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首领和两位老太医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 还从没有见他们失态成这副样子——就仿佛天都被什么捅破了一样。
心里下意识就是一咯噔的他勉强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问道:“两位老太医这是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牛、马两位老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牛太医把齐首领叫到了外面说话,马太医则继续半蹲在程画芬的身边给她把脉,以确定他们的诊断是否正确。
“齐首领,看样子我们要抓紧时间再发一趟八百里加急了。”牛太医不等齐首领反应过来, 就劈头盖脸般地开口说道。
“再……再发一趟?”齐首领结结巴巴地说。
“没错!”牛太医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齐首领,你听我说, 这程画芬一点都不正常,经过我和马太医的检查发现,她并不是这几年才专门针对端王爷养出来的药人——而是早在十多年以前, 在她还只有几岁的时候, 就开始浸泡欺霜赛雪之毒的毒引子了!”
毫无疑问,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极大的震撼了牛太医的心灵, 让他说起话来, 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所幸, 齐首领也不是个大脑愚钝的, 很快他就领悟到了牛太医这番话里的真意。
“您的意思是……是这很可能是个针对朝廷的大阴谋,而不是单纯冲着咱们王爷来的?!”
“不错!”牛太医重重点头, “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流行的这般小众,是因为它是专门用惩戒那些冷血无情的负心人的!你说她比我美, 你说她比我能干,那么我就欺霜赛雪一次给你看!让你彻底认识到我的重要性!让你因为这份自以为是的比较,硬生生惨死在我手里!”
齐首领虽然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负心汉,但还是被牛太医的话给吓得后背寒毛直竖。
在今日以前,他可从没有想过平时只是用来单纯形容女子美貌的字眼,居然会被那些痴男怨女演化成这样一种毛骨悚然的新含义。
欺霜赛雪!
什么欺霜赛雪,这分明就是欺人夺命啊!
牛太医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齐首领,我和你说这个并不是要吓你,而是要告知你一个十分可怕的消息!”他满脸苦笑的望着齐首领道。
“十分可怕的消息?莫非,这消息……和您坚持要再发一次八百里加急有关吗?”同样发现自己有些走神的齐首领干咳两声,连忙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反问道。
牛太医再次重重点头。
“齐首领,刚才我已经和你说了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如此小众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只作用于痴男怨女之间,必须要有情,才能够引动!可如今,一个才刚出生没几年的孩子,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可能对素未谋面的端王爷一往情深,甚至因为他负了她,而对他恨之入骨吧?”
齐首领被牛太医这堪称一针见血的话,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这欺霜赛雪之毒真的如太医您所说的那样,摆脱了它最大的禁锢,那岂不是说……”
“是的,齐首领,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场恐怖至极的生灵涂炭,已经近在眼前了!”牛太医满脸凝重地道。
“难怪您反复强调,要我再发一回八百里加急!”
齐首领脸上的神情也恐慌得厉害,他可没有忘记自家王爷不过是和那装疯卖傻的女子稍微接触了一下,就被种下了欺霜赛雪之毒,如果这种嗅之必中的情毒真的到处泛滥开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老太医,经过我刚才的一番审讯发现,那女子性情十分软弱,而且对疼痛有着非常剧烈的反应,现在我就去再把她严刑拷打一顿,弄清楚她身上的毒引子到底是谁给她种上的?又是谁指使她过来毒害咱们王爷的!说不定,我们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的将她背后的组织一网打尽!”
牛太医对于齐首领的想法非常满意,“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
“还请老太医放心,等我审问清楚她到底是谁派来的以后,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传递到京城去,交由陛下定夺。”
和牛太医达成共识的齐首领重新走回了柴房。
刚刚才被马太医弄醒的程画芬一看到齐首领那张,完全可以用英俊来形容的面孔时,几乎想都不想地嘶喊道:“你不要过来!”
齐首领被程画芬喊得嘴角直抽:“想要我不过来也行,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身上的毒引子,又是谁给你种下的!”
“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毒引子!你血口喷人!屈打成招!你会有报应的!”程画芬双目充血地瞪视着齐首领,继续嘶喊道。
两位老太医现在对程画芬已经恨到了骨头里,见她到了现在还一副抵死不认的架势,不由得也火了。
“姑娘,老夫不知道给你种下毒引子的人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们可以告诉你,这毒引子种在身体里,可不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比如说,已经在这种毒里浸泡了很多年的你……一辈子都别想要做孩子的母亲了!”性格要火爆一些的马太医冲口而出。
“这位小姐,你也别以为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胡说八道,身体是你自己的,这些年来,你每年冬天是不是都会觉得自己耳后、手腕、脚腕都痒痒得慌?我告诉你,这就是你已经被欺霜赛雪之毒浸了骨的最明显原因!”牛太医也在旁边怒火中烧的补充。
伴随着两位老太医的话语,在场所有人明显看到程画芬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苍白如雪起来。
因为两位老太医的话,正正戳中了她的死穴。
她的耳后、手腕、脚腕确实一到冬天就会痒痒得紧,甚至近几年来,还痒得越发厉害了。
程扬文兄弟俩也知道自己妹妹身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癣疥之疾,可是他们从没想过……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居然会让自己的妹妹彻底丧失做母亲的资格,一时间他们心乱如麻的连自己身上的疼痛都仿佛感觉不到了。
齐首领也是个会伺机而动的。
他见程画芬被牛、马两位老太医镇住,连忙趁热打铁地继续道:“这位小姐,从你兄长们的态度可以看出,你的家人还是非常在意你的,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意孤行下去!”
齐首领言简意赅的给程家兄妹讲述了一下欺霜赛雪之毒泛滥成灾后,可能给整个大晋朝所带来的巨大损失,以及程家很可能要面对的各种悲惨结局。
程家兄弟被他吓得如果不是整个人都被麻绳拴在半空中,只怕已经满脸惊恐之色的瘫跪在地上了。
“再说了,你因为那些幕后主使者,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值得吗?!”
程画芬神情恍惚的看着齐首领那还在不住一张一翕的嘴唇,整个思绪都有些飘远了。
难道……
难道她这些年坚持不懈浸泡的药浴,真的如同这两位太医所说的一样……携带剧毒吗?!
难道……
难道上辈子的她真的被那个该死的老苍头给诓骗了吗?!
难道……
难道上辈子的端王爷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在她碰都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杖毙她,除了因为她害得罗雪娇上吊没了一个孩子以外,还因为……还因为他发现她身上的香味有毒吗?!
她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认真思考。
这不是没可能的!
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她泡了这么多年的体香方子,非但没有让端王爷对她一见倾心,相反还毫不犹豫的将她从轿厢里一脚蹬出!
回想自己这两辈子以来,为了得到端王妃的宝座所做出的种种傻事,程画芬突然觉得心累的慌。
“我知道你未必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她闭了闭眼睛,在齐首领充满期待地目光中,哑声说道:“我身后确实没有什么幕后主使者,我也从未像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对整个大晋朝不利。”
“你——”眼见程画芬如此冥顽不灵的齐首领放下了好言相劝的打算,眼神一利,就打算要用重刑。
已经被齐首领给打怕了的程画芬浑身瑟缩了一下,满脸惨白地加快语速道:“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之所以身上会携带你们口中的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因为我拥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我……我……”
“妹妹!你疯了吗!”程家兄弟被程画芬的举动给吓傻了。
齐首领等人也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程画芬。
几乎要在心里怀疑她是不是又打算装疯卖傻了。
“大哥、二哥,若不是我痴心妄想,你们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就算他们不信,就算他们要把我杀了,我也必须把你们从这里面摘出去,因为你们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再落回一个于菜市口砍头的悲惨结局!”
程画芬铁石心肠了一辈子,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为了他们,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用她自己的死换取她家人的生。
程画芬在齐首领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她上辈子以及这辈子的遭遇从头到尾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牛、马两位老太医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反倒是原本对程画芬充满了厌恶心理的齐首领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你说的那个常年跟在端王爷身边服侍的老苍头是不是姓孔?”齐首领目不转睛地看着程画芬问道。
程画芬苍白如雪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恶痛绝之色,“没错,就是他!”
“齐首领,难道你认识那姓孔的不成?”牛、马两位老太医下意识追问道。
“前年王爷从宫里回来,不是突然拔剑杀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奴吗?那个老奴就姓孔!”齐首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程画芬,一字一顿地对两位老太医说道。
他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当时宫里正好轮到他在陛下身边轮值。
当时端王爷突然暴起,拔剑杀人可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是那个和南族叛军有勾连,意图对陛下和端王爷不利的老奴?”牛、马两位老太医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地异口同声道。
齐首领微微点头,“这件事当时影响很坏,陛下在事发没多久就封了口,按理由来说……”
“按理由来说这位小姐没道理会知道的,对不对?”牛、马两位老太医很快就听懂了齐首领的言下之意。
因为程画芬透露出来的讯息委实太过惊人,在听完了她的招供后,齐首领重新带着两位老太医出了柴房。
“两位老太医,你们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齐首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她的说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牛、马两位老太医满脸苦笑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把程、罗两家的人都抓上山来弄个清楚明白吧!”齐首领也是个干脆的性子,直接拍板道。
两位老太医有些震惊,“这样做会不会得罪罗大人?”
“这点两位老太医不用担心,”齐首领想都不想地答,“我有陛下赐给我‘见机行事’的手谕,就算罗大人知道我抓了他的家人又如何,端王爷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用我们说,他自己也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