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汉王想到自己会让王妃伤心,就很难过。王妃待她好, 她也想待王妃好。可惜偏偏她们做了夫妻, 她不得不远着她。
汉王伤感不已。她咬咬牙, 打打气,决心要勇敢地把话说明白。
王妃正要起身,却见殿下走来,在她身畔的地板上席地坐下。
她身量还未长足,比她矮一些,坐下后,便微微仰头望着她,黑亮亮眼眸有些低落,小脸也不欢快,显得有些凝重。
王妃便以为她在镜前梳发,冷落了殿下, 她不高兴了。王妃迟疑片刻,抬手,抚上汉王的发顶。手下的发丝柔软细腻,便如这人的秉性, 绵软天真,分明生在帝王家, 却偏生质朴善良,不知阴谋为何物。
王妃眸光愈加柔和,又摸了两下,方哄她开心道:“听闻殿下好弈, 我陪殿下手谈一局如何?”
汉王原是震惊的,还从未有人这般抚过她的发顶,她正要抗议两句,忽闻王妃要与她下棋……
汉王眼睛一亮:“好!”
她看了不少棋谱,自己也与自己下过许多局,却甚少能与人对弈。府中仆婢是不敢,府外那些与她身份相近的,她又不熟,竟只能自娱自乐。
眼下王妃要与她下棋,汉王自是高兴不已。她迫不及待地摆开棋局,主动执黑子先行。
王妃莞尔,顺势执白,紧随她落起子来。
半个时辰后。
棋盘上零零落落的,黑子残部叫白子堵在了绝路上,已是无路可走。
汉王抿唇,默默地望向王妃,王妃指尖夹一枚白子,见她看过来,不由宛然而笑:“殿下可认输?”
汉王点点头,又讨好地望着王妃:“你再与我下一局罢?”
王妃转首去看滴漏,汉王以为她不答应,忙跑到她身旁,抓住她的袖角晃了晃,恳求道:“再下一局可好?”
那声音软软的恳求着,手还抓着她的袖子晃啊晃,王妃无奈,只得答应道:“好。不过只许再下一局。”
汉王答应不迭,跑回自己座上,重新摆开架势。
她毕竟少与人对弈,经验不足,这回重来,她仍是执黑子,愈加聚精会神,一步一步,稳打稳扎,角角落落的,将防守做到缜密。
又过半个时辰,黑子防线皆破,又是一败涂地的局面。
汉王抬起头,目含期盼地望着王妃:“明日无事,可晚些起,不如再下一局罢?”
王妃摇了摇头,不与她通融。
汉王雪亮的眼眸顿时便暗下去了,退而求其次道:“那你明日,可还愿与我下棋?”
王妃松口道:“那要看殿下是否信守承诺了。”
汉王暗下去的眼眸瞬间又亮了,高高兴兴地去了配殿。王妃看着她走远,方淡淡一笑,抬手将棋子分装入棋笼。
自配殿沐浴回来,汉王这才想起,她忘了与王妃说要宿到别处去了。
只是眼下再说,已是迟了。
汉王躺在榻上,就在王妃身旁。
此时已不早,看滴漏,当是将近三更。汉王别扭地朝里挪了挪,挪得与王妃远了些。王妃合着眼,并未说什么,汉王便舒了口气,又偷偷往里挪。
幸而床榻颇大,直到二人之间足以再躺下另一人,汉王方停下了,扯了扯锦被,裹紧了自己,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望着王妃。
室内昏暗,灯火只余了两盏,供以起夜之用,汉王其实看不大清王妃的。她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然后竖起耳朵,听身边人的呼吸。
呼吸声轻缓,却均匀,一声一声的,让汉王安心。她屏息听了一会儿,觉得王妃应当是睡着了。她心中一松,睁开眼来,轻轻地推去身上的锦被,趴到王妃身旁,凑到她耳畔轻轻唤一声:“王妃。”
王妃呼吸绵长,并未答她。
必是真的睡着了。汉王眼睛亮晶晶的,又原路返回,缩回到被窝中,重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合上眼,安心睡去。
隔日一早,汉王便又缠着王妃要下棋。
王妃道:“还有些管事在前院等着,殿下若愿陪我见完了他们,我便与殿下下棋。”
汉王自是答应。
这一见,便是自清晨,见到了黄昏。汉王一直陪在王妃身旁,王府上下见此,甚为欣喜。殿下与王妃和乐,来日再生几位小王子,汉王府兴盛可期。
汉王还不知仆婢们想些什么,只是陪着王妃,等她做完了正事,好与她下棋。待管事皆退去,汉王兴致勃勃地转头唤道:“王妃?”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妃搁在手中的茶盏望过来。在此处坐了整日,她只是陪坐而已,王妃却要详细过问府中各处详情,要听要记,记下还要自己分析,以判定管事所言是实是虚。
她眉宇间显出疲惫,听闻她唤她,依旧显出一个轻柔的微笑,问道:“何事?”
汉王看到王妃的笑容,觉得她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有一点疼,又有一点不是滋味,仿佛想将王妃做的事都揽过来自己做才好。
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份心思,心中生出一阵迷茫,口上则回道:“无事。”
她虽说了无事,然而王妃却记得,她抬手理了理汉王的衣领,道:“待用过晚膳,再与殿下下棋。今日下三局,可好?”
汉王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两局。”
她说两局,便真的只下了两局。
两局完,汉王目光依依不舍地胶在棋局上,王妃心疼她,正要与她再下一局,便见汉王仿佛下了莫大决心,将目光自棋局中撕下来,坚决地望着她道:“你今日累了,快去歇下吧。”
王妃凝视着她,笑容轻缓:“那明日,再与殿下下两局,可好?”
一句话,使得汉王的遗憾也消了,她显出一个欢欣的笑容,点了点头。
二人相携,往内室去。
汉王昨夜安然度过,今日便不那么紧张了,与王妃并肩平躺在瓷枕上。时辰尚早,她还睡不着,过了一会儿,转头见王妃也还醒着,她便侧了侧身,面对着王妃问道:“明日归宁,我们几时出发?”
王妃略一思索,道:“早去早回罢。”
她说完,却不闻殿下回应,王妃也侧身,正对着汉王。汉王抿了抿唇,她还记得这门亲事是如何得来的,自也记得王妃与太常并不很亲近。她留心着王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太常说,你幼时便随舅父离京。舅父家中可有人为官?可有亲眷旅居京中?”
她想,相比不闻不问的生父,王妃想必与舅父更亲近。若是舅父家中有人在京,她们去完太常府,也可顺道拜访。
她是好意,也难为她想的这样周到。然而王妃不见欣喜,眼中反倒闪过一抹惊慌。
她那处境,太常想是知晓的,她摊开了与他分说,想必太常,也不至于执着。
这日正是往太常府中一叙的日子。
汉王整肃衣冠,带上十来名仆役,登车往太常府上去。
太常一早便开中门恭候,在门前等候许久,终是见到王驾驾临。他忙走下台阶,站在门下施礼迎候。
王驾在府前停下。随侍王驾的宦官上前开了门,在车驾旁轻唤一声:“殿下,到了。”
太常稍稍直身,抬头望向那车门,只见片刻,车中便走出一少年来。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肌肤细致得如瓷器一般,显得稚气未脱。下了车,她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弯了下唇角,算是笑过了,口中以官职相称:“太常免礼。”
太常道了:“谢过殿下。”方直起身,笑着引汉王入府。
汉王跟在他身旁,一路朝里,往厅堂走去。
太常言辞诙谐,与她说些趣事,汉王也认真听了,却甚少开口。话头说着说着,不免就往正题上转。
太常叹了口气:“小女出生之时,她的母亲,因难产过世。”
汉王依旧只听不语,耳朵却刷的竖起来。
“她是臣长女,那时,臣也是头一回做父亲,颇为生疏,过了几月,家中又为臣聘了一房续弦,臣之舅兄唯恐家中诸事忙碌,照料不好小女,派了人来接她去。直到今年春日,舅兄过世,我父女方得一见,了却了臣日夜记挂。”
太常语气寂寥,缓缓叙来。
二人已在堂上坐下了,婢子奉上茶来,汉王已端起茶盏,闻此言,又放回手边的几上,转首过来,身子也跟着侧了侧,朝着太常,不解道:“太常既如此想念令嫒,何以十七年不见一面?”
太常面容一僵,又忙笑了两下,道:“殿下有所不知,山高路远,道途不便,她彼时年幼,怎堪奔波?臣也是……”
他还没说完,汉王便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太常果然慈父心肠。”
太常便哽住了,笑了两声,竟有些接不下去。
汉王转过头去,也不说话了。她有些生气了。她又不傻,哪里听不出太常是因续娶,担心原配之女,碍了新妇的眼,方送她走的,一走十七年,不闻不问。
她前两日只忧心如何将这桩婚事揭过不提,却未曾想过,为何太常要将女儿嫁与她。眼下看来,必不是女儿着想。
她原想与太常分说,女儿若嫁与她,是祸非福。这下也不好开口了。
也是,太常身在朝中,岂能不知她处境,却仍要将女儿嫁与她,想来是细细计量过,另有所图的。
汉王气鼓鼓的,若是此时四下无人,她的脸颊就要鼓起来了。
太常约莫也觉尴尬,又笑呵呵地开了口:“小女命途颠沛,幸得有殿下,可为良人。连陛下,也以为是良缘。”
他又请出陛下来压她了。汉王在心中哼了一声,双唇闭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
太常又道:“堂中闷热,臣府中有一亭,每到夏日,夏风穿亭而过,凉爽异常,殿下若有兴致,何不前往一观?”
汉王不想与他同处一室,便颔首答应了。
太常唤了名婢子来,令她领着汉王去。
汉王这才想起,大约亭中,便是她要见一见的人了。
她顿时觉得紧张起来。一面走出去,一面想,太常这边已是心意坚决,难以动摇。如此,不知亭中是否还有转圜。
太常送她到堂前,看着她随婢子渐行渐远,抬手捋了捋须,轻轻叹了口气。
经过一道游廊,景致忽然开阔起来。
婢子笑得略带羞怯:“殿下,就在前方了。”
汉王点了点头,环视一圈,便又目不斜视起来。她其实有些拘谨,但又不知如何纾解,不知如何掩饰,便干脆抿唇不语了。
她自小就少在人前,也不与人往来,待大一些,偶尔出宫饮宴,就不知如何待人接物。她起初颇为无措,直到某一日,晋王兄府上,彼时还是公主的陛下对着一聒噪的世家子只淡淡一笑,却不搭理,世家子起初还未看出什么,之后瞧出公主兴致怏怏,便恭敬退下了。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们同是皇子皇女,身份尊贵,她不说话,旁人至多以为她傲慢,却不至于来缠着她,逗她开口。
于是之后,每每她不知如何应对,她便只静默不语,敷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就完结了,接下去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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