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远不太喜欢严刑逼供。
他命人连夜把县衙里头最丑的那一拨男人召集起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阵。接着,他把玉环从羁侯所转移到牢房,和谭铃音去审问她。
玉环茫然无措,惊骇问道,“大人,小人已经全部招了,为什么又把我关进牢房?”
“本官问你,卫子通的书信都是如何传到齐蕙手里的,可否经过你之手?”
玉环用力点头,真诚道,“有、有,一般是表少爷把信交给我,由我拿给小姐。”
“卫子通亲自把信给你?”
“是。”
唐天远冷笑,“本官已经使人鉴定过,那些书信上的笔迹全都是模仿的,根本不是卫子通亲自书写,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玉环低下头,想了一下解释道,“我不知道,那书信分明就是卫子通交给我的,那样的笔迹又如何做的假,一定是卫子通杀了人不敢承认,才谎称信不是他写的。”
这人胆子大,就是演技不好。唐天远摇了摇头,叹道,“那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使你这样不知死活,死鸭子嘴硬?”
“小人不懂大人的意思。”
“不懂吗?谭师爷,给玉环姑娘讲一讲,勾结外人、谋害主人在我大齐该判什么样的刑罚。”
谭铃音面容严肃,“故意杀人,当判斩监侯;杀主,罪加一等,当五马分尸,夷三族。也就是说,不仅你死,你父母兄弟姑姑姥爷小舅妈……都得死。”
谭铃音哪里懂刑律,这都是她胡编的,实际刑罚并没那么重。不过玉环只是个见识短浅的丫鬟,听罢并不起疑,只是惊恐道,“我没有要害小姐!”
谭铃音点了点头,“哦,没有杀人,但还是勾结外人哄骗主人了。这样可以轻一些,远放边疆充军妓。军妓就是供军营里的将士们玩乐的,跟青楼里的姑娘差不多,但是不能赚钱,你懂吗?”
玉环哭道,“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勾结外人,那信就是卫子通写的,明明就是他杀了小姐!”
唐天远遗憾地看着她,“还是不招,看来只能充军妓了。本官行个好,让你提前体验一下军妓的生活,”说着,转头向外喊道,“把兄弟们都带上来吧。”
外头便呼啦啦进来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奇形怪状。有的獐头鼠目,有的黑脸焦须,还有人脸上一块紫黑的胎记,别具一格。
玉环简直要吓死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唐天远挑眉,笑出几分邪气,“还用问么,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如先让这几位弟兄尝尝鲜。”
配合着县太爷的话,那几个男人纷纷淫-笑起来,放肆地打量着玉环。
玉环大惊失色,突然转身要往墙上撞,唐天远反应极快,手中折扇飞出,正中玉环膝盖。她跌倒在地,扶着膝盖,脸色发青。
唐天远冷道,“想死也可以,你死了之后本官会把你扒光了放在闹市区悬尸示众,让大家都看看谋害主人的下场。”
虽然知道是在演戏,谭铃音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这县太爷真是个变态。
玉环挣扎道,“你是朝廷命官,不能草菅人命。”
“你和我玩儿花招,本官只好奉陪到底。官就是天,本官想怎样就怎样。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个人到底是谁?”
玉环沉默不语。
“看来你更想陪兄弟们玩儿玩儿,本官就如你所愿。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上吧。谭师爷,我们走。”唐天远说着,不再看玉环,带着谭铃音转身离去。
那几人果真扑上去,一边说着浑话,一边要解玉环的衣服。
玉环一边哭一边挣扎惨叫,“不要!”
唐天远和谭铃音已经快走到门口,谭铃音听到玉环的啼哭,有些不忍心,刚想回头,却被唐天远一把揽住肩膀,“别坏事!”
这样的动作太亲密了,谭铃音连忙推开他,“别拉拉扯扯的。”
“你当我愿意?”唐天远夸张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这时,玉环高声叫道,“我说!我说!我说!!!”
“停,”唐天远吩咐了一声,大家便退开。他走回去,坐在一把椅子上,“说吧。”
玉环犹豫地左右看看,心有余悸,“大人,可否让他们先出去?”
“不可,你若不说实话,我还得把他们叫回来,麻烦。就这么说吧。”
玉环抖了一下,终于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老老实实地招了。
原来那齐蕙与卫子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都有些心思,可惜卫子通是个寄人篱下的穷小子,齐员外坚决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两人再大些,不得不避嫌了,便也不怎么见面了。虽然不能见面,彼此的相思却未减半分。卫子通知道自己家世不好,怕齐蕙跟着他受苦,所以并不敢主动纠缠齐蕙;齐蕙是个姑娘家,面皮薄,也不好主动去勾他。
齐蕙芳名远播,爱慕她的人很多,孙不凡是其中之一。孙不凡本身生得俊秀,风度翩翩,他对自己的外表相当自信,于是就觉得只有齐蕙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他。有一次齐家小姐出门游玩,恰好被孙不凡见到,自此惊为天人,非卿不娶。
孙不凡知道玉环是齐蕙的丫鬟,便有意和她套近乎,想通过她转递相思之意。玉环把孙不凡写的信拿给齐蕙,齐蕙看了,把玉环骂了个狗血淋头。玉环心中不忿,一冲动,就在孙不凡面前把齐蕙和卫子通的事情说漏了嘴。
彼时孙家与齐家已经在议亲,许多人认为这桩亲事是天作之合,孙不凡便理所当然地把齐蕙看作自己未来的妻子。未来的妻子心中想着别的男人,这让孙不凡十分恼怒。他让玉环帮忙找来了卫子通的笔迹,模仿着他的笔迹和语气,写了封信给齐蕙,想以此试探齐蕙的忠贞。齐蕙很快回了信,含羞带怯又情意绵绵。孙不凡十分生气,又接着给她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终于,在孙家即将下聘礼之前,他以卫子通的名义约她私奔了。
“我以为孙公子这样做,只是想当面给小姐一个教训,好让她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才帮小姐出主意,还帮她遮掩。但我没想到的是……”玉环说到这里,又擦起眼泪。
谭铃音皱眉,“就算你不知道你家小姐会被害,但你肯定知道她一旦应约私奔,必然会遭到孙不凡的羞辱,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还出城,她一个弱质女子,孤身一人,你不怕她出意外吗?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我……”
“那孙不凡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说!”
玉环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我承认,我一直对小姐怀恨在心。她对我并不好,时常打骂我。生了气也撒到我头上。眼看着孙公子戏耍她,我确实有些幸灾乐祸……但我真不知道她会被人害死,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那样做,真的!”
唐天远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可愿当堂作证,指认孙不凡骗你家小姐深夜出城?你若愿意,本官可以宽大处理,让你少在牢里待几年。”
玉环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愿意。”
谭铃音让她在口供上画了押,这场审讯便结束了。
走出牢房,外头天光微亮,黎明的空气积聚了一夜的沉静,清新中带着一丝潮气。谭铃音看着东边儿天空上渐渐亮起的鱼肚白,问唐天远,“你怎么知道那个方法一定对她有用?”
“这种方法对大多数女人都有用。”唐天远答。
谭铃音不屑,“对我就――”
唐天远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她,“我不会那样对你。”
谭铃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
“万一你把我的人都踢成太监,得不偿失。”唐天远扭过脸,解释道。
***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又凑在一起讨论了一回案情。期间唐天远跟仵作密谋了些事情,谭铃音不得而知。
玉环的证词只能证明孙不凡那晚见过齐蕙,他们尚无直接的证据表明孙不凡就是杀人凶手,一切要等今天的堂审过后再说。
而且,唐天远总觉得玉环还有事情瞒着他没说。
刑事案件的堂审都在大堂。本案相关人员包括齐蕙的父母和哥哥、卫子通、孙员外及其儿子孙不凡,都已在大堂里等候。这些人都是今早才得知要升堂,猝不及防被拉过来的。
谭铃音负责笔录,本来县丞周正道也可列座旁听,不过被唐天远临时派去下基层了。
唐天远身着官服,头戴乌纱,端坐在山水朝阳图之前、明镜高悬匾之下,面如朗月,五官英挺,一身正气,通身笼罩着一种“妖魔鬼怪见之退避”的震慑感。用谭铃音的话说就是,他就算不当县令,当个降妖除魔的道士,那也是前途无量的。
前途无量的县太爷重重一拍惊堂木,“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