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弦寄余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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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齐峰严肃地点点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也坐。”

“是。”我忙微低着头,端端正正地在他旁边坐好。

“听凡烈说你撞坏了脑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赶紧答道:“是有很多事情不记得,但至亲的事还是记得很多的。”也不能怪我在孟齐峰面前太拘谨,实在是孟书这具身体一到孟齐峰面前就开始本能地打哆嗦。

孟书留下的记忆片断不多,只是偶尔闪过一点,但日积月累,我也从中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比如她和孟齐峰的关系。孟齐峰很少回家,每次回家也总是板着张脸。对孟书尤其严格,随便就会将孟书训斥一通,整个一典型的封建暴君式家长。端茶姿势不正确要挨训,笑声太大也要挨训,走路姿势不对要挨训,说话声音掌握不好也要挨训……

而且孟书挨训的时候杜苏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她觉得对女孩就是要管得越严越好。所以从小到大,孟书一见到孟齐峰,就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孟齐峰拿起茶杯,放在鼻子边深深地嗅了一下:“这茶价比黄金,看来你的生活不错,每天锦衣玉食。不过花钱如流水,真败家。”

我低头说道:“百里家家财万贯,又只有这么几个人,就算每天都吃珍珠碳烤肉也是花得起的,让爹爹见笑了。”

孟齐峰冷笑一声,轻啜了一口茶:“我听说小人得志便猖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过是随口说一句,你倒自夸起来了。你算什么东西,飞到天上去我也是你的爹。”

听到那种极其耳熟的冷嘲热讽,我皱了皱眉头,看来孟书的记忆一点没夸张,孟齐峰非常难伺候。

于是我将头压得更低,小心翼翼说道:“爹爹息怒,我怎么敢在爹爹面前夸耀?爹爹外出这么久,都去哪了?我很担心。”

孟齐峰吹了吹茶沫子,又是一声冷笑:“你担心?哼,也没见你找过。你娘和我为你受了一辈子的苦,没想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倒是躲在百里府活得逍遥自在。”

我忍住想爆发的冲动,扯出了一丝微笑:“爹爹还是那么喜欢说笑,现在您回来了就好,我和凡烈还有大哥会好好孝敬您的。”

他仍然没看我,而是一边品着茶一边说道:“孝敬,我要什么孝敬?我不在的时候你丢了多大的人,把我孟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以为你嫁的百里家有几个臭钱就能将那些丑事一笔勾销吗?我教你的礼义廉耻都跑哪去了?但凡有点羞耻心的姑娘,早就自我了断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将你宰了,以免败坏门风。”

听他轻描淡写地从嘴里吐出那些话语,我不由再次庆幸孟书走得早。同时也暗自庆幸孟齐峰有两个家,所以孟凡景和孟凡烈都没有充足的时间得到他的口才真传。

因为不知道他还要说出什么话,所以我装作认真听训的样子,静观其变。

没想到他见我没接他的话,抬起头白了我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话多,现在特地跟你说话,你怎么就哑巴了呢?”

虽然我的身体很怕他,但我何佳不怕他。被他训了一会儿后,我对他的惧怕感已经褪下去不少,而且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总是喜欢找我茬的阿姨。所以我也抬起头,不卑不吭地答道:“我这不是在听爹爹训话吗?”

他勃然大怒,脸色突变,重重地放下茶杯,厉声吼道:“放肆,跪下。”

我木然地扭过头,看着天花板:“爹,女儿有孕在身,恕不能跪。”

他噎住了,四周顿时死一般的沉寂。我继续看着天花板,懒得去看他吃瘪的反应。

半天后,他突然用奇怪的语调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我忙转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一种奇怪的笑:头低到了四十五度,眉毛上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可他的嘴巴却欢快地咧着,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了。活像一只看到猎物的豺狗,随时准备冲上来咬我一口。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如果说刚才的孟齐峰只是嘴巴上无比狠毒,对孟书无比冷酷,但他身上到底还有一些大侠“天极剑”的气质。可现在的孟齐峰,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不仅没有半分像大侠,反而像极了我认识的另一批人。

还没等我理清思路,他收了收笑容,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你以为,你嫁了百里飞墨就万事无忧了吗?就凭那个无能的男人?遇到你这种女人,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倾尽家资将那个妖人赶尽杀绝。但你的百里大少爷,恐怕连想都没想过。善良到一定程度便成了懦弱,一个懦弱的男人,除了被你和奸夫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还能做什么?就算你命长,你们这辈子最多也就能守着这份百里家家业度过残生。在我面前装大,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他的话像一道气势汹汹的闪电,恶狠狠地劈了下来,将我击得呆立当场。不是因为他对飞墨的极尽侮辱之词,而是因为他对我的了解。他已经失踪了那么久,我的一些不堪之事,他如何得知?难道,他的目的真的不是那么简单?还有,他到底是不是孟齐峰?

我摸着手镯,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听到我的问题,他脸上的奇怪笑容突然消失,换成了一副孟齐峰的标志性怒容:“你说什么?我是谁?我是你爹――”

这阵如旋风般快速的变脸让我措手不及,而他则像没事的人一样,又慢理丝条地端起了茶杯,开始品茶。

品了两口,他又抬眼骂道:“怎么了,你又哑巴了吗?一见到爹就这副德行,什么态度?”

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就好像他自己根本不记得自己刚说过什么话一样。这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我的错觉?

“砰”见我心不在焉,他再次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你在想什么?三心二意。罢了,跟你说话我就一肚子气。客房在哪?我赶了一天的路,你这个做女儿的也不知道叫父亲早点歇歇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站起身:“春娘。”

春娘走了进来。

“天色已晚,你带我爹爹去客房歇息。”

“是,老爷这边请。”

孟齐峰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站起身,随春娘出去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我现在可以肯定,孟齐峰不太对劲。一想到有某种威胁正悄然无息地潜伏在我身边,我就坐立不安。心烦意乱中,我出门朝书房走去。

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冷冷的月光将院子里所有的残肢败叶都镀上了一层冰霜,显得格外萧索。平日里生气勃勃的小虫们也静默了,一声不吭,不知道藏在哪里。

走着走着,连我也被这冰冷的秋夜所感染,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了书房,我不让小厮通报,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牡丹屏风,温暖的烛光像水一样,一下子就将我围住了,带走了我身上的那股刺骨寒意。

飞墨坐在书桌边,一手持米黄色的竹制狼毫,一手轻拉袖子,正认真地写着什么。长长的头发披在雪白的亵服上,几乎拖拽在地。书桌前是一扇大大开着的雕花窗,窗外的假山上,白菊花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像一片片浅浅淡淡的白云,就连天上那轮美若冰盘的明月也在这片高洁纯净的白色面前黯然失色。

听到我进门,飞墨回过头微微一笑。长长的头发扬起了一阵风,一股白菊的清香就这么飘了过来,让我几乎坠入梦境。

“和爹聊了些什么?”他问。

“没聊什么,”我走过去,轻轻关上了窗户,“都已经是深秋了,还穿着单衣开着窗户,也不怕受风寒。”

他慢慢地走到我身后,将我拥入怀中:“今天在宴席上喝了一杯,有些发热。”

我动了动脖子,以便能让自己更贴近他呼出的火热气息:“飞墨,婆婆有没有跟你说过天使的故事?”

他贪婪地闻着我脖间的味道:“没有,天使是什么?”

我按住了他搂在我腰间的手,幸福地说道:“天使就是天使啊。”

“嗯?”他不解。

我转过身,伸手把住他的肩膀,推着他朝卧榻走去。他听话地顺着我的劲,慢慢地向后退,那双凝结着白菊花魂的眼深情地盯着我,炽热地燃烧着。

终于,他被我推倒在卧榻上,用手向后撑着身体,半躺半坐地看着我。

我踩掉脚上的丝履,拔下发簪,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清秀的眼眉,娇艳的红唇,白皙的脖子。

“书儿,快下去。”他无力地说道。

我娇媚地答:“不嘛,只做一次,都四个月了,小心点没关系的。”说着我压低身体,对上了他那如远山般清灵的眸子,“飞墨,你就是天使啊。所以你才会在山寨和周家庄不停地救我,所以你才会爱上我这种女人,所以你才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好幸运,今生能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天使。”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我还是不懂。”说着,他深深地吻住了我……

衣物凌乱地撒满了整个卧榻,空气中萦绕着让人着迷菊花香。

飞墨沁凉的发丝滑过我的脊背,带来一阵清爽,可随即而来的火热立刻又将这种清爽淹没。我被这种火热灼烧得口干舌燥,急切地用嘴唇在他那闪着光泽的皮肤上探求着,就像一头小鹿寻找着清泉。他会意地扶住我的腰,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我体内,充实的感觉让我几乎快乐地哭出来。他的每一次挺进都让我如痴如醉,每一次抽离都让我渴望得癫狂,我只能无助地用手按着他的胸膛,不顾一切地发着难耐的□□……

如豆的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笼罩着屋内的无边□□……

激情过后,我们两人气喘吁吁地倒在一起,互相听着彼此的心跳。

不知躺了多久,外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礼花炸开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起身,推开了卧榻边的窗户。

只见晶亮的天空中,无数的烟花正竞相开放。有金黄色,红色,绿色,紫色,蓝色。有的像菊花,有的像流星,有的像金鱼,将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梦幻的仙境。就连那轮清冷的圆月,也被染上了些许活波的颜色。

我赶紧趴到窗台上,快乐地招呼道:“飞墨快陪我看烟花,今天是立冬,肯定是飞源和凡烈在放呢。”

飞墨拉起被子披在我身上,又伸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你干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不想和你一起看烟花,烟花太短暂,夫妻俩一起看不吉利。”

我一惊,忙拉开了他的手回头看着他。他也认真地看着我,黑潭一样的眼睛里竟然流动着淡淡的愁绪,脸色也有些清清冷冷的苍白。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一阵阵心疼,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他那黝黑的眉毛。他则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像小狗一样乖乖地喘着气。

“飞墨,你对我表白了那么多次,可我还没对你说过多少让人眼红心热的话吧?”

他的眉毛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用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郑重地发誓:“吾爱飞墨,宁负天下不负卿。”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将我搂入怀中:“书儿――”

……

接下来几天,孟齐峰再也没试着与我独处,将事情办完后,他就带着凡烈回去了。看样子好像是我多虑了,虚惊一场后,我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舒心。飞墨和我吵架的时候越来越少,即使吵架了也会很快和好。婆婆也与我越来越融洽,只要不涉及在飞墨面前争宠的问题一般都不会两看相厌。至少老太太,整天忙着给我未来的宝贝起名,准备鞋袜,也懒得再兴风作浪。不过她起的那些名我都不敢恭维,什么来福,聚缘,竟然还有什么狗旺。据婆婆说,这是因为以前百里家的孩子都很短寿,所以他们有起贱名的传统,老太太给我孩子取的名越贱,说明她越喜欢我的宝宝。

幸亏当年婆婆意见坚决,没有听老太太的给飞墨起名叫壮壮,不然现在我的老公就是百里壮壮,多难听。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婆婆带着我到秦中城外的温泉山庄待产。温泉山庄地势奇特,冬暖夏凉,四季都是满眼的清幽。每天冬天,飘雪一落下来就化了,呆在山谷里都不用穿棉袄。

住在这里,我是舒服了,可就是苦了飞墨和他的那些小厮。以前住在城里的时候,他大中午的也会跑回来看看我和孩子。现在是不行了,就改成在中午让小厮送情书过来。

这天中午我正在院子里看他的新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早不见,隔了一秋。悲哉悲哉,吾已思妻成狂。

旁边的小丫鬟忽然大叫一声:“啊,奶奶您看那是谁?”

我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离我们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一个怪异的男人正侧着身慢慢吞吞地走着,皮肤蜡黄,头发凌乱,衣衫破烂不堪。最稀奇的是,他走路的时候膝关节并没有活动,两条大腿就像两根硬邦邦的擀面杖,机械地向前走着。手臂也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紧紧地贴着上身,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因为这几座山都已经被百里家买下了,外人不准进入。所以不等我吩咐,已经有两个侍卫朝他跑了过去。

我对旁边的小丫鬟吩咐道:“我看他八成是乞丐,想到这里来避避严寒。你去拿四两银子给他,让他买件棉袄穿。对了,银子从守山口那几个侍卫的月银里扣。”

小丫鬟点点头,跑出了院子。

我则继续看飞墨的情书。

忽然,春娘又怪异地叫了一声:“少奶奶您看。”

我又抬头看去,只见那两个侍卫并着小丫鬟都不知为何离那个人远远的,不肯过去。而那个人像没看到旁边的人一般,仍然慢慢吞吞地朝前走着。

接着那两个侍卫商量了一番,摘下头巾系住了鼻子,苦着脸过去,架起那人的胳膊就往山口走。那人也不反抗,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直挺挺地任由两个侍卫架着。

小丫鬟愁眉苦脸地跑了回来:“奶奶,那人好臭啊,我从来没闻过那么臭的人。而且他也不肯要钱,脸肿得吓人,七窍还淌水呢,十有八九是活不长了。”

我怕沾了病气,赶紧起身扶着腰进屋:“那你去跟侍卫们说说,把他扔远一点,别死在这山庄周围,晦气。”

百里家美名传天下,来求助的人络绎不绝。飞墨太容易心软,总是来者不拒。以后这个家,白脸还得由我来唱。

回到房内我就开始犯困,宝宝太调皮,在晚上踢了我好多下,兴奋得我和飞墨一夜都没睡好,怀孕真是一件又累又幸福的工作啊。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不断地闪过人们的惨叫声,呼喊声,刀剑相接之声。我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上像贴了胶水,怎么都睁不开。

不知睡了多久,我终于被饿醒了。

眼开眼睛时,眼前一片黑暗。我没有躺在温暖的床上,而是躺在一块冰凉的木板上。而且木板在不断地摇晃,发着轰隆隆的声音。我的心一紧,赶紧摸了摸肚子,还好,宝宝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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