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河偶尔也会怀念刚到这个世界的自己，除了担心能否下线外，将顶尖人物和刀光剑影混不当回事，本着围观看热闹走任务流程的心情，和叶孤城相处得还算融洽。

不过多想无益。

他摸摸脖子，别人就算不在乎他的生死，他自己总该重视的。

峨眉掌门一朝身死，峨眉派就像倒了顶梁柱，三英少了个苏少英，另外二英也从未出现。四秀倒是守在师傅灵前，只是她们虽然都是江湖闻名的女侠，但甫遇大变，却又显出小女儿家的悲伤和彷徨来。

苏明河再到那里，四秀齐聚，一色白麻衣服，眼睛都肿得像核桃。在看见他的同时，悲哀更盛。

苏明河知道她们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手中的剑。长剑已被黑布细心缠起，让人看不出原本样子。若非峨眉四秀都跟随独孤一鹤日久，认得那剑的形状，而且知道苏明河是师傅随身佩剑传人，只怕也难以辨认。

苏明河会这样做，到不是因为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只是叶孤城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古语，随便放在哪个时代都是行得通的。

峨眉掌门佩剑的传人，只怕也是江湖中人眼红的对象。就算最重要的是那套剑法，但能否保证人人都不起觊觎之心，苏明河还真没把握。

况且，他觉得自己还不配用这把剑。

四秀已经站起身来，马秀真是大师姐，也是她们中间最稳重的一个。虽然一样刚刚遭遇师傅去世的打击，但等苏明河从门口走到她们面前时，她已经平静下来，大大方方对苏明河行了一礼，道：“师门不幸遭此大难，苏少侠恕我等无礼。”

苏明河连忙还礼，道：“独孤掌门传我剑法，在下无以为报，刀剑双杀是峨眉绝技，若几位不弃，在下定一五一十告之招式口诀。”

马秀真双眼一亮，虽悲伤之色不减，但却看起来比刚才更像个青春年少的女侠了一些。她摇了摇头，道：“刀剑双杀虽是师傅绝技，但他老人家绝不会对自己弟子藏私。我们也曾多次见过师傅练剑，他既然不肯传给我们，自然是我等不适合学此武功。苏少侠少年英俊，剑法神妙，即已得师傅授剑，还望莫要辜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苏明河沉默看向她，四秀个个容貌颇美，只是各有各的气质。马秀英身为四秀之首，同时也是峨眉派杰出的外交家，比起石秀云的天真热情，更多了一份进退有度。他的目光扫向石秀云，见她仍是双眼通红，一双大眼却直直看向自己。他原本想法是将剑法教给石秀云，让她再分别教给她的师姐，可马秀真这番话一说，竟是直接回绝了他。而且“授剑”一词，似乎还有深意。

苏明河苦笑，其实她就算不说，独孤一鹤的恩情他也不会不报。

再行一礼，苏明河准备向四秀告辞。

眼神最温柔不过的孙秀英突然朝前一步，唤道：“苏少侠。”

苏明河看向她，问道：“什么事？”

孙秀英眼睛虽然也是红肿一片，但目光中似乎隐藏着什么，除了悲伤之外的东西。苏明河知道她是未来的剑神夫人，但是却不知道在这个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之间怎么看怎么暧昧的世界，是否还能有这个孙姑娘插足的地方。

孙秀英对上苏明河的目光，下意识地轻轻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道：“我们已经去找过西门吹雪。”

苏明河点点头，西门吹雪不会对女人出剑。

孙秀英不敢继续和苏明河对视，慢慢垂下了眼，低低说道：“他并没有为难我们。”

苏明河又点点头。

孙秀英的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云，只是在灵堂昏暗的的光线中，她又微微低着头，并不容易被注意到。过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我们师姐妹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身边的朋友，也都很厉害。”

苏明河一片茫然，别人没看见孙秀英害羞的一幕，一直注视着她，又了解她和西门吹雪之间纠葛的自己，却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完全不明白，这几句话，有必要说得这么欲说还休吗？

孙秀英见苏明河满脸茫然，咬咬嘴唇，继续说道：“三英四秀拼得一死也会为师傅报仇。”

苏明河更加茫然，这个石秀云已经跟他说过了，虽然以卵击石，实非明智之举，但以他所处的位置，确实不能劝他们。

孙秀英眼睛更红了，跺了跺脚，道：“苏少侠，你可有良策？”

苏明河黯然摇头，在依靠武力判断输赢的时候，所谓良策有时候根本就行不通。

孙秀英还未说话，石秀云已经抢先一步大声说道：“是人都会有弱点，西门吹雪也不例外。我们那么多人，总能发现他的弱点。就算不行，大不了一死以报师傅的教养之恩。”

“然后等峨眉凋零，师傅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吗？”马秀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石秀云显然很怕这个大师姐，所以她虽然还有不服，却也只是低下了头，悄悄嘀咕了句什么，不敢再说话了。

苏明河隐约猜到她们师姐妹间恐怕有了分歧，但是这种内部矛盾，他不愿多听。再次抱拳对马秀真道：“在下先行告辞，几位姑娘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

马秀真含泪还礼，苏明河不知为何，对这个峨眉派看起来最大方娴雅的大师姐，始终有些排斥。反而觉得石秀云这样的更加容易让人亲近，他转身匆匆出门，石秀云却抢上一步，红着脸道：“苏明河，我送你。”

两个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石秀云突然低声说道：“你不要怪三师姐。”

苏明河奇道：“我为何要怪她？”

石秀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心里其实很苦，她喜欢西门吹雪，但是西门吹雪又是我们的杀师仇人。”

苏明河沉默，两个没见过多少次面的人，只怕喜欢也是有限的。

石秀云又继续说道：“你也莫要怪大师姐，她虽然对我们有些严厉，其实最温柔善良不过。”

苏明河更加奇怪，问道：“我为何要怪她？”

石秀云看他表情不似玩笑，道：“你说要传我们刀剑双杀，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但我们都是师傅亲传弟子，除了苏师兄，没人能蒙他老人家传授。这套武功，大概确实不适合我们。”

苏明河点点头，他相信峨眉掌门，除了自己武功高强，在挑选徒弟的眼光和教授武功上面绝对也是十分强大的，否则三英四秀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名满江湖。

石秀云又道：“况且师傅传给了你，我也十分开心，比自己学到还要开心。”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两个字苏明河几乎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他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石姑娘。”

石秀云却似压根没有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是突然停了下来，踮起脚在随她停下的苏明河脸上一吻，转身红着脸一溜烟跑掉了。

苏明河当场石化，他本来想问问石秀云要不要学，可是没想到……

低着头沉默站在原地很久，苏明河才抬起头准备朝前走。才一抬起头，司空摘星放大的笑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又换了张面孔，苏明河被他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怒道：“人吓人，吓死人。”

司空摘星得意大笑，伸手摸摸自己下巴，问道：“好看吗？这张脸。”

眉飞鼻挺，双目有神，比起司空摘星易容过的很多张脸，这张脸确实好看许多。苏明河上下打量片刻，问道：“这是谁？”

“我。”司空摘星嘻嘻一笑，道：“我们一起喝了好多次酒，况且连你洗澡时的模样我都看过，也该让你看看小爷本身什么样了。”

苏明河嘴角抽搐，这算是礼尚往来？

司空摘星又是一笑，凑近了神秘说道：“偷王之王的真面目，六扇门赏金千两但求一画。”

苏明河心中一动，问道：“他们怎能分辨你这张脸的真假。”

司空摘星得意叉腰，大笑道：“我缺钱花的时候，就曾经画了自己去领赏过，他们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又舍不得那钱，自然都说是假的。”

苏明河哈哈大笑，这偷王之王真是有意思。

司空摘星继续说道：“对于小偷来说，被剥光衣服，也比被人见了真面目要好许多。”

苏明河嗤笑，道：“那我也不难为你，剥光衣服给我瞧回来便是，何苦冒此风险。”

司空摘星满不在乎嘻嘻一笑，右手在他脸颊拂过，夸张道：“好香。”作秀完毕又微微眯眼看向苏明河，冷声说道：“叶城主如此厉害一人，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桃花不断，当心他大发雷霆。”再次凑近，轻声说道：“你是打不过他的吧。”

苏明河伸手擦了擦脸，道：“为什么说他厉害？”

司空摘星“哈”的一声，道：“青衣第一楼，江湖上多大的秘密，一个白玉酒壶而已……”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目光闪动，再不复苏明河常见的天真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