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之前, 夏溪又去清臣集团总部大楼商量案子。

清臣集团, 会以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身份参与这桩诉讼。

民事诉讼法规定第三人有两种；一种是有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 另一种是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有独立请求权, 实质上是提起一个新的诉讼, 享有原告的诉讼权利，承担原告的诉讼义务，认为案件原告被告之间争议诉讼标的, 全部或者部份是自已的合法权益。而无独立请求权，是指加入某方进行诉讼, 支持一方的主张, 反对另一方的主张，为支持那方提供证据, 有独立的诉讼地位，但是, 必须与加入那方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

在这个案件当中, 清臣集团支持龙山装修。一般来说，房地产公司不会因为不确定的质量问题延期交房。然而，种种证据表明，尚材板材有着一定质量缺陷, 之前那个小区大面积地生虫, 清臣湖畔上品面临极大风险, 因此决定延期、重装，支持龙山装修。

因为龙山装修仍是唯一原告，夏溪作为律师将起主导作用, 法正从旁提供帮助，所以，在清臣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中，主要分析策略的人也是夏溪。

她拿着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龙山法务部的严总、清臣法务部的张总，还有法正，都在下面听着。法正身材十分高大，坐在那里有种威压，可是夏溪也不怕他。

讲着讲着，夏溪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严总、张总、法正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夏溪讲完一句，也好奇地顺着对面那三个人的眼神偏头一看，正好瞧见会议室的磨砂玻璃大门被人倏地推开。接着，黑超特警手中拿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

见到boss，张总连忙起身，将自己的“主位”让给黑超特警。

周介然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

夏溪：“……”

周介然抱着胳膊：“继续。”

“……”

“我也听听。”周介然说，“湖畔上品延期交房是近期的一件大事。”

“嗯。”夏溪看着对方，定了定神，转身在白板上又指了指，“另外一种可能……”

周介然抱着胳膊，光看、光听，不记，面前只有一杯咖啡，然而眼神却很专注。倒是严总、张总，甚至法正，时不时地会写什么。

片刻之后，夏溪终于忽略掉了周家二少，声音专业并且冷静：“最后一种思路，就是‘质量异议期’。因为瑕疵比较隐蔽，龙山装修未在质量异议期内提出书面的异议函，尚材必会抓住这点……”通常来讲，对于未在异议期内提出异议的标的物，法律视为没有质量瑕疵。

就在这时，夏溪突然听见“咔”的一声！

她诧异地望过去，发现……周介然面无表情，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夏溪：“…………”

周介然一挑眉毛：“继续。”

“…………”

周介然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我拍一张白板上面的字。”

这个解释可以接受。夏溪点了下头，继续讲解：“面对这种状况，龙山装修将会从这一点切入……”

40分钟之后，夏溪忽又听见“咔”的一声。

周介然眼神平静，拍了第二张照。

夏溪再次：“…………”

“白板马上就要写满，你会擦掉前面的字。”周介然的声音好像某种冰凉的金属般。

夏溪这回懒得点什么头，望向法正：“关于这一部分，法正律师还有补充吗？”

法正拿笔指了一下白板：“最后一点，展开说说。”

“好。”

夏溪讲啊讲的，讲了三个小时。

白板大小终究有限，夏溪写写擦擦，一直不停，而周介然……每次白板快要满了，他就拍一张照。

夏溪也能理解。

周介然只是希望把会议内容“记录”一下，方面以后查看。这是重要官司，周介然可能也想针对案件进行一点了解。

会议当中拍下白板上面的字，十分正常。

最后，夏溪、法正，两个法务老总最后确认策略，分别总结陈述，会议便进行得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法庭上面千变万化，只能应用智慧、经验一一化解攻击，坚定自己离场。

夏溪知道这不会是非常容易打的官司。但是，诚如最清晰的脚印总是出现在泥地中，她最清晰的成长，也会出现在艰难里。

龙山装修法务部的严总问道：“还有谁有想说的吗？”

夏溪想想：“差不多了。”

法正也说：“差不多了。”

“行了！”严总站起身来，“那么，后天法庭上见！”

夏溪笑着回应：“好的。”

法正也是：“嗯。”

夏溪一个脑抽，右臂微抬，手下向下，说道：“一起努力。”

叠手，国际通用“加油”方式。

不过，法正、严总、张总全都明显一愣。

夏溪：“……”

怎么办，刚才太high，竟然脑抽，多少年都没有过。这是以前他们院的学生会爱用的方式！

出乎夏溪意料，关键时刻，最不可能回应她的黑超特警将手按在她的手上：“嗯。”

见周介然伸手，张总、法正、严总也是只得照做，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

虽然夏溪、法正都说不用，周介然也坚持把人送到楼下。

法正开车离开，周介然问夏溪：“怎么回去？”

“叫车。”

“小心一点。”

“好的。”夏溪顺口问回去：“后天开庭，你去法院吗？”

“这是你的期望？”

“没有什么期不期望。随便。”这是假话。

“我也随便。去也行，不去也行。”还是假话。

“哦——”

“这样好了。”周介然忽然说道，“下一个进楼的，如果性别为男，就出庭；如果性别为女，就不出庭。”

“太随便了吧？”

“本来就没有所谓。”

“好吧好吧，你是老总。”

作为ceo，周介然自然清楚，房产行业从业人员年轻男性才是主力，清臣集团员工里边75%为男，25%为女。“出庭”几率远远大于“不出庭”。

出乎意料，两分钟后，一个女人拿着咖啡走了过来！

她急匆匆走上台阶，猛地发现总裁就在台阶上面，而且在用一种仿佛可以将人生吞活剥似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可怕！！！市场部的她不敢继续再走，掏出手机，装作在接电话的样子灰溜溜地往侧门跑去。

又是两分钟后，一个男人进楼。

周介然十分“随便”地道：“好吧，出庭。”

“嗯。”

夏溪有点感激刚才两个员工。这样，庭审之时，她一直要“保护”的人会在旁边默默看着。

——送走夏溪，周介然走回清臣大楼，划开手机，来回翻了几遍方才拍的照片，手指一动，建了一个网络相册，将几张照片全扔进去备份，又把从萧雅朋友圈里扒下来的两张图片也丢到那存好。

在给相册命名时候，周介然稍犹豫了下。

不过……反正只有自己可以看到。

周介然随手打了六个汉字：【森林小丘之陬。】

木心的一首诗。

“蔓草丛生，细雨如粉，鹧鸪幽啼。我将迁徙，卜居森林小丘之陬，静等足够我爱的人物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也搞不懂周总了……因为傲娇而怂，因为怂而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