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颜是富家千金,而我哥是一介武夫。”最可怕的是他的袜子军团,在我出嫁后肯定都已经堆积如山,恶臭熏天了。我都能想象,在他们成亲那天,老茶绝对会发动凡烈和他一起藏袜子。那种能臭翻九重天的袜子,除了我这个妹妹,还有谁肯替他们洗啊!我可怜的凡烈,现在也已经加入了臭脚丫的行列,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师颜嫁过去,两人绝对会因为袜子的事情干仗。
“你就别管了,听我的没错,今天娘已经在安排师颜回去准备嫁妆了。”飞墨挺了挺胸脯。
“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不满地嘀咕道。
飞墨替我披好披风:“商量什么?这些夫妻间的事情,我说了算。和你这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人商量,有什么用?”
我一阵火起,扯下了身上的披风:“你这个自大狂,什么狗屁人情世故,老娘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那是我哥的婚事,我干嘛不能过问?还有,我只是你老婆,不是卖给你了,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不然,我教你“床头跪”怎么写。”
“注意胎教,胎教,万一我女儿和你一样泼,我找你算账。”
“哎呀,算账,我怕你了,来啊,文斗武斗?”
“哼,大丈夫顶天立地,不与绣衣小女子计较。”
“大女人养儿育女,最喜欢收拾小男人。”
“啊――”
……
要不是有家人拦着,又是一晚上不得安宁。不过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我已经完全不在意头天的争吵了,习惯争吵对夫妻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我没见婆婆和公公吵过。
第二天一大早,飞源竟然不知所踪,大概又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飞墨派人找了他半天也没找着,只好与我一起赶到了书院。
承天王朝尚文抑武,书院落成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所以不光观礼的人多,连郡守都来了。
因为女人不能参加正式的仪式,所以我陪着郡守夫人还有几个秦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一起呆在会场边临时搭建的素纱小亭里。会场外这种小亭很多,因为百里家这回下了很大的本钱来办这个典礼,这么大的盛会,在秦中还是第一次。
刚跟那些夫人处了没一会儿,我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风城的时候,我和飞墨的关系还没得到百里家的承认,除了郑璇霜们这些小家碧玉,根本没有什么大家女眷肯理我。现在不同了,我和飞墨一起来主持这个典礼,等于是百里家在公开向天下宣告我是百里家未来的女主人。
所以,我在人前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需微笑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有一大堆人围过来跟我套近乎。不管我的口有多拙,只要一开口必定会有人不停地赞同附和。偏生这些贵妇人们一个个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拿捏得很准,听停在耳朵里说不出有多舒服。
我有点享受当百里少夫人的生活了,从出生到现在,从何佳到孟书,我从未体验过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怪不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醉心于名利,不甘平凡。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确实很吸引人,就像太阳为我而亮,风为我而生一样,我是世界的主宰。
得意之下,我迅速进入了百里少夫人的完美状态。
当天边露出一抹白的时候,典礼开始了。
只听司仪凄厉地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喊了一声什么后,万鼓齐响,编钟长鸣。飞墨头戴白玉方冠,身穿米白色的广袖流云华服,双手高捧一把红木戒尺,踏着火红的金边地毯。领着百名同样装束,神情肃穆的书生,踏着雄壮缓慢的鼓点,一步一步地朝坐在高台上的那位白发老夫子走去,意喻请夫子执掌戒尺。
磅礴的初阳也在这时候一跃而起,给他镀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边,神圣而庄重。一到这种大场合,飞墨就变得神采飞扬,一举一动无不流露着一种由内至外的高贵的气息,就像一件集天地之精华的绝世珍宝。
我不由看痴了。
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春娘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奶奶,段姑娘请您过去。”
我挥了挥手,示意让她等等。过了一会儿,仪式的重要环节都结束了,我找了个理由和众位夫人说了声,带着丫鬟一起到了师颜所处的亭子。
段家是老太太的后家,但不知为什么公公对段家的人不是很重用,所以段家并不是很有势力,家眷的亭子都搭在离礼台很远的地方。师颜回家准备嫁妆,这次也自然跟她的家人在一起。
亭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见我进去,她忙起身微笑着对我行了一个礼:“表嫂,有礼了。”
我一边屏退丫鬟,一边笑道:“表妹不在家缝嫁衣,也来看热闹?”
师颜点点头,走到亭子边掀起了纱帐的一角看着那个正站在高台上从容不迫地主持着仪式的人,莺声细语地说道:“表嫂好福气,俗世中的男人和表哥比起来,如同污泥和清泉。一个女子,不知道要修多少世才能遇到如此的良人。”
我微笑不语。
“表嫂,”师颜回过头时,眼里星光闪闪,竟然泛着朵朵泪花,“我没福气。幼时,表哥顽劣非常,与飞源无异。他向我示爱,被我婉言谢绝。只因我自幼发誓,一定要嫁一个有才有德的人。那时,在我眼中,也就只有表叔合我心意,可惜表叔已有表婶。于是我讨得老太太欢心,尽心尽力地呆在百里家服侍老太太,为的,也只是守在表叔身边,仰慕着他……”
听到这,我的八卦血液激烈地沸腾起来了。原来师颜以前暗恋的是公公啊!难怪,那次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骂婆婆的时候,一向知道讨长辈欢心的师颜会是那种失策的反应。
老太太也真是的,以她那种眼力,怎么会看不出师颜对公公有念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太护段家了,时时刻刻准备着让段家的女人在百里家占据一席之地,不管是将段家女人塞给公公还是塞给飞墨都行,说不准以后飞源的婚事她也会折腾。也就是婆婆脾气好,不跟老太太计较,让老太太自己在那唱独角戏。
人老了果真像小孩,婆婆和公公那么坚定地爱着,老太太怎么就不死心呢?
还有,飞墨竟然向师颜示过爱?太不公平了,我在认识他以前,最多只给隔壁班的男孩写过情书。
师颜没注意我变化,继续哀怨地说道:“没想到,表哥成亲后,竟然和表叔越来越像,高尚纯洁,无人能及。嫂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两年前我知道两年后的他会变成这样,我不会给嫂子机会,表哥一定会是我的夫君。”
我得了一惊,原来师颜对飞墨的窥视是从飞墨结婚后开始的。那她会不会像仰望着公公一样,一直用她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仰望着飞墨啊?想到这,我的背后冷飕飕地,就像有一条眼镜蛇滑过。
于是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师颜,你今天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师颜放下纱帘,美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殉道者一般的笑:“你放心嫂嫂,我不会破坏你和表哥的幸福。如果表哥像那些俗世男子一样,为了与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而和自己的夫人分开,那他也不是我爱的对象了。我也不会央求嫂嫂让我做妾,我段师颜绝对不能容忍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只是想在出嫁前拜托嫂嫂,好好珍惜表哥,”说着,她庄严地挺了挺胸膛,神情肃穆,“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百里家女主人。”
我松了一口气,不由对她另眼相看起来。尽管这个丫头总是喜欢眼馋有妇之夫,在想法上也有一些可笑,但她只是乖乖地呆在一边,眼巴巴地盼着人家的原配死掉她好取而代之,另外还很有一些骨气。不像现代的某些女人,打着爱情的幌子,理直气壮地从另一个女人中抢夺她们幸苦了半辈子才养出的果子。
于是我淡淡地一笑,走到亭边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撩起了纱帘:“师颜,你觉不觉得你表哥现在的谈吐要比以前优雅许多?”
师颜老老实实地答道:“是,他年少经常和飞源一样无礼。”
我扭过头自豪地一仰脖子:“他有这些变化是因为我一听他说错什么就喜欢跟他争,争着争着他说话就有分寸多了。还有,你觉不觉得他现在比以前更加风流倜傥?”
师颜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这个做妻子的知道他怎么样穿衣最好看,还每天早上都给他挑好衣服,帮他穿上身。”说着,我自信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欢快地笑了起来,“师颜,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表哥会变得让你心动吗?是因为我。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吸引人的表哥,是我一点一点用爱雕刻出来的。所以,你没有资格,拜托我,要好好珍惜我孟书的男人。因为,你所喜欢的人,他是我孟书的,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刻有我的印记,也正是因为有我的印记,你才会喜欢他。你所迷恋的表叔也是一样,他是我婆婆用了快三十年时间雕刻出来的。”
听到我的话,师颜的脸慢慢涨红了,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泪都快滚下来了。到底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脸皮薄,听不得狠话。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我是不是说重了?不过如果我不跟你说清楚,我怕你又仰望着谁,白白浪费掉自己的幸福。完美的男人是要女人训出来的,不是凭空长出来的。你不也清楚飞墨以前是什么样子吗?师颜,你一定会雕刻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得好相公,相信我。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哥哥?如果是的话我去替你说说,把婚事推了就得了。好了,我现在要去招待客人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女主人不在很不方便。”
说完我转身出了亭子,将她一个人留在亭子里凉快去。
虽然师颜有些清高,但性子到挺特别,也不知道将她许给哥哥合不合适。我一路想着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亭子继续和郡守夫人她们聊天。
中午的时候,郡守及夫人告辞离去,飞墨叫人请我去另一个亭子里吃午饭,顺便准备一下接下来的活动。我来到那个亭子,飞墨正躺在躺椅上小憩,周围素纱飞舞,恍若流动的云彩。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顺势倚上了他的胸膛。
“儿子怎么样?”他笑着问道。
“好得很,一直在我的肚子里大叫:爹好帅啊!”说着,我抬起头,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帽子,
“我以前从来没看见过你戴帽子,蛮好看的。”
“是吗?”他臭美地眨了眨眼睛。
“对了飞墨,李夫人请我们去做客,我应下了。”
“嗯,以后这些邀请婉拒了就是,浪费时间。”说着,他的脸上浮起了一种我和他初见时才看到过的笑容,嘴唇,眸子,都带着高山冰雪般的绝顶傲然,“在秦中,我们百里家的人去参加郡守的宴会都可以说是屈尊。”
“那我们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建书院?”
他轻轻一笑,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肚子:“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我们家虽然风光至极,但靠的是皇上的恩宠。万一以后这恩宠不再了呢?就算是那时我们还有钱,可钱不能买到一切,如今做的这些,都是为我们孩子的将来打算。”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亭外有小厮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夫人传话,家里出了大事,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忙完赶紧回去。十万火急,速归速归。”
听到这话,飞墨的脸都急白了,一般婆婆是不会带这种口信的。幸好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匆匆交代一番后,我和飞墨急忙赶了回去。
才刚进院子,婆婆就抱着飞奇哭嚎着扑到飞墨怀里,两眼已经肿成了红桃子,周围的几个老丫鬟也在呜呜地哭。
飞墨赶紧问道:“娘,别哭,怎么了?”
婆婆抬起头,抖抖地举起了手中的一张纸:“墨墨,你弟弟,你弟弟被人绑架了,他会不会被人分尸啊?”
飞墨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愤怒地问旁边的护院:“什么时候的事?”
“大少爷,这信放在西门门口,发现的时候还有点潮,估计是放了很久。”
飞墨的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姜木,你最后一次见到二少爷是什么时候?”
飞源的贴身小厮“扑通”一下跪下了,浑身发抖:“二少爷昨天中午说他一定要把鬼抓到,不让小的们跟着,就一直没回来。小的昨晚还以为二少爷借机出去玩了,就斗胆替他瞒了下来。”
我拿过飞墨手里的纸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你的儿子在我手里,拿银子换人,听我通知。“银子”和“通知”两个字是我猜出来的,也许是绑架犯不会写这两个词,所以他画了一锭银子,还有一张嘴巴来代替。
“飞源,我的儿啊。”婆婆将飞奇搂得紧紧的,已经哭得快休克了,“我早就跟你爹说过,府里闹鬼,要好好查查,可你爹就是不听。说什么那鬼像大哥,查起来嫂嫂不高兴,都是他害的。飞源要是有什么事,我就跟他离婚。”
我赶紧掏出手绢,帮婆婆擦眼泪。
“娘,没事,有我在。”飞墨一边劝着婆婆。一边急冲冲地思考着。
“少爷,要不要告诉老爷?”冷姨着急地问道。
飞墨一挥手:“等我好好想想。”
或许是越不紧张的人越冷静,我的脑海里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头绪。于是我问:“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冷姨冷静地答道:“没有,我已经吩咐人守住门口,在少爷少奶奶回来之前不准任何出入,消息目前还只在院子内。”
我满意地点点头:“好,相公,娘,我们进屋谈,还烦劳冷姨继续守门。”
婆婆从手帕中抬起眼睛,泪眼婆娑地问道:“孩子,你想起什么了?”
我安慰似的对她笑笑:“娘,你放心,以前我可是绑人的祖宗。”比如,绑了一大堆男人。想到这,我扭头冲飞墨笑笑。可是他一脸严肃,眉间都是掩不住的焦急,我这才觉得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不太合适。
他面无表情接过婆婆手里的飞奇,对我点点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