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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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情势惊险, 危在旦夕, 若非这位姐姐相救, 兴许她已命丧黄泉了。

汉王心怀感激,欲开口言谢, 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且她怕生,嗫嚅着开不了口,只好盯着君瑶看。

君瑶端了粥来,她辟谷已久,无需膳食, 小殿下受了重伤,若不用些吃食,怕是难以为继。

汉王一直盯着君瑶看, 。她怕生,见了生人, 便很局促, 她看着这位姐姐, 姐姐一定奇怪,便会开口, 她一开口, 她就好顺势接话,谢谢她救她性命了。

然而看不了多久,她闻见糯米的清香,顿觉腹间空空, 饥饿难耐。汉王一双黑漆漆地眼眸又一瞬不瞬地望向那装了粥的瓷碗。

君瑶将瓷碗置于矮几之上,坐到榻旁,扶汉王起身。

汉王伤口极深,略一撕扯,便疼得厉害。她皱紧眉头,咬牙忍着,未发出一声痛吟。待她倚在床头,好不容易将那阵痛意忍过去,不那么尖锐了。君瑶端了粥,递到她手中。

汉王忙单手接过,送到唇畔,喝了两口。

米粥温热,煮得稀薄,顺着喉管滑入腹中,空空如也的胃袋舒适多了,汉王解了饥,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速度,小口小口地食用起来。

王孙公子,风仪早已融入呼吸之中,到了何处,皆是彬彬有礼,连喝一碗粥,也是仪态端雅。

汉王倚在榻上,慢吞吞地喝着粥,眼睛却偷偷地望向君瑶。

君瑶坐在榻前一方矮榻上,坐姿端庄,目光微微低垂,不与汉王四目相接,也无开口之意。汉王焦急,人家救了她,她总要道谢的,何况她还有粥与她吃,很好心了。

可她口拙,越急越不知如何开口。

待一碗粥用尽,汉王仍是只字未语。

粥方尽,君瑶便略略抬首,清冷的目光望过来,汉王当即呼吸都慢了一拍,大是紧张,结结巴巴地开口:“用、用完了。”

君瑶起身,到她身旁,取过了空碗。

她收了空碗,必是要走了,汉王一急,红着脸,道了一声:“多谢。”

语一出口,汉王愈加脸红,太轻了,她自己都听不大清,姐姐必是没听到。她抬首去瞧君瑶的神色,她唇角仿佛弯了一下,那一弯既浅又快,汉王睁大了眼睛,欲看得清些,君瑶已转身离去,看不到了。

人一去,室内又只余她一人,静悄悄的。汉王既恼自己无用,又很怅然。她重又躺下,肩上的伤口仍在作疼,不知何时可愈。

此是何处,她昏了多久,那几名从人境况又如何?

汉王心中疑问一个接一个,一个都不得解。

那位姐姐必是知晓,都怨她无用,方才没能问一问。汉王懊恼,心下打定主意,待那位姐姐再来,她定要问一问,不可再犹豫了。

这一等,便等到了入夜。

汉王伤口疼,精力未复,极易困倦,未多久,竟睡了过去。待她醒来,室内一片漆黑,唯窗下一点烛火,摇曳着微弱的光。

汉王一睁眼,便惊觉自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睡意立时退了干净。

此间山林,山间有风声掠林,枝叶摇动,发出飕飕声响。又近夏日,林间虫兽无数,一阵阵鸣叫此起彼伏,时隐时现。

室中黑黢黢的,汉王身处暗室,唯窗下一点亮光,清风入室,烛火晃动,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一阵扭曲摇动,极为可怖。

汉王自幼怕黑,从不敢在黑暗中独处。

然而眼下,却由不得她了。

她吞了吞唾液,紧紧揪着覆在身上的棉被。

屋外虫鸣一声接一声,时远时近,汉王惶然,眼睛牢牢盯着窗下那一点亮光,半点不敢移开。

忽然间,一声狼嚎幽幽入耳,汉王身上猛地惊起一身疙瘩,脊背间都吓得凉飕飕的。

此、此处竟还有狼么?

狼会吃人的。

汉王吓得口舌干燥,身子都有些颤抖。烛火不时地晃动,墙上家什的黑影跟着一闪一闪,汉王极力克制住心神,不去看,只将目光锁在烛光处。

那位姐姐可是已歇下了?她那么厉害,一定不怕的。汉王努力安慰自己,刺客那么厉害,她都不怕,狼必是敌不过刺客,自也敌不过那位姐姐。

汉王觉得很有道理,已经有一点点把自己安慰好了。

一声狼嚎骤然传来,好似还近了些。

汉王打了个哆嗦,瘪了瘪嘴,眼睛都红了。

万一打不过呢?狼那么凶,有爪子,还有尖锐的牙。她年少随先帝狩猎,见过群狼围攻一猛虎,极为凶残血腥,生生将那猛虎撕裂了。

况且她身上有伤,伤口有血,听闻猛兽嗅得见极远处的血腥气,倘若她的血把狼引来了,可如何是好。

汉王越想越怕,怕了一阵,又连忙安慰自己,这回却是无论如何都安慰不好了。

门忽的开了。

汉王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朝门口望了一眼。便见君瑶端着一木盘缓缓走入。

木盘上放了一烛台,烛旁有碗,隐约可见热气。

室中又多一灯,亮堂了许多。汉王大大松了口气,眼巴巴地望着君瑶,盼她走近一些。

君瑶如白日那般,走到榻旁,将木盘置于矮几,弯身将汉王扶起。她的手有些凉,碰到汉王未伤到的那侧肩上,凉意透过薄衫,传到肩上,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

汉王不知怎地,便是脸颊一红,日间与君瑶相对之时的紧张又来了。

碗中所盛仍是粥,只是此番却比日间那碗稠了些,足以果腹。

不能直接喝了,碗中放了一木勺。汉王一手端了粥,另一手却动弹不得,不能用勺。

她呆了一呆,很窘迫地偷看了君瑶一眼。

君瑶自是察觉她的窘境,也未说什么,接过了粥碗,替她端着,好让汉王腾出手来。汉王松了口气,忙拈起木勺,舀了白粥来。

粥还热着,想是才煮好的,汉王恐劳烦好看的姐姐太多,她许就烦她了,便有些急,舀了粥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便往口中送。自是烫到了。

还好已吹凉了些,并未烫伤。汉王疼得泪眼汪汪的,悄悄看了君瑶一眼,不敢作声,又去舀新的。

君瑶看不下去了,微微摇了摇头,道:“慢些,别急。”

她声音冷清,落入汉王耳中,却有一股别样的温柔。汉王忙点头,又忍不住看了看君瑶,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无比欢喜,心想,姐姐不爱说话,但是心地却很好。

这念头甫一出,汉王又觉自己真傻。她当然好啊,她不好又怎会救她,她最好了。

汉王莫名觉得喜孜孜的,却更不怎么敢看君瑶了,低了头专心致志地用粥。

粥是白粥,淡的,其实是有些难以下咽的。

汉王出身尊贵,从未短过衣食。膳食自来精细,倒未试过连着二餐,皆是白粥。但她不说,也不抱怨粥不好,乖乖的一点一点吃下去。

像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君瑶看着她的头顶,目光微微柔和,但也只一瞬,又复清冷。

一碗粥尽,汉王饱了,她搁下木勺,又道了一声:“多谢。”

声音仍是轻,却比日间那声重了些,能使人听到了。

君瑶回道:“不必客气。”收了碗,放归木盘。

汉王听她答她了,精神一震,备受鼓舞,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鼓足了勇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话一出口,她顿觉自己鲁莽,怎能随意问人名姓?她忙改口,道:“我、我叫萧缘,我是汉王,赴临淄就国的。”

君瑶眼中染了少许笑意,却是答了她:“我姓君,名瑶。”

君瑶。汉王在心中默念了两声,暗道,真好听。

二人一问一答,算是起了个好头,恰可顺着说下去。偏生汉王一紧张,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君瑶略略等了片刻,见小殿下并无旁的要问她,弯身端起木盘,欲离去。

她方一转身,衣角却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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