量,要是这样下去自己队亏大了。
他和周明贵商量了一下,又带着周明愈和莫茹再加上另外三个生产队长去了一趟公社。
这一趟他是要粮食去的,为了要粮食,他毫不客气地“揭发”张根发为邀功把口粮当余粮卖给粮管所,害得社员们现在饿得前胸贴肚皮,春地都还没耕完,只怕春种又要耽误,那可要耽误交公购粮任务呢。
所以,请公社领导们务必解决这个麻烦。
他笃定公社不会法办张根发,不但不办,还得私下表彰张根发这个村干部无私奉献呢。
所以周诚志虽然揭发张根发,实际也是在给他变相邀功,就算张根发知道也没有办法怪他。
然而周诚志也并不在乎这个,再由着张根发折腾,村里饿死人,他们俩队也不好过。
柳红旗有些事情不知道,但是相玉亭却是门清的,公社有多少个大队,有多少生产队,每个生产队多少土地,生产力如何,只要公社干部多花点心思,其实并不难了解。
相玉亭当了双沟镇好多年的书记,又是个喜欢了解民情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在周诚志揭发以后,他就跟柳红旗商量,开个公社党委会议。
会议是相玉亭主持的,他掌握的信息可比周诚志多,而且面面俱到非常详细,这样一说,就把红旗公社下面大部分大队的情况了解个差不多。
在会上,他特意点了先锋大队、贾家沟大队、北洼大队,表扬张根发,严厉批评吕纪友。
这里面周明愈没少起作用,他把自己见到的事儿原原本本跟林纾汇报过,林纾直接跟相玉亭反应,派人下去核实,正好揪到吕纪友违法乱纪的事情。
会上直接决定把吕纪友抓起来审问,上报县委、地委,可以开除他的党籍从严处理。
另外着重研究公社的粮食问题。
会后柳红旗跟县委打报告,申请返销粮。
之前他去县委开会,就是关于粮食问题的,现在省里拨了一批返销粮下来,各县都有一定数量。
高进县没有平分给各公社,而是打申请上报,批下来的就可以买返销粮,审核不通过的就不行。
去年公购粮没有交齐的不可以申请。
只有往年卖余粮多的大队才有资格。
柳红旗就把境内一些大队把口粮当余粮卖掉的事情上报县委,请求予以纠正,县委高瑞阳特批,对这些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予以口头表扬,允许他们购买返销粮。
先锋大队的返销粮是张根发领着陈福海和周玉贵等人去买的,看着那么多钱花出去,给他肉疼得直嘶嘶,总觉得牙疼,在哥自己的肉一样。
不过他还是要跟两人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不枉我跑了这么多趟,领导们终于看到我的们的艰难,调拨返销粮给我们。”
陈福海和周玉贵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原本陈福海都藏不住要告诉张根发,是周明贵一通威胁才让他闭嘴的。
没想到这么几天公社就调拨返销粮来,陈福海又觉得周诚志和劳模的力量似乎比书记大?他权衡一下就假装不知道,就当那天自己没去公社而是去了一趟供销社。
一路上张根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的功劳和伟大,“一个伟大的村干部,就是要为民着想,为社员谋福利,我――张根发,做到了。各位,我没有吹牛吧?”
两人尴尬地点头附和。
结果回到村里还不等粮食归仓,就被周诚志和周明贵等人给截住。
周诚志也不和他绕弯子,“书记,现在俺们养着三队四队吃饭呢,这粮食不能入仓,要是食堂粮食多起来,他们又不肯干活。”
张根发:“你想干什么!”
“这粮食得俺们监督,否则以后哪怕你们老少的全都饿死,我们一粒粮食都不会帮衬!”周诚志把话说得很绝。
周明贵:“对,不帮衬!”
张根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自己俩队长,“你看他们,是不是疯了?”
陈福海刚要`着脸附和他,却被周玉贵拽了一下子,他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等他意识到想抬头已经来不及。
张根发没想到自己俩队长都开始反对自己!
他们居然默认周诚志这犟驴的话!
这是要翻天啊!
“这粮食可是社员的命根子,交给他们,你们就放心?”张根发咬牙咆哮。
要是交给他们,自己这个大队书记说了都不好使,那自己还有什么地位?这些人还能听自己的吗?
绝对不能交给他们。
他又后悔把俩儿子都送到县医院去学习,否则金焕在家里怎么也能帮衬一下自己,不像这几个蠢货,什么也干不了,才几顿饭就被周诚志给收买。
他们是管你们吃饭吗?明明让你们给干活!
“你们这是夺粮啊,不对,我看你们是想□□!那就全队投票!”张根发咬牙切齿:“陈福海、周玉贵,你们去吆喝,立刻开会。”
周明贵道:“书记你放宽心,没人要夺你的权,现在正上工呢,还是等晚上吧。”
张根发不听,非逼着去吆喝开会。
那些没机会去二队一队干活的倒是乐意开会,他们本身也在家里闲着呢,去耕田的也无所谓,反正是按天算工分的,开会不干活还有工分,他们乐不得呢。
但是,在南边挖河沟子的社员不同意,因为他们靠土方来赚两顿饭的!
现在还没干满八两饭呢,要是跑过来开会,那晚饭去哪里着落?这些人本来一样勤快,只不过被大锅饭伤了积极性,现在等于又恢复按劳分配不必养那些穷汉子们,他们当然不肯落后。
八两饭也填不饱肚子,可人家食堂有补贴啊,那两勺子粥实惠得很!
在自己队一天也没有那两勺子粥吃呢,现在让他们不赚口粮去开会,他们能去吗?
所以挖沟的人一个也没来。
只能改到晚上。
张根发气得头疼,却也不得不贴着个头疼贴戴着帽子出来开会,在会场上歇斯底里地一通吼,要让社员们感恩,记住是谁扒了房子救了一村的房子,记住是谁把返销粮买回来,记得是谁一趟趟跑公社为大家谋福利的。
有人忍不住道:“那俺们的口粮是哪个给卖掉的?”
“当俺们不知道呢?”
下面叽叽喳喳一片。
“人家可说了,有了返销粮就不请咱们干活儿,咱们得干自己队的呢。”
“干自己队的,那一天能吃多少?是不是又和以前那样敞开吃?”
“书记的意思只要跟着他就能敞开吃。”
“放屁吧,去年冬天没饿死?他有什么招数?他就会以前怎么敞开肚皮吃,现在就怎么勒紧裤腰带,你们都忘了?”
“就是啊,你敞开肚皮吃了,那返销粮能吃几天?回头不得继续挨饿?”
“那你们以为二队一队就能管多久?”
“起码比咱们食堂靠谱,让他们给保管比什么都强。反正我们家的让他们给保管,按量给就成。”
这些人不知道多羡慕周玉忠家去了二队呢,现在好不容易享受一下二队的感觉,怎么可能再回去!
结果也没等干部们挨个发言,社员们叽叽喳喳有了结论,过半数的人家都乐意让二队和一队的食堂帮忙保管返销粮,从他们食堂打饭吃。
张根发都懵了,没想到是这个结局,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你们……你们这是忘恩负义!”张根发气得拍桌子跳起来。
可是饿过肚子的人却不肯听他忽悠,因为饿肚子是实打实的。
张成发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这返销粮还是书记帮我们买回来的呢,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
“没有返销粮,俺们就帮工呗。”有人嘟囔。
周诚志来了一句:“有了返销粮,让会计和保管员把这个账目记好,做饭的也归你们自己队人做,保管也归你们保管,我们自然不要插手。俺们不过是觉得你们也要定量吃才行,要是敞开肚皮吃,回头又要饿肚子,咋整?政府可没有那么多返销粮给,这是因为把口粮当余粮卖掉才买回来的返销粮,那些没卖又饿肚子的,是不管的。”
过半数同意就行得通,于是继续挖沟。
有了粮食激励,弱劳力也能吃饱,老人孩子吃六七分饱,所以先锋大队的饥饿形势得到控制。
但是有些大队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的,甚至有没生病的男人被饿死。幸亏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虽然仍然冷飕飕的可河沟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也开始冒头,有这些东西填补口粮,哪怕一天就吃几口,也不至于饿死人。
只要有土地在,不管寒冬早春缺粮多严重,也能半年重启一次,人们又可以获得新一轮的植物供养,勤快些总能找到一些吃的果腹。
……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忙挖沟的时候,张根发又下一个命令:恢复识字班!
“书记,俺们忙着挖沟,过些日子还得种地呢,哪里有时间上识字班?”男人们纷纷抗议。
连陈爱月都不热衷配合她,她现在忙着跑公社做宣传,为了躲开张根发跑去水渠工地“采风”了,回来再让莫茹帮忙画画。
张根发却憋足劲要办成,好跟周诚志那帮犟驴对抗。
先锋大队他是书记,他说了算才行!
因为大队男人们反对声非常强烈,他又特意跑去公社申请派一位正儿八经的老师下来,一定要坐实这件事!
他需要尽快培养年轻人进医务室取代二队的俩人。
因为他发现让俩儿子去医院培训不现实,张金乐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让他学习跟杀了他还难受,在县里不但不好好学习,整天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才去半个月都没有,已经惹了一连串的事儿,张金焕强烈要求给他赶回来。
而张金焕也没时间学,因为张根发要把他培养成大队长,然后接自己的班当书记。
张金焕不在家,张根发就觉得自己被周诚志那些人排挤,所以要让他回来。
他去公社申请,虽然相玉亭觉得现在正忙着修河渠、挖沟、春种,社员们没有时间上识字班,但是宋子杰支持他,并且保证给他派一个小学老师下来。
张根发就乐颠颠地回来宣传,当一件天大的好事,“社员们,在本书记不辞劳碌一次次地申请下,公社――终于决定给咱们派一个真正的小学老师来教课,这个识字班是一个跨时代的识字班,是真正的识字班!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就一定会被评为像莫茹、周明愈那样的先进模范!”
他以为社员们都羡慕二队的先进,羡慕傻妮儿和二愣子上识字班识字当上先进,他就用这个福利来诱惑他们重回自己的怀抱,结果他高估了读书对社员们的吸引力。
肚子都填不饱,还上什么学?
所以不只是三队四队,哪怕一队二队也无人响应。
更何况现在是农忙,男人女人都要忙着挣工分,谁会去上识字班?他给挣工分?
尤其他还要求颇多,“十五到二十五的男人,二十到三十的女人,晚上都必须上识字班!其他人自愿!”
按照他的意思大闺女进不了医务室,因为学了本领回头嫁去其他大队,那自己大队可亏大了。
所以能进医务室的只能是男人和妇女。
“公社领导们对咱们的农闲识字班给与了很大的表彰,咱们一定不能辜负公社的期望,把识字班办好!办活!成为全县有名的识字班,给你们发结业证书!争创先进!”
虽然他说得很好听,可男人和妇女都不配合他。
除非他说上一天识字班给七到十工分,否则真没人去。
可就算他说给,那也没用!
二队一队的工分他说了不算!
三队四队的没人稀罕!
所以,这就尴尬,就算把老师请来也没人支持。
他忘了以前乡镇府支持表扬他办识字班,那是冬天农闲的时候,一开始是大姑娘识字班,后来是纳鞋底聊家常的妇女识字班,还没有大老爷们去的呢。
吆喝几天也没人配合,这时候张金焕和张金乐兄弟俩又从县里回来。
张金乐是惹麻烦张金焕又摆不平,俩人不得不提前回来的,这一下子张根发更着急。
张金焕给他出主意,“爹,找劳模帮忙啊,他们是大队劳模,有什么事儿当然要带头才行。”
张根发眼前一亮,儿子就是他的小诸葛啊!
他立刻去找周明愈和莫茹。
结果俩人没在挖沟,问了一下在村后头河边盖蘑菇房呢。
盖蘑菇房是去年就和周诚志商量好的,春天就开始种蘑菇。原本想把生产队屋腾一间出来,不过现在生产队又多了几样家什儿,还多了一匹马驹一头牛犊,屋子顿时不够用的。
周诚志就让周明愈领着几个人去搭棚子,四圈用砖头砌墙,中间夹杂木柱子,上面覆盖秫秸笆子糊泥再盖上麦草、茅草之类的就行。
好在现在已经暖和,不怕冷,只需要避光就行。
蘑菇棚子也不需要太大,两间屋子大小就行,而且只需要两米高。
周明愈设计自然是要求精益求精的,他把火道、火墙、排水沟都设计出来,万一以后可以种点别的菜呢?
等以后有塑料膜就可以买来盖大棚。
莫茹正带着丁兰英和另外几个老婆子搅拌底料,然后用麦草变成的草帘子包成一个个小枕头一样的菌包。
她已经把成熟的蘑菇孢子拌在里面,只要照顾得当就可以出蘑菇的,因为有几个品种,所以要分开处理。
就在这时候张根发过来,“周明愈、莫妮儿,书记有话跟你们讲。”
周明愈正在大棚顶上糊泥巴呢,笑道:“书记,你有话就说呗,不用起调子。”
张根发哼了一声,“你们既然是先进劳模,是不是应该大力配合公社的识字班工作?”其实就是他自己弄的,跟公社没关系,并没有全公社下通知。
虽然莫茹早就想去,却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让张根发如愿,必须要谈条件的。
她道:“书记,不是俺们不配合,你让男劳力和女劳力去上识字班,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啊?你看大家都上工呢,哪里有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