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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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空乍一眼看去,只觉这佩囊中仿佛另有玄机,再定睛一看,又瞧不出有什么不妥。

“此物……可否摘下,容老道一观?”居空盯着那佩囊道。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双小手紧紧地捂住佩囊,居空怔了一下,目光上移,那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小公子正充满戒备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汉王神色不善,这佩囊是王妃赠与她的,是她的宝贝。

老道被当做贼防了,他也心生不悦,只一皱眉道:“小公子将有大难,不思如何化解,倒在意起这些身外之物。”一个佩囊罢了,太小气了。

汉王因胆小,对道士和尚一类,总会很客气,她方才听居空说话,已有些信了,大难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已欲下马,听此人说说如何化解。但他竟然觊觎她的佩囊!汉王瞬间就觉得这道士神神叨叨的,必不是好人。

“你走开!”汉王不悦道,她不想听他讲了。

居空拧紧了眉,他那一身仙风道骨,即便动怒也不会表现出来,只那双矍铄的双眸,格外有神,冷冷地觑着汉王。

汉王也将目光放得幽冷,同样冷冷地回视他,很有胆气。

一旁仆役已知殿下不愿理睬这道人,上前来赶人:“哪儿来的野道,竟在公子面前放肆!还不快走!”

居空心知他再不走,他们便要来推搡了。大庭广众之下,恁的难看。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汉王看着他走远,心中平白生出一阵惊慌,这惊慌不知从何而来,亦毫无预兆,却让她十分不安。汉王低头,看了看佩囊,好好的,没有损坏。这是王妃赠与她的,那道人不指旁的,单单指出此物,莫非是与王妃相关?

一想到与王妃相关,汉王就很不放心,她抬头,见道人已走远,忙召了一仆役上前,道:“跟着他!”

汉王府的甲士,皆是军中精锐,要跟一道人,当是不难的。

甲士领命跟了上去。

汉王抿了抿唇,那心慌依旧不减,她要回家。

入书肆的侍从仍未回来。汉王吩咐道:“不必买了,回府。”

她回到王府,王妃正与一管事商量下月府中采买的事。

汉王走来,管事忙与她见礼。汉王只略略点头,到王妃身旁坐下。管事见殿下并无打断的意思,便继续与王妃禀报。

一府开支,并非小事,何况王府家业颇丰,许多事宜皆是各头牵到一处,千头万绪,理不清头绪。

自汉王进来,王妃便分出一半心神在她身上。

汉王坐得端端正正,似也在认真听着管事禀事,但王妃却可从她气息之中轻易辩出,殿下分明有话要同她讲。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神色很严肃,似是听得极为仔细,然而每隔片刻,她便偷偷转头,望她一眼,望过之后,又默不作声地回头,继续听那管事言语。

她有急事要说,却恐扰了她的正事,故而只等着她空闲下来。

王妃道:“今日暂且到此,你明日再来。”

管事被打断,也无甚惊讶之色,只依言行了一礼:“如此,小的先行告退。”

汉王神色一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管事起身,退出去,待人影不见,她转身,蹭到王妃身旁,严肃正经道:“我方才遇上一老道……”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完,才发觉人家老道并未做什么,她这般大张旗鼓,倒显得她过分紧张了。汉王泄气,恐王妃以为她小题大做,便道低声:“我直觉他不是好人。”

她这方面的直觉甚为敏锐,从未出过错的。

王妃倒了盏凉茶与她:“殿下派人跟着他了?”

汉王接过茶盏端着,并不喝,点点头:“他神神叨叨的,我怕他不安好心。”她也不太懂如何对付别人,只是下意识便派人跟着了,倘若真不是好人,知晓他底细总是好的。

王妃已知道了,这道人想必是京郊玄天观的。玄天观这一代弟子,恰好是居字辈的,听闻观主垂垂老矣,甚为倚重大弟子居空,欲将观主之位传之。

依殿下描述,居空一眼就瞧出那佩囊不妥,可见是有些道行的。

但那又如何。

王妃抬手摸了摸汉王的脑袋,柔声道:“殿下不必忧心,无事的。”

汉王心慌了一路,王妃短短一句话,却奇异地使她心安下来。也是,王妃去岁春方入京,入京后也是在太常府中,哪能随意见一道人?应当是她多虑了。

她点点头,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地饮茶,凉茶清热解暑,她出门一晌午,正是干渴,饮一口,就觉脾胃皆舒适。她眯起眼笑了笑,又抬手送到王妃口边:“好喝,你也喝。”

王妃就着她端的茶盏,小小抿了一口。

汉王满足一笑,将杯中余下的凉茶饮下。

那甲士过午不久便回来了。

他一入府,便要请人禀报殿下,却被一婢子截下了。认出这是王妃身旁的侍婢,甲士一五一十地将所见说了出来:“小的无能,叫那老道发觉了行迹,只跟出数里,便教他逃了。”

婢子听了,只道:“此事王妃自会禀殿下,你且去歇着罢。”

甲士自是答应,恭敬一礼,便退下了。

侍婢来回禀时,汉王正在水榭中小憩。

王妃走到榭外,听那侍婢回话。

水榭临池而建,池中莲花盛开,在骄阳灼热照耀下,几只蜻蜓娉娉袅袅地飞舞,轻轻停到那莲花的花蕊中。

只几句话,侍婢很快便禀明白了。王妃略一颔首,示意她退下。

跟丢也是意料之中的,只若让殿下知晓,少不得又一通提心吊胆。王妃回到水榭中,汉王躺在软榻上,她身上搭了一袭薄毯,睡得正香。

夏日午后炎热,清风穿过水榭,也不能使暑热尽除,汉王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王妃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去,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汉王迷迷糊糊地睁眼:“王妃,你也睡。”

她一面说,一面朝里靠了靠,让王妃躺到她身旁。

软榻狭小,只容一人安睡,二人便挤了,但汉王毫不在意,也不怕热,钻到王妃怀里,又复睡去。

王妃取过一旁的团扇,一下一下替她扇凉。

不远处一角放了一青瓷缸,缸是圆口的,其中盛了水,水上养了两朵盛放的白睡莲,花朵托着嫩绿的莲叶,浮在清水上,散发出一阵阵幽香,伴着清风,香气在这水榭中散开,引得人愈发困倦。

王妃也渐渐睡去。

她落入一梦中。

三千年岁月,所经之事太多,所见之人亦是数不胜数,她极少入梦,不知该梦何人,梦何事,遇见殿下之后,她的眼中心中皆是她,更是不必从梦中得到慰藉。

然而这回,在水榭中,在殿下身边,她却梦见了一人。

那人穿着水蓝的宽袍,坐在窗下,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地落雨。王妃能听到梦中的雨声,如此清晰,如此缠绵。

她走过去,唤了声:“殿下。”

窗下的女子回头,那是一张温雅娴静的面容,她见了她,微微显出一个笑,眉眼间皆是岁月静好的恬淡。

“阿瑶。”她冲她招手。

雨气伴着雾水,将那人面容晕开。王妃顿觉一阵撕裂心肺的痛楚,她不禁又唤了一声:“殿下!”

那人却再无回应。

王妃惊醒。

醒来,身旁已没有汉王。她已起了,正背对着她,席地坐在一方竹席上。她身前几上摆了一串葡萄,葡萄颗颗水润,粒粒饱满,带着清洗之后的水珠,格外诱人。

汉王正在将葡萄去皮,剥到一梅子青的瓷盏中。她低着头,剥得十分专注,并没发觉身后的人已醒了。

王妃平缓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望着她安静的背影。她穿着单衫,背微微弯着,水蓝的丝绸,印出她清瘦的脊梁,她的发丝以金冠束起,剥完一颗,她稍稍转头,拈着葡萄皮,将果肉抖到瓷盏中,金冠便也跟着转动,冠上的宝石,流转着华彩。

水榭中极是宁静,唯有风声,吹动帷幕,此时,应已近黄昏,午后的热气都去了,映着池水的清凉,悠然舒适。

她的目光始终在汉王身上,看了一会儿,她出声唤她:“殿下。”

那声音,温柔平缓,便如这傍晚的风,不疾不徐。

汉王听见,立即回头,眼睛亮亮的,冲她弯唇一笑,道:“阿瑶,你醒了。”

她少见地唤她名字,王妃的心跟着动了动。

她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汉王歪头看她,抿唇笑了笑,却不说话,她那眼睛亮亮的,带着水润的光芒,像是藏了什么有趣的事,等着王妃去问她。

王妃也微微的笑,顺着她的意,问道:“殿下因何欢喜?”

汉王便开心极了,她用湿帕擦了擦手,端起瓷盏,捧到王妃面前,期待道:“我给你剥了葡萄,很甜的,你尝尝。”

她剥了满满一瓷盏。瓷盏中还有一小银勺,王妃尝了一颗,果真很甜,汁水饱满,甜意沁脾。王妃又舀起一颗,喂到汉王嘴边。

汉王也吃了。她的欢喜格外纯粹,只因葡萄甜,便可让她开颜。

王妃望着她,心情也跟着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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