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 防火防盗。比例60%, 时间24小时。 灵素根据这几日在这村里村外的所言所闻, 又提了个问题:“那是不是要跟老爷子说一声?”
方伯丰良久不语, 忽然长出一口气, 笑笑道:“从前我刚读书的时候,也是跟着书上学的, 要晨昏定省。后来他跟我说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别在我跟前假惺惺的。’从那之后, 我就不同他说了。”
灵素伸手拍拍方伯丰,自顾自道:“我看这人间当爹妈的也是个个不同的,大嫂子就比较疼雄子,一样的事儿阿当犯了她就要训,雄子若犯了她就总觉着是旁的什么缘故。小苋菜她就更顾不上了。三嫂子就疼她家妮儿,跟眼珠子似的疼着。我想啊,或者因为你有个那么好的娘亲, 老天爷就给你匀了匀旁的。”
方伯丰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呢,还是诚心逗自己玩。只好权且接受她这份“好意”吧。
如此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灵素洗漱完后,想煮碗面两人吃。却没再找着, 便问方伯丰,方伯丰有些歉疚道:“那面是五月节送了敬师礼师母给回的,寻常我也不备这些的。要不今儿看看, 镇上若是有,咱们就买点也行。”
灵素听了这话,便知道那面恐怕挺金贵。一则寻常都不预备的,二则镇上还不定有。便忙道:“那倒不用特地买。我是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只看着有这个,就当只有这个了。今儿我们集上看看去,我也见识见识。”
方伯丰见她并无不愉,也松了口气。
两人说着话走路,一路上灵素还不时问些问题,常常出人意表,方伯丰答了一路只觉得自己脑筋都快抽抽了。
到了镇头,方伯丰先问:“你想先瞧瞧什么去?”
灵素道:“你不用去学里么?”
方伯丰道:“今日学里歇课的日子,我先陪你走走,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灵素道:“既歇课了,你不同我一处看去?还要忙别的什么吗?”
方伯丰道:“学里不时会有些活计让学生做,或者是抄书,或者画画,有时候代写些书信。我常做些这个活。虽则学里的费用只一早就付了的,自己常日里要用的纸笔,还是份花销。上回给你的那钱,也是干这些活得的。”
灵素听了恍然点头。她不是此间人,却不知方伯丰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是难得,若是换了个人,怕不知该如何羞窘呢。读书的人,个个自命不凡,想着自己都是明日的官老爷,这样穷途末路抄书挣花用的事,更该讳莫如深才对。只方伯丰年少时便眼见亲历了种种是非好坏之不可思议,反看开了。这是他的好处,也是灵素的运气。
当日灵素同她哥到了自深山里往外走来,就到了这处镇上,薛鼎不耐人多,常捡僻静处行走,灵素倒是看什么都新鲜,却也多半是盯着人家的衣裳打扮看个热闹。这会儿心里存了事来的,同当日走马观花却是大大不同了。心里忽然觉着“我果然是越来越像‘人’了!”好不得意。
街上行人,男男女女皆有,方伯丰带着灵素走在其间,不是时指给她看:“这里就是最热闹的两条街了,南北向的那条叫直街,东西向的那条便叫横街。每五日的小集都在横街东头,若是到了大集,横街上都摆满了摊,极是热闹的。”
灵素又问:“那直街上呢?”
方伯丰道带着她往前走,嘴里答道:“直街上是亭里的驿站、客栈、还有官学、官坊,这些地方常日里都有进出的,是以沿街也有些饮食铺子茶汤店。像卖文墨铺子、米粮店这些就都是在横街上了。这些店便是不逢集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灵素问道:“咱们这个镇上没有埠头么?”
方伯丰笑道:“运河没往这里走,哪里凭空能有埠头的?你要想看船,下回再歇课的时候,我同你去隔壁镇上看看。那里原本不过是个小村子,后来通了船,有了埠头,就渐次繁华起来了。”
灵素眨着眼睛:“比县里还繁华么?”
方伯丰笑着摇头:“那没有的。县里住的人口可比这镇上的多多了,自然店铺酒肆也多,镇上是比不过的。”
灵素忽然道:“那等你去县里读书了,咱们就搬去县里住!”
方伯丰一愣,莞尔道:“你倒是信得过我。”
官学就在北直街上,方伯丰道:“我就在这里头,你若逛烦了就来寻我。”
灵素点头,又问道:“可是等到晚边再回去?”
方伯丰点点头:“最近是给县里抄书的活,连夜在这里抄录的都有,不过咱们最好还是天黑前回去。夜路可不好走。”他只当灵素见集市热闹,想多逛会子,便这么说来。
灵素心里暗自算了一回,仰脸笑道:“好,待会儿日头正中时候,我寻你吃饭。”
方伯丰失笑摇头,无奈道:“好,到时候我便在此处等你,你可别逛入迷了。”又道,“身上可带着钱?”
灵素咧嘴一笑:“带着呢,放心吧。”
方伯丰这才冲她点点头,往学里去了。灵素看他进了大门,才回身往街上去。
如今沾了满身烟火气,再逛起这大街来,趣味也大不一样了。
这南直街上是客栈和驿站,还有牛马市,大概是因为南直街再出去就接上官道了的缘故。北直街上官坊官学之类,都没甚好逛处,灵素便直接往横街上去了。
这横街上的店铺,西头的棺材铺香烛铺纸扎铺,看得灵素一阵无语,人都死了还这么麻烦,真是累得慌。
东横街上就热闹多了,米铺药铺绸布店,酒楼酒馆小食肆,更别提如今沿着街两边还都摆满了摊子。有的有个台子,上头还扯块布当个顶,看着像那么回事儿。有的就直接往地上铺着块麻袋破布,便开始吆喝了。
再看卖的东西,菜蔬果物,干货鱼鲜,无不具备。还有卖小篮子小筐的,卖鸡蛋鸭蛋的,中间夹杂着几个卖敲糖块和扯糖的小摊子,跟前都站着些大小娃子,若有不能如意的,必定扯了嗓子开始哭,父母拉着往前走也不行,都撅着屁股往后坠。周围人多,怕丢了面子的,少不得只好掏摸两个钱出来给他买上一块。
灵素看得津津有味,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恨不得什么都买来尝尝。可这会儿她可不是为了解馋来的,人是为了看怎么挣钱来的呢!虽然捡钱是个好主意,且她正打算把那埠头边也摸一回,可不管是街上还是泥里,这都是一锤子买卖。往后要过日子,总得有个能长期干着的营生。自己又不能跟方伯丰一样去读书认字考官做,少不得得想别的法子了。
看有人在卖一堆野蘑菇,她就悄悄站在一边看着,这东西她漫山遍野乱窜的时候见着过啊。只没想到这也能换钱,先看看也好。一会儿就有个人带着个帮工模样的过来了,蹲下来拨弄了几个,对那个摆摊的笑道:“你这回运道不错啊,这几个蘑菇丁正是滋味最足的时候儿!”
摊主笑道:“不中用,不中用,好吃,可个头小啊,卖不上价钱!”
那个便笑骂道:“少他娘给我扯淡,我还压你价钱了怎的!来吧,都包上,干货有没有?”
那摊主忙道:“干货还没晾透,恐怕还得过阵子才得呢。”
一边的帮工拿出个篓子开始往里头捧蘑菇,那买主便哼一声道:“你个老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你是想要等着赶大集的时候再拿出来卖,博个好价钱吧?!我告诉你,这镇上除了我们酒楼,谁家能一直要这么多货?你要真有能耐,你弄去县里卖去,只怕到时候多得的几个钱还不够交税的!”
摊主赶紧摇手:“哪儿能呐,我们也不是那样的人!真是没晾干,上回都给您老拿来了,这回晾着的都是前几日捡的菌子,看着是留不到今天卖了,就只好都晾上。可这才晾三五天,干不干,湿不湿的,拿来也是招您骂呢!”
那买主听这话才又换了面色:“都是凭本事吃饭,你放心,我亏不了你的。这些,香菌子贵点儿,草蘑菇便宜点儿,大脚菇同黄盖子虽好却只这么几个,归了包堆,我给你算两钱银子,怎么样?”
那摊主有些犹豫,可蘑菇都让人装篓里了,还让人再倒出来不成?只好舔了舔嘴唇道:“这些蘑菇大大小小也得有个十五六斤了……”
买主一皱眉,止住他道:“成了,大家痛快点,再给你加点,三钱银子,如何?”
摊主赶紧作揖点头:“哎,好嘞,谢程爷关照!”
买主从自己腰间掏出两块碎银子来递到摊主手里,嘴里笑骂道:“老货!下回有好菌子,哪怕不是集上,你只拿了东西到会宾楼找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记住了啊。”
摊主接过银子,见成色不错,脸上越发笑开了:“记住了,小老儿不敢忘。”
那买主让帮工先把东西拿回去,自己又往前头的摊子上去了。
这里那卖蘑菇的摊主把地上铺的一块草席卷好了收了起来,喜滋滋地从一旁的筐里把一些草根树枝子取出来翻看了一回,一样样分开捆好了,又放回筐子里,就准备走人。
灵素赶紧凑过去,笑道:“老爷子生意兴隆啊。”
这日灵素正准备做饭,杨氏忽然来了,见她正洗锅子便笑道:“唉哟,你还没吃饭呢?早知道刚才过来一块儿对付一口得了。是这样,翁爹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后儿要说一件大事,让伯丰记着点,明儿跟学里请好假,千万别忘了啊!”
灵素答应一声,还想细问,那位又兴冲冲走了。
晚边方伯丰回来,灵素便把事情同他说了,方伯丰木着脸答应了一声,才又对灵素道:“县考的结果这两日就该出来了,成不成就看这一回。”
灵素也高兴,完了又道:“若是你考上了,咱们就去县里住了。不知道县里的房子要多少一间,到时候咱们弄个大灶,想吃什么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