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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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婆子一边拧嘴里还骂道:“蠢瓜, 趁早把这个丫头片子给我扔了她,别在家里浪费粮食。在家里丢人不够还要丢到全村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家脸大, 还让人家给你闺女喂奶?你好意思`着脸去!”

王连花疼得赶紧躲,黑咕隆咚地差点摔了, 还大声辩解,“她生的也是个丫头片子,能给她闺女吃凭什么不给我闺女吃?现在都共产了,吃大锅饭,奶水也得一起吃。”

最后这话倒是理直气壮的。

孙玉娟被她气乐了,“这话你去和公社干部说,你去告她, 批/斗她!别在我跟前嘞哒我不爱听。我告诉你, 没有奶就趁早断奶赶紧生儿子,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完她一扭身就走了。

王连花又气又委屈,抹着眼泪家去,一进门她就感觉既压抑又痛苦。

他们家的院子又小又窄, 她和男人不得不跟公婆挤在三间小屋里。

她公公偏瘫, 在炕上不能动弹,不但没法下地干活儿,屋子里常年都臭烘烘的。

婆婆自诩好干净是不可能打扫那些腌h的,所以自从王连花嫁过来都是她收拾,就连坐月子都不例外!

她坐在冰凉的硬邦邦的炕上,想起莫茹家那宽敞明亮的屋子,炕上软和的麦草, 崭新的篾席,她觉得好心塞好难过,被一种极度的悲伤攫住不能自拔,恨不得嚎啕大哭。

再听着婆婆在东间和几个老头子说笑,笑声爽朗得能掀破屋顶,可对自己就那么苛刻恶毒,而人家莫茹的婆婆给做饭、洗子,说话轻言细语从来不大声,就好像把媳妇儿当亲闺女一样伺候。

她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巨大的愤怒,这股愤怒是从极度的委屈里化来的,羡慕嫉妒不足以形容其力度。

最可恨的就是莫茹,凭什么,她比自己过得好?

同样是女人,同样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明明应该大家都不好过,凭什么,莫妮儿就例外?

想想条件,她莫妮儿还不如自己好呢!

莫妮儿以前傻的,自己很正常,莫妮儿好吃懒做,自己勤快,莫妮儿撒娇使性,自己善良……自己处处都比傻妮儿好,凭什么,傻妮儿能过好日子,而自己却被婆婆这样刻薄?

她一直都觉得家里做了饭,婆婆先吃是天经地义的,她一直觉得媳妇儿伺候婆婆是应该的,可看看人家莫茹,竟然是婆婆伺候她!婆婆不舍的吃鸡蛋给她吃!

凭什么啊!

她哭啊哭啊,感觉眼泪都流干了也找不到答案,只能归结于自己命苦。

她哭的时候铁妹也嗷嗷哭,听着女儿饿得哭王连花又觉得心烦郁闷,恨不得真把这个孩子扔出去,反正婆婆说了早点丢掉。

可当她摸着孩子细细的鸡脖子一样的颈,她又下不去手,还是抱起来给吃奶。

她根本没有奶水,孩子又饿得狠了,嗷嗷哭,拼了命地吸,虽然没有牙却也迸发出很大的力量咬得她生疼。

“啪”的一声,她拍了孩子一巴掌,“咬死我了!”

最后没有辙儿,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扔,“哭吧,你哭死才好呢,谁叫你命不好,托生在这家里,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啊!

……

张翠花回到家里,莫茹已经喂完奶哄孩子玩儿呢。

她道:“以后离那家子远点,不是坏人,都是穷闹的。”

可说回来,这时候能有什么坏人,坏人都被打倒了,地富反坏右都被贴上标签挂上大牌子,剩下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好人。

过日子又怎么会分那么多好人坏人?这种人就够可怕的,还是远点好。

莫茹道:“娘我知道啦。”

张翠花又看炕上咯咯直乐的周七七,才满月看起来比人家俩月的还大,吃得白白胖胖,拾掇得干干净净,自己人看着俊、稀罕,外人估计怎么看怎么招人恨呢。

尤其是铁妹和她一比,吃不饱饿得跟小猴子一样皮包骨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估计人家得恨死周七七了。

有时候恨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人家有自己没有,特别是人家多的用不完自己却没有,这就是人恨的理由。

没吃大锅饭的时候,自己家能干工分多粮食自然也多,那些挣工分少的懒汉们就只会嫉妒自家粮食多吃不完,从来不想他们有多勤快受累。

他们只看到自己没有的、可怜的,绝对不会看到别人勤奋的付出的。

所以,还是远着点好。

张翠花虽然这样说,第二天还是让食堂单独做了一点带油水的菜汤给王连花和赵佩兰吃,并且为了提防孙玉娟多吃多占不给媳妇儿吃,还特意让王连花在食堂里吃掉在家去。

虽然不能让王连花立刻有奶,但是比以前肯定多点,也够铁妹吸吸的。

原本这是好事,结果王连花和赵佩兰几个插舌头的时候,又说什么,“以为她为我们好呢,谁不知道她给自己媳妇儿吃的更好,一顿俩鸡蛋,一碗油水菜汤,还不是仗着她管食堂?”

她是亲眼见过莫茹伙食的,有理有据,几个好说闲话的女人就开始叽叽喳喳,虽然没有指名道谢言下之意倒是说张翠花拿食堂的好处补贴她儿媳妇。

恰好吴美英听见,骂道:“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忘恩负义的婆娘,真是吃饱了撑的你们没事干!干活儿不见你们上紧,扎堆儿插舌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赵佩兰撇嘴嘟囔一句:“你又不是干部,装什么装?插舌头你也不比俺们少。”

吴美英立刻顶上,“我□□们这些拖后腿的舌头,我可没插先进分子的,不信咱出来溜溜啊?”

赵佩兰几个赶紧溜了。

吴美英就大声道:“人家好心照顾给你们弄油水汤下奶,你们不感激还在这里嚼舌头,惯得不轻,以后不用吃,食堂也有我们的一份,我们不同意!”

被王连花和赵佩兰这么一嚼舌头,张翠花好心给弄的菜汤又没有了。

张翠花不过是将心比心,看着自己家孩子吃得白胖,动了恻隐之心而已。这也仅限于对刚出生不多久丝毫不谙世事的婴孩来说,毕竟常人对于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有着天然的同情心。

她又不是圣母!

所以,没了。

第二顿菜汤就没了,孙婆子一个劲地骂王连花,足足骂了一整夜。

“真是个贱/货,担不起一点别人对你好!”

“你就嚼舌头你也躲着点人嚼,哪里有你这样的嘲巴蠢瓜!”

“人家都想尽办法弄点好吃的孝敬老娘,你可好,有这么个好事儿搅黄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怕我让你拿回来给我喝?你这个蠢瓜,怎么也不蠢死你!真是有什么样的老蠢货就生什么样的小蠢货!赶紧把你那个蠢闺女给我扔了她,别让我们老陈家蠢东西扎窝。”

“你赶紧去给我赔不是,我不管她原不原谅你,要是没了那油汤儿,要么你滚蛋,要么把你闺女扔出去!”

王连花这才惊觉自己惹了篓子,哭得两只眼跟烂桃子似的第二天连忙上门找张翠花道歉。

张翠花根本不理她,“我说王连花你就消停点吧啊,你说我这一天天的忙着上工干活儿,下工还得张罗食堂,我哪里有那个功夫啊?”

“二婶子,是我错了,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道好歹,你别和我一般见识。”王连花一边低声哀求,一边拍自己巴掌,哭得涕泪横流。

“二婶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在铁妹这个和七七一样大的孩子面上,你可怜可怜她吧!”

张翠花:“我怎么不可怜她了?再说了我不是她娘不是她埃铱闪惺裁从茫渴程檬嵌永锏挠植皇俏壹业模也灰し职赘忝敲睿趺椿姑t鲎锕耍俊

不过是可怜一下那个没出满月的孩子,这是要赖上她怎么着?

王连花却一副张翠花不继续给她油汤儿喝就是不原谅她,就是不可怜孩子,只一味地卖惨哭求,“二婶子,我都给你磕头认错了,你怎么还不原谅我们娘俩啊,你是要活生生看着我们铁妹饿死才高兴啊。”

这一下子张翠花可火了,扯开嗓门喊:“孙玉娟!是不是你使唤你儿媳妇来膈应人的!你是哑巴了还是嘲巴了,你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好欺负是吧!”

一边骂着,她就往陈家走,一定要把孙玉娟骂出来。

谁家的儿媳妇谁自己教,她张翠花不负责给别人教!

一群媳妇子都跟着去看热闹。

到了陈富贵家门口,张翠花双手叉腰,气势如虹,泼辣得跟母老虎似的,“孙玉娟,你别躲家里装聋作哑,谁不知道你干活比王八慢,一到吃饭点儿比贼跑得还快?你能躲在家里不去打饭?你给我滚出来啊,别等我去砸你家锅!”

孙玉娟虽然也发狠骂媳妇儿让她去找张翠花闹、告饶、挤兑人,却也没敢明着怎么说,只不过想躲在家里看热闹,看看媳妇儿怎么挤兑张翠花,顺便把每天的油汤儿再要回来而已。

哪里知道这老婆子居然豁出去跑家里来骂人!

她感觉老脸都丢尽了,却还是笑呵呵的,做出一副自己大度好脾气,不和泼妇计较的模样。

她小跑着出来,“h罄窗车亩┳樱以诩依锼藕蚶贤纷幽兀阏馐歉墒裁窗。俊

张翠花冷笑一声,“你别给我装,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让她踏我们老周家的门,我就来拆了你们的门,给我记住了!”

孙玉娟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王连花一眼,原本笑眯眯的脸登时一翻,上来就踹了一个窝心脚,“你这个小娼/妇,下三滥的玩意儿,怎么去丢人现眼把你二婶子气成这样?还不赶紧磕头赔罪,你二婶子不消气你就别想算完!”

王连花就赶紧磕头赔罪,嘴里一口一个“我都磕头了,你怎么还不原谅我”。

张翠花呸了一声:“我连大队书记家的门都敢踹,更不用说你们家了,别再恶心我!”说完就走了。

孙玉娟追着伸着脖子大喊着:“二嫂子,你可别打击报复,不给我们家打饭啊,我们错了。”

丁兰英道:“咱们队都是按工分吃饭,你有多少口粮就吃多少饭,俺娘才不稀罕扣你们的。”

吴美英也嗤道:“就是呢,从来不下地上工的人,也好意思说这样的风凉话,饿死全村人,她也能吃得俏白大胖胖的。”

看热闹的就跟着笑起来,孙玉娟也不生气,还笑眯着眼,“不是我笑话你们,你们还没有我这个福气呢,你以为你能干就是了不起?”

丁兰英怕吴美英和她打起来,赶紧拉着走了,其他人也都散了。

她们一走,就剩下孙玉娟的几个相好,有二队的也有别队的,凑一起嘀嘀咕咕。

王连花可怜兮兮的,却也不敢再去找张翠花,因为张翠花实在是太凶残了。

她婆婆再坏也就是不给饭吃,掐拧扇,张翠花却是要杀人!

还要给把门拆了,锅砸了!

……

莫茹正在家里抽空给高余飞和陈爱月画大/跃进的一些宣传画呢,听见消息也赶紧出来看看,不过张翠花速战速决已经撤离战场。

莫茹就去二队食堂找她。

说起来莫茹还是第一次来二队的食堂呢,她住在后头,月子里都是周明愈给做饭,后来也是张翠花打回去一起吃。

要是不出门上坡她就在家里,所以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过来。

他们食堂已经集中在周诚志家外墙那里,并排好几个锅灶,泥蛋儿和彩霞几个在烧火。

吴美英几个正安慰张翠花呢,“二婶子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张翠花暴脾气骂完人就拉倒,她只要王连花别再仗着可怜兮兮的来烦人就行,孙玉娟是不敢到她跟前来的。

她道:“别这样说,咱们不能伤和气,一个队的还得一起收粮食呢。”

有事儿就当面解决,解决之后背后不搞小动作,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背后扔石头。

这也是张翠花的原则。

莫茹走过来,笑道:“娘说的对,咱不能让那些人看热闹。”说的是三队四队那些。

吴美英等人也纷纷打住话头,说秋收的事儿。

这时候秫秫、大豆、谷子已经都收回场里,大豆、谷子已经晒干直接人拉着碌碡脱粒,再度晒干以后入仓。而秫秫和黍子只能刮不能压,晒干了就垛起来慢慢脱粒。

这时候棉花已经开得很热闹,需要加派人手去拾棉花。

吴美英欢喜道:“因为妮儿的功劳,今年这棉花也大丰收啊,看着地里棉桃儿嘟噜嘟噜的,真是欢喜人呢。”

众人纷纷说是,今年看来能分两斤棉花絮棉衣。

冬天要来了,谁家都缺棉花,很多人家老人孩子都没棉裤,冬天只能躲在炕上不得出门。

一听说拾棉花,莫茹眼睛一亮,拾棉花她和拿虫子一样有优势啊。

“娘,那我白天去拾棉花,晚上帮忙运棒子吧。”

说实话她还是娇气一些,钻玉米地掰棒子,抡大撅头刨地瓜,她没有那个力气啊。

但是拾棉花她拿手啊,手放上一下子就可以收进去,比别人快多了。

这棉花一旦开了,那真的很快,密密麻麻的一夜之间就一片雪白。要是不赶紧拾回来,刮风吹满地,下雨直接烂,所以一旦棉花大批量开放,也在抢收之列。

毕竟任务繁重呢,谁都不敢轻视。

张翠花道:“拾棉花不轻快,你行吗?”拾棉花弯腰很累人的,她原本想让莫茹继续在场里脱离晒粮食的。

场里不离人,天天都有脱粒晒粮食的,毕竟脱粒后还得拉倒碾子上推磨,磨碎了好送到厨房做饭呢,让莫茹在场里也能轻快一些。

莫茹点点头,“娘,我行的,队长和社员们把棉花交给我,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她可是护棉英雄啊,不只是拿虫子,拾棉花也管的。

见她说得轻松,张翠花也就不再多管,毕竟大仙是有法门的啊。

她道:“那行,每天过过称拾多少斤,和别人一样算工分。”

为了鼓励妇女拾棉花,周诚志也有办法,拾棉花不是固定一天几工分,而是称棉花重量。

拾棉花的时间差不多从头到尾有一个月,三秋大忙的时候棉花也进入盛花期,一夜之间开一坡,必须要抢收。

壮劳力去干重活,弱劳力就负责拾棉花,尤其是一些半大丫头也能跟着挣工分。

这一个月也是补贴她们,敞开给她们挣工分的机会,因为十斤棉花四工分拾得多赚工分多,没有上限。

如果是吴美英、张够这样的去拾,一天能有一百斤,陈秀芳这种也就是三十来斤,但是在工分的鼓舞下,她们是可以达到五十斤的。

不过也不是天天有这样的好事,毕竟以前棉花不丰产,一个月里也就是有那么三波盛花期。

周诚志知道要靠着妇女们劳动,所以让张翠花适时地涨工分鼓励,拾棉花就改成十斤五工分和掰棒子刨地瓜齐头并进。

张翠花心里想的是:

大仙作法,那棉花就有救了啊!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毛/主席万岁,三面红旗万岁!

儿媳妇又要狠赚一波工分了,几个壮劳力都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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