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王父子在来到新华县以前, 就对楚家人进行过一番极为详细的调查, 知道他们确有真材实料,绝非两人曾经遇到过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可比。
只是,再怎么调查,也没有亲眼目睹来得让人震怖。
当这位已经名声在外的小仙姑端坐于一柄木剑之上,居高临下地朝着他们俯望过来的时候, 他们的双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有些发软。
安乐王知道这是对方的下马威,可是为了王妃,他们父子俩却不得不应。
而且, 他们心里也清楚,定是他们昨日的某些举动惹怒了这位小仙姑,她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为难他们两个。
安乐王深吸了一口气, 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气焰, 用一种很是诚恳的语气对楚妙璃拱手道:“小仙姑,昨日犬子因为忧母心切多有冒犯,还请小仙姑看在他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安乐王的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归根结底, 他都是堂堂一朝王爷之尊, 就这么对着一个小女孩儿拱手作揖, 且不管这小女孩儿受不受得起, 单单是传到外面,就必然会被扣上一个怠慢皇室宗亲的罪名。
楚老头疼自己的孙女儿简直就像是疼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如何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看着安乐王把自己的小孙女儿架在火堆上烤!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一旁出言搭腔,连说他的孙女并未对安乐王父子昨日的行径有所不满,还请安乐王父子不要多心。
随后, 他又语气极为诚挚的表示,他的小孙女儿今日之所以会这样做,为的也是能尽快赶去京城,治好王妃。
毕竟,他的小孙女儿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小姑娘,最不忍心的就是见到自己的同龄人因为母亲身体不好而感到难过了。
同样没想到安乐王居然会放下架子,主动向自己行礼道歉的楚妙璃在听了自己祖父楚老头的话后,直接就坡下驴道:“爷爷,难道乖囡做错什么了吗?”
她眨巴着明亮璀璨的大眼睛,脸上满满的都是无辜之色。
“明明是这个小哥哥和他的爹爹坚持要我们抓紧时间,赶快去京城救人的啊!还是说……”
楚妙璃刻意一转话锋,“他们其实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着急?”
“不!还请小仙姑不要误会,我们确实非常着急!非常非常的着急!”
安乐王被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他可不想煮熟的鸭子就这么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而莫名其妙的没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还等什么呢?”楚妙璃嘟了嘟粉嫩嫩的小嘴巴,“还是你以为我会在飞到半路上的时候,因为本事不到家把你们甩下去?哼唧!我才没你们想的那么没用呢!”
飞……飞到半路……
安乐王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苦笑。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四个表面上听着正常无比,可细思起来,却让他分外无语凝噎的字眼。
不过为了自己的王妃,不管他心里是怎样的惶恐,都必须要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没有顺着眼前这小仙姑的意,坐上这……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安全保障的怪异木剑……对方还会不会愿意和他回京城,都是一个未知数。
只是……
安乐王低头看了眼自己同样满脸紧张的儿子,声音微微带着几分艰涩地说道:“小仙姑,犬子与您不同,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小幼童,只怕……只怕承受不住这陡然上天的刺激……要不,就让鄙人先同您一起回京城,至于犬子……就让他走水路回去吧。”
他为了说服楚妙璃改变主意,竟是连本王的自称都舍弃了,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父王,我不唔唔唔……”那小世子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孝顺的,如何肯丢下自己父王上天而走水路,因此,直接就要出声抗议——被安乐王以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力道捂住了嘴巴。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不过,我是看在这个小哥哥的份上,才决定去京城走一遭的,如果他不和我一起去的话,那么,我自然也没必要去了!”
深知即便是这小世子跟着他们一起坐着桃木剑簪回京城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的楚妙璃当然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敲打机会!
她现在不让他们深刻地体会一把她的不好招惹,那么以后他们没事有事的就找上门来烦她怎么办?
要知道,她现在可忙得很,根本就没时间和这些鼻孔朝天的所谓皇室贵胄打交道。
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面前这眼睛里半点掺不得沙子的小仙姑是存了心的要治他们一治的安乐王满脸无奈的再次低头朝着自己儿子看了过去。
容貌俊秀的小世子不待他父王开口说点什么,就主动扯下了他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语气充满坚定地大声说道:“父王!为了母妃,我什么都不怕!”
安乐王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如果他早知这小仙姑如此能耐又睚眦必报的很,他定不会拿捏着自己的王爷身份不放,对楚家人多有怠慢了。
只可惜,他现在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为了能够顺利把这小仙姑请回京城去,就算他再不愿意让自己的独苗冒险,也不得不亲自把他抱上了那柄……古里古怪的飞剑,然后自己也提心吊胆地跨坐了上去。
从楚妙璃坐上那桃木飞剑就开始两眼发直的罗知县在安乐王父子相继坐上去后,总算找回了他离家出走的理智。
他慌不迭地扑将上去,口中大声疾呼,“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使不得啊!千万使不得啊!”
如果可以的话,罗知县只恨不能就这么当场晕死过去!
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安乐王父子在他的管辖地界出了事,他将会落得一个怎样悲催无比的下场!
如果说以前的罗知县,还在为自己把楚家人的存在告诉给安乐王父子而沾沾自喜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恨不得直接拿个棒槌把曾经的那个自己给锤死算了!
“本王相信以小仙姑的能耐,绝对不会让我们父子俩出事的!我们对小仙姑有着绝对的信心!”一心琢磨着该怎样亡羊补牢的安乐王想都不想的对罗知县这样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们人都上来了,那么,自然不会再出尔反尔的惹来小仙姑的不喜。
一上桃木剑簪就变成了夹心饼干的小世子也壮着胆子,配合着自己父王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小仙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楚妙璃对安乐王父子的识趣十分满意,而且她也乐得见用他们家来表功的罗知县吃瘪,因此她愉快地勾了勾嘴角,低头看了眼面露担忧之色的长辈亲人,向他们保证她治好王妃,一定会尽快赶回后,就驱使着身下由方莲儿变化而成的桃木剑,毫无预兆地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已经在心里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但是在真的飞上高空以后,安乐王还是忍不住面露惊恐之色的惨叫出声。
反倒是他的儿子肃小世子比他要冷静得多。
此刻正半眯着眼睛很努力地朝着下面逐渐变得越来越小的人群和房屋望去。
楚妙璃为了让安乐王父子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故意用传音暗示方莲儿怎么吓人怎么来。
是以,安乐王和肃小世子路没赶个多少,人却险些没被上蹿下跳、翻来覆去、横纵挪移、来回晃悠的方莲儿给折腾掉半条命。
等到后来,不仅满眼雀跃新鲜之色的肃小世子变得蔫搭搭了,就连从头到尾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安乐王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小仙姑……”
他牢牢地把儿子护在怀中,哑着被风吹得干燥不堪的嗓子,一叠声地冲着楚妙璃再三道歉,直说以后绝不会再行这等仗势欺人之事,还请楚妙璃大发慈悲,恕他们这一回。
同时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的心理。
明明他们坐在同一柄木剑之上,怎么他们父子俩看着如同乞丐似的狼狈不堪,而这小仙姑却从从容容的连头发都没乱掉一根?
楚妙璃并非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再加上她也有些怕把小朋友给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因此,在安乐王又一次——不怎么抱希望——的诚恳道歉后,她先是慢悠悠地让方莲儿放缓了往京城方向疾驰的动作,随后才用半点都听不出歉意的声音说道:“哎呀呀,因为着急赶路,所以忘记给你们也添个搁风罩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帮你们把隔风罩给罩上!”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似模似样地作势掐了两下胖嘟嘟的手指头,方莲儿也配合无比地将安乐王父子一点点地笼入了它的保护罩中。
一进入方莲儿的保护罩中,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冻得乌紫的安乐王父子就发现他们的周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变得暖和起来,那如同利刃一样刮划着他们脸颊和脖颈的劲风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此刻,安乐王才后知后觉的弄清楚了,为什么他们父子俩被这高空的寒冷和狂风折腾了个半死,而小仙姑楚妙璃却看着和在地上没什么区别一般,端得是自在从容的紧。
原本就已经发现楚妙璃极不好惹的安乐王,忍不住又对她增添了一层忌惮心理。
楚妙璃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安乐王现在在想些什么,她却了若指掌的很。
而且,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只是,若不想带累的长辈们变成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这后面坐着的父子俩,就不能对她只有畏,还必须有敬!
既敬且畏,才是她这种超脱者与俗世皇权中人的正确相处之道。
早已经在任务世界历练出来的楚妙璃佯装没有觉察到背后的异样一般,笑容可掬地用一把很是娇憨甜嫩的嗓音对肃小世子说:“小哥哥,趁着我们现在有时间,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娘亲她到底生得是什么病啊?昨晚上我爷爷可是和我说了,你们家是这世上最有地位的人,没道理连个好大夫都找不到啊!”
因为方莲儿的出手相护,脸上总算又有了几分血色的肃小世子再没有了刚出现在楚家的精神气,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用带着几分紧张地声音对着楚妙璃的背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是找不到好大夫,而是我母妃……我娘亲她的毛病根本就不是大夫能够治得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楚妙璃给吓过了头的缘故,肃小世子竟是战兢的连母妃都不敢叫了。
“据我父王……我爹爹所说,在我母……在我娘亲生我的时候,曾一度闭过气去,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彻底变了个人……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把尚在襁褓中的我给活活扼死,也不止一次的想要用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袖子里的锋利发簪刺进我父……我爹爹的心脏……”
楚妙璃听得有些傻眼,“她……她都这样对你们父子俩了……你们父子俩还……还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要救她?”
甚至不惜白龙鱼服的跑到新华县来,连逼带诱的找他们老楚家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