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明是个疯子, 他的刀抵在江晚晴的脖子上,拿江晚晴当一个盾牌,即使对方情急之下开枪,也只会把江晚晴打成一个筛子。
手术室里的手术仍在继续,和严修筠同来的, 是沈安萌的丈夫。
他很快发现了手术室里的残\\忍\\血\\腥的一幕,可是在手下队员请示是否要强行突入的时候, 这位言语不多的警官罕见的犹豫了一瞬,才做出了判断——不强行突入,包围入口待命。
开颅手术, 主刀的人虽然罪该万死, 但是这种时候冲进去抓个人赃俱获,反而可能赔上另一条人命——手术室里的傅耀康已经被迫接受了反人道手术, 解救已经来不及, 对方已经在进行最后的修复和缝合了。
更何况, 对方手里还有江晚晴这个人质。
傅修明身处包围,却意识到手术室里的手术仍然在进行。
他惬意地发现,这种局面其实给他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
于是, 他抛下这样一句话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严修筠。
傅修明的这句“陈述”太有冲击性,无论他出于“挑拨离间”的心态,还是想强调事实就是如此,这句话对人心的动摇力都已经到达了天崩地裂的程度。
江晚晴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 就是去看严修筠。
那个被她从茫茫人海里一眼挑中的男人从来翩然如谪仙人,完美得似乎不在红尘,可是在听见了傅修明这句话后,他那双似乎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眼睛里泛出了一种在炼狱里自认罪人的悔恨,眼里像是燃起了无垠怒火,想将这一切都焚烧殆尽,包括他自己。
那火光背后如深渊般的哀痛,只让江晚晴觉得难过。
只是难过,却不是恨意。
那种时候,他没有来救自己,她应该恨他的,可是她现在只是觉得难过。
江晚晴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
“是的。”严修筠就用这样的眼神,像下罪己诏一般虔诚又哀恸地陈述自己的罪过,“晚晴,我没有去救你。”
江晚晴下意识想要摇头,可是她一动,锋利的手术刀就划破了她颈间的皮肤。
不是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江晚晴,不是这样的……
而听闻一切的傅修明则在畅快地大笑,见了血的手术刀在他手里随着他的笑意乱颤,已经丝毫不在意这东西会让江晚晴毙命。
“这就是你选择他的下场,晚晴。”傅修明说,“明明是我先认识你,先追求你。可是他一出现,你就迫不及待地选择和他在一起……你从来自信、聪明,可是你自信聪明的选择,证明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枉我曾经以为你比这庸庸扰扰的俗人们要强上一点,而事实证明,你也不过如此!”
这怨恨和挑拨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严修筠的眼底有血光,他身边的特、警看着他,觉得这个一向文雅风度的教授表现得像是马上要举、枪、杀人了。
可是他的姿态依然隐忍,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得好像从来没有过火山喷发一样的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周围的特警以为他已经要忍不住要去做些不自量力地反抗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修明的表情是一种得逞的快意:“江晚晴她自己以为,她捂着耳朵不听不听,她就能永远不去面对她当年选择的失败,自欺欺人地永远快乐下去吗?这怎么行……”
“所以呢?”
傅修明好像被问到了最愿意回答的问题,仿佛他期待的猎物左躲右闪许久,却终于别无选择地上了钩。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表情,配合着他对江晚晴评价的“不过如此”,像是享受亲手揭开对方伤疤、看人痛不欲生的这个过程一般,笑道:“六年前,傅修远卷入疫苗案和侵吞上市公司资产案,随后,出了空难……那个时间,他那个大明星老婆在拼了命的搜寻他最后的生命迹象,而你呢,修筠,你在干什么?”
江晚晴被他的刀尖抵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严修筠。
他的眼底有一种隐忍和压抑,像是一种祈求,又像是一种决然,而后他的视线微微往上偏了一偏。
天花板的吊顶已经斑驳,有的板材已经脱落,有的仍然保持着原样的覆盖,每一个黑洞都像吞噬了不明的危险,乍然望去,像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引人战栗。
江晚晴隐约觉得自己懂了些什么,克制着自己想要朝上看去的心情,却仍然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这个表情带着一点恐惧,意外的取悦了傅修明。
傅修明盯着她,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严修筠,发现严修筠也在这个时候偏过了视线,和他相对而视。
严修筠的表情克制而冷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傅修明笑了笑,“集团内部风雨飘摇,摆平傅修远带来的麻烦之后,则急需一个能够推进集团发展的主要项目。”
严修筠看着他。
傅修明则看了手术室里沉浸于手术本身的于敏达一眼:“可惜了,于教授当时为了暂避风头,所以不能露面参与研发,所以我们只能找另一个合作目标……”
严修筠:“你这是承认了,当初给那批疫苗做手脚的人是于敏达?”
“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
傅修明笑了,脸上明晃晃都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承认的,你奈我何”。
“吴雅兰想通过我彻底控制集团;而你想帮助傅修远,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紧紧抓住那些‘本属于他’的东西。”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当初都抱有同样的目的。”傅修明讽刺一笑,“老爷子那时候还没彻底糊涂,他虽然想起了我这个儿子,不过他也没有彻底放弃你,那种局面下,他仍然想的是‘能者居之’——谁在那时候能够在老爷子面前展露推进集团发展的能力,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可是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好的项目或者说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是不太容易的,我这边没有了于教授,而你那边,你母亲绝对不会愿意帮忙参与傅家的事,所以,我们都是赤手空拳的。”
傅修明说到这里,像是回忆到了最有意思的地方:“而那个时候,原本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合作对象——江仲祺院士。江院士手里的成果,足够保证集团的快速复兴,整个行业中的巨头都在寻求和他这样的顶尖人士强强联手,我们当然也不例外。”
江晚晴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二伯的名字,眼皮顿时一跳。
她突然想起严修筠曾经说过的,二伯与于敏达之间的恩怨——二伯曾组织过于敏达他们让一个有缺陷的药物上市,并成功研究出了该药物没有缺陷的版本。
而这件事,和这个时间点……都很微妙。
江晚晴想了一下儿,便立刻承认了这之间的逻辑——如果那时候的“耀康集团”能够拉拢到二伯,那么度过危机,是顺理成章的事。
严修筠对于傅修明的表情无动于衷,眼神像是空洞一般地向上飘去。
面对他这样一幅颓然,傅修明倒是很乐意戳穿那层窗户纸:“不得不说,血缘总是在一些方面让我们无意识地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我们都很讲究效率——通过商业手段和利益碾压取得合作者,是一个太容易失败的手段,而感情牌,在这种时候总比空口许诺更好用。”
“如果能和江院士联姻,我们就能立刻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更何况,晚晴,你还这么的聪慧美丽,让人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捷径’。”
他抛弃了严修筠冷视他的眼神,转而看向江晚晴。
“晚晴,你听懂了吗?”
傅修明充满恶意的揭开了那个他一直想要揭开的谜题:“我和严修筠,明明都是因为想要利用你才会追求你的!只不过他成功了,而我没有。”
江晚晴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严修筠,而对方一言不发,眼神似乎有意没有和她对视。
这一幕被傅修明看在眼里,随后轻轻笑了出来,转向江晚晴:“怎么……不相信吗?晚晴,女人在遇到自以为是的‘爱情’的时候,总是容易昏头,我曾经因为喜新厌旧的背叛耿耿于怀过,可是却也恰恰是这样,证明了你的不过如此——你们后来遭遇的折磨和痛苦都是自找的!你们长达几年没有办法彼此面对也是自找的!还有什么……哦,骨肉分离……晚晴,你知道你给他生过一个孩子吗?”
傅修明十分纵情肆意地笑了出来。
可是笑到一半儿,他却突然停住了——他发现江晚晴的表情和他想象中的震惊和痛不欲生不同,不由微微怔住了。
而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她却突然平静地开了口,说:“我知道。”
傅修明毫无准备:“什么?!”
“我知道……天意是我的孩子。”
傅修明陡然皱起了眉,恶狠狠地盯着,却见她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她的语气循循善诱。
而待傅修明的全部愤怒和好奇心都已经被她聚集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她却猛然握住了傅修明用手术刀抵着她脖颈的手!
江晚晴趁他不备,突然发力,硬生生地将他的手掰开了动脉的位置!
“晚晴!”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两个人瞬间的缠斗让人根本无法保证射击的准确性。
傅修明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被她挡了一秒,暴怒的情绪转瞬间侵蚀了他全部的感官。等他把力气重新聚集在了手上,这一下的力度完全因为江晚晴的突然反抗和愤怒失了控。
手术刀避开了动脉的位置,却不受控制地一路从锁骨划到了肩胛骨!那是可以开膛破肚的利器,这一刀顿时让江晚晴鲜血直流。
那过程几乎只有一秒钟!
两个人的缠斗让他们的位置往前移动了不止一点,而傅修明对此毫无感觉。
他仍然专注于他的愤怒——猎物不听话的反抗让他原本就不稳的情绪彻底失控。
暴虐的血红充斥了他的眼底,而他再次举起那薄薄的手术刀给她点教训的时候,却发现江晚晴又露出了那种轻蔑又令人生气的笑容,而他的耳朵里,却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
那是严修筠的声音:“天意!”
傅修明的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下意识就想去看别的方向,而江晚晴就像不怕死也感觉不到疼一样,拼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般跟他抵死僵持,她女性原本娇柔的身体爆发了不可思议的体能,硬生生地将傅修明缠在了原地。
而随着严修筠那一声呼喊,一个原本藏在天花板阴影里的小小的人影骤然从天而降!
严天意不知躲在那天花板的“蜂巢”里有多久了,被严修筠一声呼唤,这才掐着角度,准确地骑落在了傅修明的肩膀上。
“妈妈快跑!”
他大喊了一声,一只手勉强抓着傅修明的衣服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则出手果断得像个最老成的医生,将一只早就握在手里的注射器猛地扎进了傅修明的脖子。
严天意和舅姥爷郎玉堂在医院里“鬼混”的那些日子,终于在今天发挥了成果——傅修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猝然将液体推进了身体——虽然只推进去了三分之二,他整个人就被傅修明暴怒着甩开了。
小孩子到底比不过成年人的力气,这一下让他瞬间摔出去好远,眼前黑了几黑才爬起来,以一个十分不美好的姿势,仓皇朝一边滚去。
幸而这样的时刻,是没有人会嘲笑一个总体上出手神勇的小孩子的。
傅修明没料到自己遭此暗算,下意识地甩开了严天意,手上却愣是没有放开江晚晴,他反手拔掉了脖子上的注射器,眼底血红地发现那不明药物还有一定的分量,于是他恨恨地一反手,将注射器戳进了江晚晴的手臂里。
江晚晴闷哼一声,和那皮开肉绽的刀伤比,傅修明这毫无章法的一扎攻击力已经十分有限。
她仍然觉得疼,可是她却露出了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得救般的笑意。
——严天意的出现让傅修明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在拿江晚晴当盾牌,他那报复性质的一扎,让两人瞬间错开了身。
全神贯注地关注事态发展的警察立刻抓住了时机!
枪、声瞬间响起,不知是严天意打进去的药物还是中枪的疼痛,让傅修明瞬间失了力。
一群人瞬间包围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傅修明和江晚晴分开。
江晚晴脱力般地摆脱了同样脱力的傅修明,整个人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即使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她仍然不受控制地顺着墙壁向地面倒去。
她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严修筠布满泪水的脸和严天意那令她几乎心碎的哭泣表情。
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本以为是一场暗恋却最终心意相通的欣喜,那让她险些误以为是空欢喜的旎旖爱恋……
后来是那条永远开不到尽头般的逃亡路,和她用手机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她就那样爱过他。
……不,是他们。
她本能地想伸手摸摸眼前这一大一小,却觉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她想让他们别哭,可是她自己的眼泪却像不受控制般地汹涌而出。
耳朵里严修筠心力交瘁的呼唤和天意声嘶力竭的哭声越来越远……
她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的话请这样听——关于剧情线的完全ok,关于感情线的全是胡说八道。感情线请以女主视角为准,下一更开始。
喜欢反派的读者也不要失望,反派还没完全下线,他的性格圆满会在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不讲理”也需要讲基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