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晚晴的“明察秋毫”,孟采薇只有一脸黑线,她压抑住了翻江倒海的“卧槽”,搜肠刮肚地准备了一车文明用语,最终也只憋出来一句:“……你也说了你没证据啊。”
江晚晴则直接无理取闹的定了罪:“但我有直觉。”
“……”
孟采薇每天在商场的尔虞我诈中沉沦,享受着应对各方人士笑里藏刀的快、感,却实在不擅长这种原配斗小三的戏码。
更何况,这“小三”还暂时只存在于江四小姐不知道见没见过鬼的“直觉”,实在令人黯然销魂。
这题太难了,孟采薇简直想哭。
可是,直接否定江晚晴,又显得不太够朋友。
所以她只能拼尽了智商和情商,试着找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出发点:“那你说,这个出轨对象,有没有可能是小天意的亲妈。”
孟采薇小姐角度刁钻,此言一出,立刻让江晚晴陷入了一种名为“有可能”的沉思。
众所周知,江四小姐这位最终雀屏中选的如意郎君,有个拖油瓶,大名严天意。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这孩子的名字和江四小姐的名字出自同一句诗,让江晚晴觉得他们之间有缘,因此对这孩子格外厚待。
严天意是个想讨人喜欢,就能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孟采薇记得江晚晴说过她和这孩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的江晚晴对严修筠一见倾心,感情进展顺利,很有效率地谈婚论嫁。
她本着要和对方独子好好相处的心态,很没创意的,准备和未婚夫带着孩子一起去一次游乐园。
在游乐园门口,江晚晴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尽量让自己美丽的皮相朝温婉贤良的方向发光发热,而不要像一个随时准备欺男霸女,克扣孩子口粮的刻薄后妈。
随后,她精神抖擞地,迎接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小团子继承了其父严教授的好相貌,远远看去就像严修筠的q版,唯独一双眼睛不像。
严修筠的眼睛深邃而轮廓悠长,是典型的丹凤眼。
而这小团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透出可爱单纯的童真。
他软软糯糯奶声奶气地跟江晚晴打了个招呼,立刻获得了江晚晴无数好感。
江晚晴对可爱的小家伙完全没有抵抗力,她蹲下身,笑着准备和这孩子做一个自我介绍:“天意你好,我是……”
她话没说完,这孩子却先她一步笑了。
说出来的话倒是十分言简意赅:“不用多说了,妈。”
江晚晴:“……”
幸好严教授家教森严,及时化解了江晚晴的尴尬――他及时批评了严天意,因为打断大人说话很不礼貌。
后来的日子,江晚晴发现这孩子不仅长得好,而且智商超群,博古通今。
四书五经这种对小孩子而言稍显晦涩的古典文学,他看一遍就能背;江晚晴书柜里的高等数学被他拿出来翻过两次,就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解课后习题了,至于他爹严教授的专业书籍,他已经可以一边儿看,一边儿声情并茂地向江晚晴解释概念了,是个十分有理有据的科普帝,江晚晴常年毫无防备地被他科普一脸,仿佛她两个博士学位都是路边捡的。
……然而这孩子才四岁。
江晚晴出身江家,从小在各种知识的海洋里熏陶,熏出了一身知识渊博的睥睨。江家人可能天生都是搞学术的好苗子,江晚晴从小到大的成绩,堪称鹤立鸡群百年一遇,因此“神童”得十分不知天高地厚――她那怼天怼地的脾气就是因此来的。
年少的时候太轻狂,觉得人世太蠢我独精明,总是觉得愚蠢不可原谅,更不肯温顺地和这个世界和谐相处。
但如今,她上赶着当个后妈都被人碾压智商,江晚晴已经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觉得做人还是要谦虚。
不过,她面对严天意的时候,是完全发不出脾气的。
严天意又是个十分让大人省心的孩子,他的性格中,很大一部分遗传了严修筠的儒雅风度,但他仍然有孩子气的一面,卖萌撒娇信手拈来。
江晚晴曾经拿着被严天意标出错误的论文,崩溃地问这只小团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这只小团子不知从哪学会了宠溺一笑:“妈妈,我跟爸爸一样,都不会不爱你啊。”
江晚晴莫名被个四岁的孩子撩了一脸。
严教授恰巧在一边,闻言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还老怀甚慰地,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江晚晴:“……”
她好像一瞬间就知道,这孩子的笑是跟谁学的了。
他们三个人,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家庭,如果不是刻意解释,只从这个氛围来看,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严天意不是江晚晴的亲生子。
可是,这并不代表江晚晴对严天意的亲生母亲没有好奇。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严修筠,天意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彼时严教授微微停顿了一下儿,随后似是释然地一笑,答非所问:“她离开了。”
那她还会不会回来?
江晚晴很想追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样的问题总是会让人显得无理取闹。
愚蠢的人才让自己显得疑神疑鬼,她是平城江家的江四小姐江晚晴,所以,这么不够骄矜的问题,统统都会烂在她的肚子里。
可直到孟采薇刚才的一问,这些好奇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严修筠的出轨对象,会不会是天意的母亲?
江晚晴想了想,干脆的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她墨迹了一早晨,此时又突然果断起来,这令孟采薇略微诧异:“你这是怎么觉得的?”
“小孩子如果见过自己多年不见的亲生母亲,绝对不是天意这样的。”
江晚晴回忆起天意早晨静静站在门边时的眼神,好像怕她不告而别似得;而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智商情商都超群的孩子,在面对生母和养母的取舍时,都是会犹豫的。
江晚晴没在严天意的眼睛里看到犹豫。
孟采薇自认还是个少女,完全没听懂她这番来自老母亲的经验之谈。
江晚晴于是略过了这个她解释不清楚的问题:“总之我觉得,他出轨的对象,是一个没和天意接触过,但每天都能和他见面的人。”
孟采薇适应不了她这番从感情到理智的彻底转变,幸好她一向善于抓住重点:“那严教授每天都去哪?”
江晚晴:“学校。”
孟采薇:“……”
简直是废话!
严修筠是平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年轻有为名头响亮,手下还带着平城大学最拿得出手的科研团队。
学术能力和专业水平这种东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这些实力,都是经年累月从实验室里泡出来的,他每天不去学校就见鬼了。
孟采薇忍了又忍,总算没把自己在商场上,和一群中年男人拍桌子瞪眼睛据理力争的那套展现给江博士,只好再问:“学校是正常范围……那除了学校呢?”
江晚晴:“回家。”
孟采薇:“……”
这么两点一线的生活是怎么被她误会成出轨的?
孟采薇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多余问她……
江晚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两句废话,她依然撑着下巴,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动了一动,最终看定了孟采薇:“可是他最近办公桌上多了一包纸巾,外包装是一家酒店的。”
孟采薇愣了一愣:“你去他办公室了?”
江晚晴现在也在平城大学的博士后工作站任职,因为有心理学的博士学位,还兼职一部分学生心理疏导工作,每天同样忙得飞起。
这几年平城大学校区改造,新校区年初就落成了,设施好设备新,严修筠的实验组早就搬了过去,而江晚晴所在的博士后工作站的过几个月才启动搬迁。
两个校区离得不近,往返也不能像串门一样容易。
果然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学校最近给办公电脑换新,他们实验室先换了,我让他拍个照片给我,其他人想知道换了什么配置……纸巾包装是我从照片上看到的。”
孟采薇终于摒弃了对“原配斗小三”这种家长里短而的偏见,现在满心都是“我去”。
原来“女人都是福尔摩斯”这个说法,并不是网上的段子。
不过作为朋友,她只能暂时收起了深入挖掘八卦的亢奋心情,言语上往好的方面劝:“万一是别人给的呢?”
“我查过了,酒店距离平城大学新校区五公里,无公共交通直达,但开车往返只要二十分钟,挂六星,普通房费一晚四位数,餐厅和客房两套体系各自运营,严修筠桌子上的纸巾,属于客房专供。”江晚晴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孟采薇,“你觉得实验室里的其他研究生或是博士生,会去这类的消费场所吗?”
孟采薇不想说话,只想给她鼓掌:“所以,是哪家酒店?”
江晚晴:“就是现在你住的这家。”
“……”
孟采薇终于懂了江四小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整个人都有点后知后觉的奔溃:“所以你约我在这儿吃早餐是准备干什么?抓一个已经成为过去时的奸?你准备干什么?在酒店每一个房间放针孔摄像头吗?”
江晚晴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她:“怎么可能?你的法律顾问是不是英年早逝?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身体好点儿的?”
“……”
孟采薇觉得,跟江晚晴当了多年朋友的自己,才是那个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
江晚晴终于吐完了自己憋着的这口恶气:“不,我只是来看看地形。”
孟采薇:“……”
看来她是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孟采薇是个厉害人,商场上人送外号“野蔷薇”,意思是说她又美又扎手,是个伶牙俐齿的刺儿头,但是她的犀利在江晚晴面前似乎毫无用武之地――她也时常被江博士的做派弄得哑口无言,正如此刻。
“……好吧。”孟采薇觉得这一顿早餐有无数个微妙的槽点,她终于败下阵来,“那您老继续勘察您的地形,我回去收拾行李了,司机再过两个小时来接我。”
江晚晴这才从婚姻衍生而来的满腹惆怅中抬起头,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孟采薇:“用什么司机?我不就是出过一次车祸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吓得你还要用司机?!能从那种车祸里逃生完全证明了我的车技!不许动,等着我送你!”
江晚晴几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几乎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才捡回一条命,很多司机都会对这样的事故心有余悸,甚至从此不敢开车,但是江四小姐神经强韧,依旧是漂移在每一个弯道上的秋名山车神。
孟采薇保持求生欲,豪情万丈地一挥手,但是仍然照顾了江晚晴的心情,绝口不提车技的事儿:“不,我走公费报销流程,不花白不花,这你别管。”
她说着,和江晚晴一前一后站起身,到底没忍住心中愤愤:“阿西巴!大好周末派我出差,这点儿钱他再舍不得花,姑奶奶我就要造反了。”
她这么一说,江晚晴也不好拦着了。
孟采薇供职于风头正盛的投资公司,顶头上司是金融圈新贵季绍钧,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仅看皮相,是个让无数女性趋之若鹜的俊杰,但这位俊杰金玉其外,笑里藏刀,是孟采薇心中的新时代周扒皮。
此人近年风头无两,连江晚晴这样在学校里摸爬滚打的书呆子都听说过其人大名。
他不仅对竞争对手狠辣,对自己人的压榨也毫不手软,让孟采薇这样站在圈子顶端的打工女王,都忍不住要犯职场最低级的错误――抱怨老板。
江晚晴浪费了孟采薇一个早上,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倾听一下挚友的工作烦恼:“周末都不休息,你们老板这是派了你什么任务,催的这么急?”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电梯门应声而开,江晚晴抬步先走。
而跟在她身后的孟采薇听了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表现出被关心的感激涕零,反而脚下的高跟鞋一磕绊,险些从电梯里摔出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江晚晴被孟采薇恩将仇报地一推,顿时站不稳了。
正在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扑街的时候,她却被一个人及时扶住了。
“江老师,您小心。”
江晚晴站直了,发现自己被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扶着。
她不动声色地愣了一秒,随后笑了,四平八稳地整理仪容:“许璐,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女孩儿文文静静,面容清秀,被江晚晴一问,露出一种小女孩儿的心无城府:“我……我之前丢了东西,工作人员捡到了。”
江晚晴笑得自然,根本没感觉到对方的敷衍和尴尬一样:“东西找到了?那就好,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吗?”
许璐发现她没有纠缠不休,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
江晚晴笑笑跟她告别:“……行,再见,路上小心。”
电梯很快开了又关,许璐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江晚晴却还挂着那抹笑站在原地。
孟采薇揉着手腕,悻悻然跟上来:“你学生?”
“不是,是一个争取过保送到严修筠手下的学生……这两年他们学校女研究生人数暴增。”江晚晴笑意淡了,仍看着电梯,“这姑娘,今年开学大四,才二十一岁,真年轻。”
孟采薇好奇地顺着江晚晴的视线看过去,伊人已经走远,她只能看到电梯的镜面映着自己和江晚晴的身影。
她又看看江晚晴的脸色,这才猛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没听她说,她之前丢了东西吗?”
孟采薇思考着这里面的可能性,没吱声。
江晚晴悠然一哂,皮笑肉不笑:“如果没来过,怎么在这儿丢了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