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还是不学，这真的是个问题。可是摆在这个问题之前的，却是独孤一鹤为何不将刀剑双杀传给峨眉嫡系的三英四秀，而要找他这个外人。苏明河就算再是穿越主角，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的天分和他的剑法，估计还不至于让独孤一鹤这样的武林成名前辈，只见一面就念念不忘，甚至想让他继承衣钵。

苏明河一瞬间觉得压力有点大，难道虽然他是个比较懵懂且又在武学方面不思进取的穿越者，主角光芒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笼罩他吗？

“四秀都是女孩，刀剑双杀轻灵有余，厚重不足。而三英虽然都是好孩子，但却更偏向与峨眉清奇飘逸的剑法。”独孤一鹤摇了摇头，叹道：“用惯了剑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轻易将刀当剑用的。”

“可他们不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吗？”苏明河有些好奇。

“他们确实是我的徒弟，但却也是峨眉的嫡传弟子。所以他们习武初期，便是从一套套峨眉剑法学起。等到可以学刀剑双杀的时候，有些想法已经没办法改变了。”独孤一鹤说道。

苏明河点了点头，道：“也许我还不如他们。”

独孤一鹤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说道：“如果换一个人，大概在听见我说要传他刀剑双杀的时候，就已经跪了下来叫师傅了。”

苏明河笑道：“大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他见独孤一鹤露出疑惑的表情，便又说道：“我也许会比三英四秀更难学会新的武功。”

任何一个像苏明河这样刚刚经历过叶孤城事件带给他的震撼的人，多少都会变得有些多疑的。

独孤一鹤摇了摇头，道：“你适合刀剑双杀。”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虽败于叶孤城之手，但刀剑双杀学到巅峰，自然可以和天外飞仙一争长短。”

“前辈您已是刀剑双杀的巅峰，您不仅创造了它，而且也让它在您手里发扬光大。”

“之所以称之为巅峰，那便是还从未有人能达到过那个境界。”独孤一鹤的目光落在了苏明河手中的剑上，缓缓说道：“我已经老了，但你还年轻。所以你还有时间，或许可以尝试着攀登一下。”

可以和天外飞仙，一争长短……并驾齐驱吗？

桌上的菜已经冷了，本来是请人来赴宴的，可现在主人和客人都不在那里。

苏明河站在一旁，看见独孤一鹤手里又宽又长的剑，使出来时如刀一般霸道，可是转圜之间，却又流畅无比，尽得剑的轻灵。

四十九式用完，独孤一鹤还剑入鞘，抱元守一。苏明河纵然是个刚接触武功不久的人，却也忍不住赞叹道：“好剑法。”

独孤一鹤点了点头，往旁边退了几步，道：“你来。”

苏明河脸一红，他可没有武侠小说里那些传奇人物一般，看了一遍招式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的本领。不过好在独孤一鹤的年纪足可以做他的爷爷，况且对他的态度一直不错，他也不怕在他面前出丑。

拔剑出鞘，苏明河依样画葫芦，将自己能够勉强记下的招式，七零八落地用了出来。还未比划到一半，就见独孤一鹤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

苏明河脸一红，虽然已经有心理建设，但是自己真是太差劲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独孤一鹤朝前走了一步，拔出了他的长剑，道：“刀剑双杀四十九式，重要的不是四十九式，而是刀剑双杀。”他看着苏明河，眼中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继续说道：“叶孤城当初直接问的是刀剑双杀，而不是四十九式，那便是因为他知道，剑意远比剑招更加重要。”

“无招胜有招！”苏明河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错。”独孤一鹤点了点头，道：“剑法学成，自然可以无招胜有招。”

此无招胜有招，和苏明河脱口喊出的还是差得太远，他脸又红了红，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平时是怎么做的？”独孤一鹤问道。

苏明河提起长剑，迅捷无比地刺了出去。

“那日折断秀珠和秀英的剑，你又是如何做到的？”独孤一鹤又问道。

苏明河想了想，长剑反手上格，然后再迅猛地劈下，道：“似乎便是这样。”

“正是如此。”独孤一鹤点了点头。

苏明河一脸茫然，如此又是哪样？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啊。

独孤一鹤大概是看出他的茫然，又说道：“剑既是刀，刀既是剑。”

苏明河觉得自己更加茫然了，如果一定要讲武学理论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仗着多年看武侠小说的经验，和独孤一鹤大谈特谈。但是一旦脱离理论层面，要让他将理论应用到实际……苏明河扶额，这个真的需要时间还有经验吧。

独孤一鹤见他仍然一片茫然，突然飞身而起，半空中伏腰，手中的长剑就如流星般直刺而下。

苏明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个架势，他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虽然从独孤一鹤手中用出，少了几分炫目，但那气贯长虹的气势，他绝不会认错。

“比起叶孤城，如何？”独孤一鹤落地后问道。

“很像，但又不是。”苏明河老实说道。

“因为天外飞仙，是只属于叶孤城的。”独孤一鹤叹道：“所以即使旁人可以学其架势，却难学他的气势。”

苏明河点了点头，其实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独孤一鹤的意思，但猜到是一回事，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想了想，对独孤一鹤说道：“独孤前辈，我非善于习武之人。要领悟其中三味只怕并不容易。”见独孤一鹤面露失望，他又展颜继续说道：“但我可以先学会四十九式，然后再慢慢领会刀剑双杀。”

苏明河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真能学会独孤一鹤的绝技，但是对他来说，恐怕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比起正常的武林中人来说，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觉悟确实太低了些。

“你有天分，加之所学武功，本就与刀剑双杀类似，定能学好。”独孤一鹤点了点头，道：“我便先传你四十九式。”

虽说是有四十九式，但融入刀法的剑法，比起峨眉原本的剑法来说，已经少了许多花巧，变得简单了许多。一气呵成要苏明河使全到四十九式他或许做不到，但拆开了一招一招教授，他学起来就很轻松了。

苏明河虽然不是天才，但独孤一鹤身为峨眉掌门，却是一个不错的老师。

等到东方天际泛白，四十九式已经学了个大概，剩下的，就是不断熟悉不断融汇领悟的过程。

苏明河看着陪自己熬了一夜的独孤一鹤，突然觉得有些感动。他不知道独孤一鹤究竟是真看出自己有天赋，能够传他的刀剑双杀，还是因为某些别的原因，而教他这套武功。但是这个行为对于苏明河来说，无疑是好事。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没有随便跪人的习惯，而且独孤一鹤也并没有要收他为徒的意思。所以他只是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前辈授剑之恩，晚辈定会勤加苦练，不负前辈美意。”

独孤一鹤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看向东方天际的目光，有些悠远又有些沧桑。苏明河这才发现，比起上一次见到独孤一鹤，他不仅看起来老了一些，而且似乎变得十分疲倦。就好像对于这个人世，已经麻木到不想继续生活下去的疲倦。

苏明河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金鹏王朝的旧债，只怕也是他们这些人心中的一道伤疤，从未愈合的伤疤。只是他比陆小凤等人更加清楚的却是，独孤一鹤背负的，并不只是那笔旧债的沉重，大概更多的是，他们一心效忠的少主，不思进取带来的遗憾和打击。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老人，到并不是因为他将一门武林绝技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了自己。所以他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人各有志，其实前辈也不必一直生活在过往中。”

原本疲倦的独孤一鹤，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威震武林的峨眉掌门。如电一般的目光落在苏明河脸上，可他却毫无畏惧地迎着那两道目光，挺起了胸膛，也深深看进独孤一鹤的眼中，道：“前辈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独孤一鹤眼中又有了笑意，也收起了刚才严厉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对苏明河说道：“你走吧。”

苏明河再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其时朝阳初升，他苏明河站在晨光未明的街道上，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却还有些凉意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独孤一鹤那番言语中隐隐的鼓励和期许，或者是和司空摘星这一夜折腾带来的友情，昨夜离开叶孤城时，胸中梗着的那口气似乎完全随着呼吸消散在了晨风中。

他本就和叶孤城是两个世界的人，聚散离合也不过人之常情。

或许有一天，他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游戏中，gm01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等着被自己气得半死。或许等到金鹏王朝事件结束的那天，便会有传送阵将他送回自己原来的地方。也或许到死的那一天，他仍然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也并不是留在这个世界，就只能和叶孤城纠缠下去，他同样可以学好武功，虽然不能似他们那样达到巅峰，但至少可以让他足以自保，在这个世界，经营出属于自己的生活。当然，如果他愿意，自然也可以稍稍有所期待，自己能够真正和叶孤城并肩的一天。能够让他不再认为自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属于一句“那又如何”就可以彻底击倒的范围。

然后……然后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

苏明河握紧了手里他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长剑，虽然也许有点赌气的成分，但生命中，总还是不要全是等待和茫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