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别去那里,回来!”
杨帆用力拉住狗绳,把自家的狗从草坪上拉了回来。
那是条成年的哈士奇,典型的黑白色三把火,一双蓝眼睛熠熠生辉,看起来像极了狼这种驰骋在野外的生物,然而熟悉这种狗的人都知道,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英俊多么靠谱,都改不了“撒手没”的本质。
仅仅是一时半会没有注意,狗狗便离开了视线范围,去往草坪,抬起了一条后腿――
这动作的含义实在是太清晰了,除了撒尿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项,而此时,小哈附近还有个睡着的男生……
尴尬。
他没醒吧?
杨帆心虚地看了一眼那个男生。
这是山林大学校园里的偏僻角落,由于不久前有个女生在这里自杀,最近根本没人会到这儿来,如果不是哈士奇硬拽着她往这边来,而成年的狗子力气大不好硬来,她根本不会往这边走的。
男生还闭着眼睛,似乎没醒。
发现这点的时候,杨帆悄悄松了口气。但随即,她的注意力便偏移了,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他非常帅。
细碎的流海,长长的睫毛保护着阖起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淡粉色的嘴唇,看起来非常适合亲吻,五官和脸型的搭配完美……杨帆的视线贪婪地在他的脸上盯了几分钟,恋恋不舍地向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衣服看起来很廉价、不贴身,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盖容貌的出色。
秒杀全场的那种。
或许是睡着的原因,他看起来有种恬静的气质,恍惚间不似真人。
睡美人?
落难的贵公子?
不幸伤了翅膀的天使?
即使知道这些猜测都很不靠谱,杨帆还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另外,还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种等级的帅哥,怎么会没听说过呢?太奇怪了!难道是新生?可现在已经是下学期了,即使是大一新生,也应该很有名了才对啊……
“汪!”
“嘘……”
被哈士奇的叫声惊醒,杨帆紧张地看了一眼男生,见他还没有反应,连忙拉着不安分的哈士奇,做贼心虚般离开了这个地方。
直到脚步声远去,庄锦才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
他伸手放在眼前,五指张开,打量着自己的手。
没有老茧。
所以……活过来了?
草坪旁边,便是一条小河。
庄锦站起来,犹疑着走到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
是自己没错。
更年轻的自己。
眸中掩盖着复杂的情绪,不是讶异和疑惑,也不是惊喜与探究,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色彩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映照得勾魂摄魄,少年――不,青年捂着嘴,身体抖动起来。
他在笑。
起初是无声的,然后断断续续犹如垂死之人的呜咽,渐渐演变为正常人的大笑,再后来,就是疯子一般的狂笑了。
“哈、哈哈……我回来了!”
是啊。
回来了。
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现在是哪一年?他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点,抑制住走出去问人的冲动,他看了看周围的景色,看到了山林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图书馆,又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很好,地摊上十元一件的t恤配上二十元一条的牛仔裤。
啊,知道时间了呢。
庄锦哭笑不得。
黑历史。
对着河水,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让特意留长的流海盖住额头和一部分眼睛,垮下肩膀,松松散散、步调夸张地走了出去。――像是社会上的小混混一样,让大学生们唯恐避之不及。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寝室,庄锦不出意料地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在他的印象中,三位室友,一个早早就和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一个是学习狂人,到处串学院听课,还有一个沉迷游戏,最大的爱好就是去网吧开黑。
庄锦打开窗户通风,而后爬到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指纹解锁后,他找到了时间:2036年4月1日。
哈,愚人节。
完美。
出门不带手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而庄锦很了解自己。他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这样做,代表着有很重的心事,因而去掉一切负担,进行了一场自我放逐式的漫步。
结合时间来看的话,毫无疑问,这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
“庄锦,你回来了!”穿着文化衫冲进门的室友跟他打了个招呼,“看见我耳机了吗?网吧的耳机质量太次了,踩水的音效听不见,fuck!”
“文涛。”
这个名字生涩地从舌尖吐露出来的时候,庄锦有种难言的昏眩感,好像刚才一直在迷雾里行走,恍恍惚惚不知真假幻梦,而现在,终于碰触到了某种东西,和现实重新建立起了联系。
文涛打了个激灵,“卧槽,你发烧了?告诉你,哥我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搞基!”
庄锦莫名其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文涛:“……”
他看着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室友,一阵牙疼。
作为一个开心说“卧槽”、惊讶说“卧槽”、愤怒说“卧槽”,偶尔赶时髦说个“fuck”的男人,文涛的词汇量十分贫乏,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室友刚才的那种声音,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我懂了,节日快乐!”
庄锦:“……”
鸡同鸭讲。
在枕头下找到了自己的耳机――天知道他昨晚睡觉怎么会没发现的――文涛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寝室,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对了,你没去约会?我先撤了,祝你成功上垒哈,兄弟!”
“……祝你躺赢。”
大三了。
庄锦记得很清楚,在愚人节之前,女朋友和他分手了。
明明是许多年前的记忆,随着重生,却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实际上也就是昨天。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的话:“如果明天说分手,你是不是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别天真了,庄锦。除了一张脸好看点,你还有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你以后会是个成功的演员,可那只是理想,理想懂吗?你该长大了。”
被甩了。
庄锦翻了翻自己的抽屉,从中找出了和大学寝室画风非常不符的东西:红酒和酒杯。
他打开瓶塞的动作很娴熟,甚至称得上优雅,唇角含着奇妙的笑意看着殷红的液体注入透明的杯中,而后举杯,自语:“cheers.”
的确值得庆祝。
如果重生的时间早一天,他就不得不应付一个分手场景,如果更早,那糟糕了,他得面对一个注定要分手的女友。现在,刚刚好。
“叮”,热水器的声音。
水已经准备好了。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仿佛要洗掉蜕去的旧皮,庄锦穿上睡衣,对着镜子把过长的流海撩起,一个清清爽爽的小帅哥便出现了。头发还是交给发型师吧,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先睡一觉。
寝室的布局,书桌和柜子在下,床铺在上,睡觉的时候,不会那么容易被打扰。
梦境宛若现实的倒影。
庄锦短暂的一生匆匆而过,交织成无数画面:
年幼的孩子拉着福利院院长的布裙,很大声地吸着鼻子,泪汪汪的,“奶奶,小锦的爸爸妈妈呢?”
少年的神情痛苦,发狂般地冲着娇小的女生怒吼:“什么长大,你当我不知道你勾搭上了那个肥猪一样的老板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说啊!”
雍容的妇人推开了他,倒在血泊里,灰尘和鲜血沾上了她永远精致的脸,她虚弱地努力露出微笑,“妈妈……是爱你的。”
疗养院里,白得刺目的天花板,穿着病号服的青年呆呆坐着,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
男人背着画板,在波光粼粼的河畔行走,一阵喧嚣传来,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他们都望着一个落水的小男孩,神情焦急而关切,男人放下画板,跳入河中,半晌,小男孩上来了,他却再也没有浮起来。
幕布拉下。
奇异的安然中,朦胧的思绪陡然清晰起来,庄锦记得,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机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开始融合,10%……30%……46.5%………………100%!确认宿主,aptx0991启动成功!]
[检测宿主生平……]
[方案确定!aptx0991更名为“人生赢家学习机”!]
庄锦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来,环顾一圈,发现寝室里还是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学习机?”
[宿主可直接在脑内对话,以免引起注意。]
[是你让我重生的?]
[是。]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天上掉的馅饼一般都能砸死人,庄锦陷入了难言的沉默,良久道,[说,你来蓝星的目的是什么?]
[被发现外星身份,差评,待改。不,这应该直接载入后台,不能外放……系统自检中……自检完毕,错误已修复。]学习机似乎直接把刚才那一段给删除了,机械音毫无起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宿主成为人生赢家。]
庄锦:[……]
重生不到半天,庄锦深感前途无亮。
不过,其实也不用在乎前途的,不是吗。青年的唇角,缓缓弯起奇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