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星洗完澡换好衣服, 没有直接去食堂。因为他半路上遇见了大俱利伽罗。这位黑皮肤的付丧神,就连打招呼也很简略, 短短两句像是敷衍,但琉星却知道大俱利不过是不善言辞,甚至,琉星能察觉到大俱利隐藏在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下, 愉悦放松的心情。大俱利为人寡言少语,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外露,琉星又不太会看人脸色, 按理来说,是不太能发现这种细节的。可今天的琉星身不同, 他身上装了小雷达,敏感到几乎异常,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觉起来。琉星很早就知道大俱利伽罗,烛台切光忠, 以及太鼓钟贞宗三人, 是效忠同一势力的好友。而且烛台切不止一次和琉星提到过,他们三人一同在战场上冲杀的事, 也提到过大俱利伽罗对太鼓钟贞宗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 能让大俱利伽罗主动端茶送水的人……除了烛台切当然是太鼓钟贞宗了。大俱利是准备去找太鼓钟贞宗吗?还是烛台切?太鼓钟贞宗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琉星好奇的要命, 百爪挠心般静不下来, 不自觉偏离了路线, 把原本要去的食堂忘得一干二净, 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大俱利身后。大俱利当然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小尾巴, 但他没有出声叫住琉星,也不打算批评琉星那拙劣的跟踪技巧,任琉星远远跟着他来到了手合场。手合场周围种了很花草树木,不止用于观赏,还可以防水、防尘、隔音,各种浓淡不一的绿色融合在一起,树木的清香与穿过花丛的风,在缓解疲惫这一点上有奇效。很多付丧神在手合场里练习累了,就会坐在长廊里吹吹风,感受一下这出自歌仙兼定之手的庭院设计,琉星是这样,烛台切也不例外。琉星老远就看见了坐在手合场外长廊上聊天的两个人。烛台切光忠,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哥哥。那位小哥哥穿着帅气的白色西装,肩上搭着一件威风凛凛的披风,领口系着金色的流苏,扣子也闪闪发光,看起来非常飒爽,有种琉星特别羡慕的男子气概。不过琉星最在意的,还是小哥哥那双金色的眼睛。和烛台切眼眸的颜色相似,却散发着与烛台切全然不同的热情与活力。陆奥守说,太鼓钟贞宗像是小号的烛台切,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却在很多地方都有些相似。可在琉星看来,太鼓钟贞宗一点都不像烛台切。他是独立的,鲜活的,与烛台切,与琉星,与其他任何人都不相似。他就是他。他是太鼓钟贞宗。琉星几乎是第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愣愣地扒着廊柱偷看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直到对方的视线马上要扫向他的时候,琉星才慌乱地躲进了长廊旁边的花丛里。为什么我要躲起来?!琉星脑袋里一团乱。又紧张又心虚,借着树荫遮挡慢慢往手合场方向爬。然而太鼓钟贞宗是短刀,侦查能力一流,眼尖地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窜进了花丛里,疑惑地问:“小伽罗,我刚才好像看见……”大俱利伽罗将茶水放下:“是只藏不住尾巴的小兔子。”“兔子?”太鼓钟贞宗看了眼花丛,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他懒得追问,笑着道:“小伽罗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啊!”烛台切光忠身为睁眼瞎的太刀,倒是没发现琉星,给两人倒好茶水,“大俱利在本丸里养了很多猫,其中一只刚下了一窝小猫,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哼!琉星抱着膝盖坐在花丛里,有点不高兴。那窝小猫他眼馋很久了,一直想要离近了看看它们,但烛台切却一直不允许他靠近,反而太鼓钟贞宗一来就能看小猫!偏心!“看小猫?好啊!幼猫最可爱了!猫这种动物总是越长大越冷漠呢,和小伽罗有点像……”大俱利伽罗冷哼一声。“小伽罗,这端来的茶好香啊……好喝!!这是什么茶?我以前没喝过这样的!”烛台切接话:“是本丸里的歌仙兼定今年炒制的春茶……不过现在已经是秋天,不能算是新茶了。”“当然是新茶啊,到明年才算是陈茶呢!”烛台切轻笑:“明年春天歌仙再炒茶的时候,我多给你留一些。”“春天啊……在那之前会和小光跟小伽罗,三个人一起迎来新年呢……”琉星震惊的差点从花丛里站起来。居然……居然喊烛台切小光?!这么、这么亲密的叫法……琉星很委屈地吸吸鼻子——他连烛台切后面的名字都不敢喊的说!琉星一直都很想和烛台切变得更加亲密,哪怕只是称呼上。他想过只喊烛台切为光忠,可烛台切在他心里是父亲一样的存在,直呼其名总觉得不够尊敬,非常失礼。但直接喊爸爸,烛台切又总是教训他不可以这样称呼,所以一年过去了,他还是只能喊烛台切为烛台切。琉星为这件事已经难过很久了。小光……真好。琉星不开心地想。我也想喊烛台切爸爸。琉星越想越心酸,揪着裤脚忍着眼泪:烛台切!偏心!“新年……嗯……真怀念啊,就算在战场上,大家也会自觉在年末稍稍停战呢,我们三个人……也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火锅啦。”太鼓钟贞宗伸个懒腰,靠在廊柱上,笑着道,“隔了几百年的再见……真好啊……”烛台切被勾起了回忆,忍不住弯起嘴角:“是啊。”能再见到你们,太好了。琉星悄悄地探出脑袋,刚好看见烛台切的表情。温柔,怀念,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喜悦。……果然。琉星想。太鼓钟贞宗对于烛台切来说,是重要的,无可取代的人。就像……就像烛台切之于我。那烛台切呢?对他来说,我是不是无可取代的呢?虽然烛台切说过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但是……神明的感情和人类的感情……应该是一样的吧?是——无法控制的吧?如果太鼓钟贞宗在烛台切心中渐渐比我更重要,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吧?琉星捏着衣角,有些茫然地看向太鼓钟贞宗,却刚巧对上了那双带着少年意气的金色眼眸。视线交汇的瞬间,琉星僵住了。太鼓钟贞宗也有点愣。“你——”他刚想开口,那个从花丛里探出的小脑袋,就猛地缩回了花丛中。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琉星紧张的浑身冒汗,有种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狼狈和心虚。我我我我要被烛台切讨厌了吗?我我我……不!鹤丸说过,只、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被发现!快、快跑!琉星混乱地选择了最错误的应对方法。
于是太鼓钟贞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藏匿技巧算不上太好的小家伙,踉踉跄跄地在花丛里一阵乱窜,蹭掉了许多树叶花枝,最后才终于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为什么花丛里会有个孩子?是谁家的短刀吗?可是他身上好像没有神明的气息,而且为什么要躲在……花丛里?那么大的动静,烛台切当然也看见了。“琉星?”琉星满身狼狈地到达了食堂。衣襟里有树叶,脑袋上插着花枝,小脸蛋上脏兮兮的,刚换好的衣服被刮地脱了几处线头,膝盖和手臂上都是泥土,看起来像是刚参加完荒野求生。“……您这是去做什么了?”一期一振带着琉星去洗手池边打理自己,用湿手帕擦拭琉星的衣服。琉星不敢说话,怯怯地抿着嘴巴,不敢看一期一振。“等吃完饭您再洗个澡吧……待会儿开饭,您先找个地方坐好。”一期一振轻拿轻放,没再深究小孩子的秘密。琉星偷偷地松了口气,自己找了位置坐好,托着下巴,荡着小腿,脸上没有什么笑容,看起来一副愁绪万千的模样。有些付丧神来的早,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着天,发现了自家主公后便纷纷围过来。“琉星大人,”药研坐到琉星身边,关切地问,“您心情似乎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琉星其实不太想将自己的苦恼直白地说给别人听。仅仅因为烛台切对太鼓钟贞宗投入了关注和喜爱,他就生气难过……这听起来有些过于任性。琉星不想让付丧神们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任性的小朋友。他想做个可爱的,让大家喜爱,自豪的小朋友。但他向来不太会说谎,于是闷闷地低下头抠手指,不说话了。药研看了眼身边的加州清光,问:“烛台切呢?”琉星不高兴的时候,只要喊来烛台切就能解决问题。加州清光瞄了眼瞬间竖起耳朵看向他的琉星,笑眯眯地回答:“在手合场吧,下午他忙着做牡丹饼,做完了就去手合场找太鼓钟贞宗了。”琉星抓住了自己非常在意的重点:“今天……今天的点心,是牡丹饼?不是红薯饼吗?”“原本是,不过太鼓钟贞宗说很怀念烛台切做的牡丹饼,烛台切就改了今天的菜单。”琉星愣了会,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万分委屈,可怜巴巴地说:“可是,今天的点心,应该是红薯饼!不能是牡丹饼呀!”加州清光疑惑地问:“怎么?牡丹饼吃腻了?”“不是、可是、但是——烛台切他早晨说,给我做红薯饼……”琉星很伤心,“烛台切说今天吃红薯饼,他说的呀!”琉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今天吃什么这么在意,只是很执着地重复:“今天的点心!红薯饼!烛台切!说话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