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抒等了很久,不见陆先生从浴室里出来,她心里微微惊疑,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浴室隔着一道嵌玻璃的白色木门,传出微弱的细细碎碎的声音。
听不出来是什么。
心里有什么邪恶的念头,藤缠树般慢慢窜了出来,浮出水面。她按捺不住那份悸动和忐忑,手扶在门把上,“咔嚓”一声,撞入香艳的浴池。
“啊――”顾言抒难受地踩入水里,满室的热雾一圈圈绕着眼前清俊的男人。
他白皙的俊脸上红云未散,但清湛的眼眸,危险地盯着她,盯得顾言抒的心――
扑通、扑通……
一声一声,无所遁形的窘迫、窃喜,随着心跳仿佛要一齐撞出来。
“陆、陆……”
他半身站在水里,没入腰肌,她捂着脸,但视线禁不住一寸寸地往下,紧致结实的肌理,小麦色的皮肤上躺下滴滴的水,落入水光淋淋的池中,男人挑着那双桃花眼,有一万种风情,将她探手一抱。
“你自己送上门的。”声音低哑而魅惑。
的确是她一时好奇心作祟跑进来的,看起来像是送上门来任由他欺负的。
顾言抒只想害羞地捂着眼。
但却被他的大手,将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他嗓音低沉,轻笑着说道:“顾言抒,你这个女流氓。”
啊啊啊――流氓到底是谁啊?
顾言抒的脸红得像王大娘菜地里的西红柿,她羞怯地要扎头进入水里,又被她捞着手臂动弹不得,他贴身而近,身无寸缕的两个身躯,一大一小地贴在一起,那抵着自己的……
顾言抒脸一红,他一个向前,她隐忍地闷哼了一声,更红了……
她发誓,以后偷看陆先生洗澡这种流氓事,她再也不做了!
一夜风流纵情之后,翌日,陆先生走得似乎特别早,顾言抒醒来时,桌上的牛奶已经冷透了,她浅浅地呷了一口,想到昨晚的韵事,还是禁不住脸红,扣着玻璃杯的手指甲收紧。
啊,陆先生,到底谁是流氓啊!
她脸红地在这里踱了几圈,想到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是留下来,借用陆九襄的电脑认真工作了起来。
这样一忙,就忙了整个上午。
认真工作的女人分外迷人,陆九襄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顾言抒,稍显凌乱的长发任性地绕着一截雪颈,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是她用他的电脑,而且似乎用得很顺手。
不知不觉,唇角一弯。
他走了上前。
“小抒。”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顾言抒的剧本上交推迟了,帮白老师整理了部分资料之后,脑海中突然又有了灵感,她就着安静的环境认真地敲起键盘,把心里面所想的,统统化作文字表述出来。
可不知道是因为她太投入,还是陆九襄回来得太突然,一时间顾言抒来不及收拾自己桌上的狼藉,小手被他握入了掌心,温暖的包裹让她进退不得,脸红了大片,最终拗不过内心的挣扎,羞涩地靠了过去。
陆九襄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屏幕上。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什么。
是他一直好奇的剧本。
顾言抒捂得严严实实的,说要给他可是拖到了今天才终于让他看到了一眼。
“顾言抒,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修长的一根中指点了点电脑屏幕。
顾言抒脸红着,直往他怀里缩去。
“男主角么?”陆九襄的笑容有些戏谑,“陆离,姓陆?”
这么有指向性的姓氏呢。男人抑制不住唇角的盛放,他心情愉悦地将顾言抒的额头用冰凉的薄唇碰了碰,大约犹觉不够,又碰了碰她的右颊。
顾言抒目光躲闪,猫儿似的又慵懒又情怯地倚着他的胸膛,小声说:“你别、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陆九襄故作严肃地告诉她,“我很感动。”
是真的很感动,这部剧本,构思于他们在一起之前,顾言抒在想故事框架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掠过了他的影子,她是把他时时刻刻地放在心底了。
可是真正令顾言抒尴尬的,并不是这个故事男女主角的指向性,而是她在里面作了很多功夫,故事背景是民国初年,里面涉及到一些悖于人伦的东西,如果陆九襄看到……
如果他看到,她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方便把细纲给我看么?”他循循善诱,一口滚热的呼吸令她的耳后,胎釉般的肌肤泛起潮红。
“不、不方便……”顾言抒伸手要去关电脑。
陆九襄拦住她的动势,声音清沉:“又想不守信用?”
陆先生这个“又”字用得真是……她什么时候骗过他?
“好吧。”顾言抒认命地闭上了眼。
回答他的是男人那声低哑的轻笑。
这听起来像是嘲笑的声音,令顾言抒大是恼恨,她爬起来,盯着陆九襄翻旧账,“陆九襄,你就知道欺负我!”
“那年徐思盈生日,我去她的宴会上找你,我要你带我走,你想想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除却孤勇一无所有的顾言抒,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执拗地让他走,那么勇敢,可是眼眶红红的,像是随时要哭出来,无视了别人的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她只知道满怀忐忑希冀地盯着他,等他离开徐思盈,和她一起离开。
那时候,陆九襄优雅地端着一杯红酒,微笑着告诉她:“顾言抒,不要执迷不悟了,我不可能会爱你。”
因为他温柔的斩钉截铁,后来顾言抒才会那么绝望地选择放弃。
因为他那么温柔地拒绝,后来顾言抒才会信以为真,并一直深信他不爱自己,深信了多年。
她不知道,原来这个清风霁月的男人也是会说谎的。
只是他的谎言包装更精致,更典雅,更令人难以拆穿。
陆九襄拖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颤,他略带惊愕的眸光移过来,与她隐含泪水的眼交织在一起。
往事不能细想,一旦细想,他好像从未做过什么善待顾言抒的事,有一件事最令他奇怪。
“顾言抒,你喜欢我什么?”
在馨园,他没有看出过丝毫端倪,小姑娘喜欢他,应该是在那之后?
“陆先生,你在转移话题哦!”顾言抒破涕为笑,她伸出两臂,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嘻嘻地笑,“不管你怎么回答的,反正最后都是我囊中之物了,陆先生,你口不与心同!”
陆九襄微笑起来,把她的腰托住,往上轻轻一送,“是,我口不与心同,那句话是我说的为数不多的谎话之一,是我错了,顾言抒,要清算这些,我欠你很多,你要是……”
“吧唧――”顾言抒在他嘴唇上啃了一下,薄薄的两瓣唇漾开一弧月牙般的笑,将她的腰握得更紧了一些,“我才不计较这些,我是很大度的!”
没有人告诉她,当她眯着眼睛笑得一脸邪恶的时候……很假。
陆九襄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说了你会改吗?”她目泛精光,他要是回答是,她就――掐他的脖子!
“我会想想怎么放大这个优点。”
难得陆先生嘴这么甜,顾言抒抱着他滚落了下来,跌入他的臂弯里,“不行,你还想让我更喜欢你,太贪心了!”
“小抒……”他说到这里,清润如水的眼波微微一滞,“对你而言,我太老了,将来你走入社会,你会发现,身边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哈哈哈,这可真不像陆九襄说的话。”她嗤笑着点着他的鼻子,其实心里明白,这原来不单是她的心结,也是他的,分毫不差,所以他才一直避讳这个事实,即使明知深爱她,也故作陌路逼她先退。
可是她不会说,她喜欢的,是他能给她的安全感,很成熟很清晰的安全感,不知所起,但只要一想到,就分外觉得安心,连那些单调的夜看起来都是彩虹色的。
但是如果是平时,陆九襄应该不会和她说这句话。
他看重他的自尊,内心的敏感度并不弱于自己,更何况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逼着自己按照既定的模式去压抑天性、行进人生……他的内心,并不比她坚强多少。
一定是……姑父真的出事了。
她紧绷的心弦猛然一紧。
“没有什么选择!”她大声地打断他,又不舍得对他用生硬的语气,她柔软地抱上来,将他的嘴唇又亲了亲,声音笃定,“不管怎么样,我明天一定要去医院,我一定要看姑……你哥哥。”
陆九襄微愣。
他的指尖有一丝凉意,被顾言抒握住,用尽了她的力气,她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一定要去的。不然你该瞒我到什么时候呢?陆九襄,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尾音淡淡上扬。
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角失陷,他哭笑不得,而甘之如饴。
“对,一家人。”他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一种捆绑方式,可是他慢慢地发现,原来用这样的方式捆绑在一起,好像也不错。至少她是他的,永远与他立场一致,永远与他悲喜同路。
这是眼下他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