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谁的妥协
钱妍病了,而且病势缠绵,症状倦怠乏力,情绪持续低落,没有多少食欲,整日恹恹地躺在床里或倚在榻上,昏昏沉沉不知时日,身体在半个月里消瘦得厉害。
江步月请了好几个大夫,却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如此体虚,怕是操劳过度,或是病人有心病自己绝了生念所致。
彼时江步月挥手赶走了大夫,叫了翠袖仔细问了些话,然后盯了床上的小东西一会儿,最后拂袖而去,接下去好几天都没来拢翠居。
钱妍自然不作理会。她懒得动弹,懒得理会任何事情。
这样悲催的人生,不要也罢。
说穿了,她不过是在绝食罢了。
钱妍的绝食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因为得知她意图的江步月劝解不成,曾经命人强行灌食过。那一次的灌食令钱妍十分狼狈,狼狈中她看了江步月一眼。那一眼,却让江步月再也不提灌食一事。
她眼中的小东西,一直不敢正眼看她。在仅有的几次对视中,她从那双莹润的黑亮眸子里看到的不是恐惧,就是羞愤和隐忍。当然,恐惧也好羞愤也罢,她从来不以为意,相反,那让她觉得趣味盎然。而且很多时候,她最大的乐趣就是从这双羞愤得要死的眸子里看到对方极力想要隐忍的极致的欢愉。
不诚实的小东西,却有着非常诚实的身体反应。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有趣的矛盾,才会令她对小东西越发的爱不释手,以致于“夜夜笙歌”到终于让小东西吃不消病倒为止。
她不是不愧疚的,所以仔细吩咐了翠袖好生照顾,询问了她的生活起居,却不想竟听到小东西在偷偷绝食的消息。
若不是钱庄里有要事等待她的处理,她必定会好好地敲打她一顿。敢情是上次不听话的逃跑她没作小惩大戒,倒让小东西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哼,绝食,以死相胁么?
江步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生气,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生这么大气不值当。一定是最近商务上的事太不顺利所致,她最终拂袖而去。
可是,数天后她回来拢翠居,那小东西竟然还在绝食!她一怒之下,命人强行灌食。小东西一直表现顺从,虽然她曾经不动声色地逃跑过。而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她挣扎剧烈,反抗强烈。但她身体本已虚弱,再加上绝食之故,当然违抗不了她的命令。
最后,她满意地看到小东西终于停止了无用的挣扎,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竟是,放弃。
放弃,无所谓,请随便。
小东西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写着生无可恋这四个字。
想起那几个大夫的诊断,她微微震动之余,又不由得怒由心生。怎地?跟她这个女主子在一起,就这么生无可恋?若是换成男主子,还不知会如何的作娇取媚呢?
又是这样子的贱婢,想死就去死好了!
她再一次地甩袖而去,却在管家禀报小东西真的快奄奄一息的时候,忍耐不住又回到了拢翠居。
看到小东西尖尖瘦瘦的巴掌小脸和薄被下纤弱的身躯,她想她是有点舍不得了。
你真的生无可恋吗?
她想起那天夜里小东西颤抖的话语“此身不过玩物,除死之外,任君处置。”
也许就为了再听听那个颤抖的声音,她也该冒个险的。实际上,无声的床事也一直让她有所遗憾呢。
于是,那天,她端着一杯解药进了小东西的房间。
可惜,小东西半点不领她的情,只是一个劲地闭目假寐。
“喝了它!”她命令道,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要换了熟知她脾性的属下,必然慌得磕头应诺然后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然而,小东西竟然无动于衷,只如被人惊扰了睡梦似地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几乎气笑了:“难不成,你喜欢做一辈子的小哑巴?”
如她所愿,小东西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目光停在白玉杯中静静躺着的深紫近黑液体。那细密而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又慢慢低垂合目。
真是气死她了!
敢情还要求着她喝了!应该是她求着自己给解药的,不是吗?
小东西的表现令她很生气,她气昏了头,所以才不假思索地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开始强行哺喂。
结果是,她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出于本能地,她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小东西的脸被打偏过去,也就那么偏着,一动不动,白皙柔嫩的面庞上缓慢可见地红肿了起来,唇角甚至挂了一缕猩红,却就是不看她一眼。不哀求,不颤抖,不惊慌,这样子的小东西让她觉得很陌生很不适应。
看起来,小东西是真的一心求死了?
江步月气冲冲地扔下她,直到快离开拢翠居的院门口时,被管家江中的一句话惊醒。
“庄主,您似乎变得容易生气了。”
这句话让她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坐在拢翠居的书房里,拿着田黄石雕的异兽镇纸,轻轻地敲击着紫檀桌案,她思索了半个时辰。
当她再次回到小东西的房间时,看到那杯解药已经见了底。
小东西正倚着床柱坐着,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树枝上扑腾的一只麻雀。
麻雀最后飞走了,小东西却还呆呆地望着飞鸟的痕迹。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小东西在抗争什么,在寻求什么。
她走近她,低头弯腰,抚摸着她越发尖瘦的下巴,她放下手,望着她说:“若你能助我做成一笔大生意,我便除了你的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