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没想到当年的裘千仞身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包袱……那时候的他要想反败为胜,倒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面临着内忧外患,生死存亡,没有极强的心理素质与忍耐力,一般的人可能早就崩溃了吧……而他,居然带着铁掌帮走出了困境,如今还成了足与丐帮分庭抗礼的天下第二大帮派,其中付出的艰辛与汗水,可以想见。
话说连我这不相干的人都对裘千仞产生同情心了,同为女人的裘夫人到底也心软了吧,良久才又开口,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铁掌歼衡山’一役,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衡山派输了个一败涂地,铁掌帮一举恢复了元气,横行川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嗯,据我所知,“铁掌歼衡山”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前两年。应该说裘千仞就是因为这件了不得的功绩才打响了他“铁掌水上飘”的名头,继而坐稳了铁掌帮帮主的位子,因此王重阳才特地邀请他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的。
“阿玉,你太天真了,”裘千仞答道,“当时帮中元老各自为政,都不服我,不使绊子就不错了,根本没人肯帮我……没有金国人的扶持,官府不会助我一臂之力,凭我这赤手空拳,这一仗如何赢得了?”
“什么?”裘夫人勃然而怒,“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投敌叛变了?”
“现在你总该清楚,为什么我当日不能够答应你,和金人一刀两断了……”裘千仞断断续续地说着,“没错!是他们让我摆脱了内外交困的局面,是他们让我扬眉吐气,一展抱负!……我,我不能做个恩将仇报之人……更何况,我根基未稳,人家可以把我扶上去,也可以把我打下来!一个人要往上爬,需要付出多少艰辛,可要从高处掉下来,那可是比什么都容易……”
裘夫人冷哼一声,语露不屑。“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帮主的位子,为了权力。”
“你不是我,所以你才会不明白……我自幼丧母,父亲是个从不着家的酒鬼,整天只知道招摇撞骗,不懂得营生……有个哥哥,性子却和父亲如出一辙,父子三人的生活全靠我一人维持……从我记事起,直到十三岁遇到我师父那年之前,我没有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裘千仞越说越是沉痛,“每天晚上我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只有我自己的影子才肯听我诉苦,才肯替我分担;有时候回想起来,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真是标准的凤凰男了--深深理解生活的艰辛,同时怀有对失去一切、打回原形的深深恐惧。比我还不容易呢。可奇葩的却是,同样的出身环境,却没有造就同样的人。他哥裘千丈倚烂卖烂多逍遥啊,还有他妹裘千尺,那叫一个吆五喝六公主病……可但凡这样的人,往往得有人在背后收拾烂摊子,替他将后果责任一肩担;而这个人,只能是裘千仞了吧……
咦,他自幼丧母,那裘千尺就不能算是他的同胞妹妹,而应该是同父异母了。不过说真的,裘千尺的年纪跟她两个哥哥相差太大,总不至于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娘到了五六十岁还能生孩子。相貌虽然有相似,裘千尺明显漂亮许多,身材又高挑,她两个哥哥却都矮不隆冬,跟倭寇样板似的,还真不像一个娘生的……如此说来,他们仨的爹貌似还真是比老骗子裘千丈更加不着边的老不修一枚,在有儿养老的情况下,五六十岁那会儿还在折腾着娶媳妇生娃娃。他儿子内忧外患,都快愁白头了,他还有这心思……
裘夫人的语气再一次和缓:“所以你跟着你师父的时候,练起功来才那么拼命。”
裘千仞却道:“我不是单单为了讨师父的欢心,我是真的不觉得苦。比起讨生活的艰辛,这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所以我一辈子感激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恩德!师父交待给我的事情,不管有多难,我也一定要办到。”
裘夫人听了这话,又开始严厉起来:“你师父希望你办到的事情,不只是光大铁掌帮。他身为韩世忠将军的旧部,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抗击金人,恢复宋土。他一生尽忠报国,死而后己,而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尊师的教诲和心愿你全都抛之脑后,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老人家?”
“尽忠报国,死而后已?”裘千仞冷笑出声,“可他不是死在抗击金人的沙场之上,而是死在朝廷的围剿之下。这一切的一切,你不是也亲眼所见吗?”
裘夫人一时无言,四周寂寂。
“不管谁对谁错,总之那些事情都无法挽回,我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裘千仞忆苦完毕,开始思甜了,“阿玉,你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我们俩成亲的那段日子?”
额,当时“铁掌歼衡山”大捷已过,算是大局已定,那些勾结金人,铲除异己,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解决个人问题上了。所谓先立业,后成家,饱暖才能思淫欲,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裘夫人缄口不语,大体上这也不是什么适宜女人开口的话题。
裘千仞继续求关注。“功成名就,如花美眷,红袖添香,西窗夜话,人间之乐莫过如此了。”
这个,咳咳……一个人无论他有罪无罪,富裕还是贫穷,都有对他来说显得特别或者重要的存在。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裘夫人道,“你甘为金人的鹰犬,替他们训练兵士,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铁掌峰。”
我可算知道完颜萍的武功打哪学来的了。当年被裘千仞训练的那批人里头就有她家的侍卫。说起这些金人也真够缺德的,人家两口子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你们非来个棒打鸳鸯--撬走人家的新郎倌儿,让新娘子独守空房,不是要人老命吗?
“那还不是因为出了《九阴真经》这个祸害,全真教的王重阳非要搞什么华山论剑吗?”裘千仞愤愤不已,“全真教教主和丐帮帮主双双参与其中,金人能不忌惮吗?前前后后,折腾了我好几年,才让你我聚少离多。”
看来,裘千仞对这个天下第一真的没有太多染指的心思。人家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啊。而且他一向关心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除非五绝集体打到他家门口,要抢他家地盘,不然他没太多的争胜之心。
没错,第一次华山论剑,声势太浩大了,那俩人都是铁杆的抗金人士,金国能不注意吗?没准还以为他们是在聚众搞什么颠覆朝廷的阴谋活动哩。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把个裘千仞给召去了,商量对付他们的大计。所以那时候的裘千仞奔波在金国和大宋之间,收徒练武,压根儿就抽不出空去赴会比试。怪不得人家两口子膝下空虚,原来都是《九阴真经》和王重阳惹的祸。
裘夫人冷哼了一声:“可笑我那个时候,还一心以为你是为华山论剑累积经验,去和各路英雄来往比试,对你深信不疑。”
裘千仞略一停顿,道:“我不是有意骗你,是不愿失去你。”
“后来又为什么不骗我了?如果你一直骗下去,或许……”裘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几乎所有女人不幸的开始都是一个男人?正如小姐她遇见了王重阳,正如我遇见了你。”
哎,你话里边的所有女人,好像只包括你们主仆两个哦。
裘千仞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喜形于色了。
“阿玉,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我,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和家人一起分享。可是到头来我却总是一个人……最先是你的离开,然后是尺妹,她反对我所做的一切,处处跟我做对,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亲哥哥……大哥他整天东游西逛,从来不知道我的辛苦。这些年我有多累多倦,多希望你们能够留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心事啊……”
裘夫人貌似不相信,怒气十足。“你现在又来装什么可怜?当日我要你陪我一起在古墓里终老,你不但不愿,反而出手将我打伤。这么多年来,你一次都没有来过终南山。我还当你早就死了呢。”
ohgod,他两口子居然曾经相爱相杀!?真是狗血得惊天动地啊。裘千仞这家伙,他不只大节有亏,小节也不够,居然曾经是个dv家暴男,就连打老婆这种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虽然他老婆的要求似乎是过分了点--人家好不容易混得风生水起,你叫人家抛弃一切,跟你去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谁肯呢?
“我就是因为心中自责,所以才没能去找你,时日越久,越是愧疚,怕你不能够原谅我,就越是踌躇不前。”
裘夫人顿了一会儿,道:“那么现在呢?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嘿,人家刚刚恳求她留下来,她却要求对方跟她走。这下双方又该起冲突了不是?那等下是不是要再演绎一次生别离?
果然裘千仞收起了既兴奋又愧疚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之中。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抛下这么大的家业,说走就走呢?又不是像书中那般,被洪七公和老顽童围攻,才迫不及待地投入段皇爷的门下。
裘夫人失望了。“我懂了。原来你所说的,全都是假的。我这一趟就不该来。”
“不!不是这样!”裘千仞急眼了,“阿玉你别走!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一切安排妥当……”然后他掷地有声地吐出了最后的几个关键字,“我跟你走!”
真的假的?他真的能舍弃一切,跟他老婆去终南山隐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