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康集团”周年庆典的请帖早就发了出去, 大多数接到请帖的客人,也早就回复了消息,表明了会准时参加的意愿。
这次庆典借了“耀康集团”五十周年的时候,又借了傅耀康本人过寿的名义。但是傅耀康本人的健康状况,外面早就传得七七八八了, 大家对他如今的状况心里有数。
他本人的具体作用,是一个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吉祥物儿, 在这个以他生日和他创始的公司为名义的庆典里,他只是个需要露一面但是也完全可以不用露面的角色。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庆典事实上的主角儿, 是傅修远。
资本与权谋的圈子一直都是紧密相连, “耀康集团”如日中天且傅修远在政治、博弈中占尽先机的时候,所有宾客自然都是乐意捧场, 给傅修远几分薄面的。
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 谁也没有料到,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局势这种东西能发生如此颠覆性的变化。
原本,傅修远牢牢控制着耀康集团,两党之间针对大选的斗争虽然如火如荼, 但是明显保守党这边更占上风。
平民不会了解那些明争暗斗,只会跟着媒体真真假假的报道抗议起哄,有时候能歪打正着抗议到点子上,有时候则完全被人纳入打击对手的“部署”。
但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获知消息,都有自己的特殊途径。
几乎是一夜之间, 他们就敏感的从各种各样的信息中,感觉到了傅修远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意思。
傅家内部的争斗,也仿佛一夜之间胜负已分。
但是傅家仍然是傅家,花团锦簇之下,“耀康集团”仍然是煊煊赫赫的资本帝国。
冲着这一点,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依然如约而至,等着参加这场早有预告的庆典。
不管他们是抱着“看别人家热闹”的心态,还是抱着“事情不到最后就谁也不得罪”的心态,总之,以江晚晴重回傅家庄园后这几天的见闻来看,傅家门庭若市,确实像是盛宴前夕的模样。
伦敦的白昼又一次过去,夜色再一次降临。
江晚晴站在傅修远为她安排的那个房间,透过房间的窗户无声向下看,庄园里灯火璀璨,在远处漆黑夜色的映衬下,仿佛是此间最后的光明。
她看着前来拜访的车辆来了又走,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无声地看着所有人。
傅家庄园的造型像个中世纪的城堡,而江晚晴莫名想起“蓝胡子的新娘”这样一个带着诡异色彩的童话。
童话里,蓝胡子的新娘杀掉了蓝胡子,继承了他的财产,然后和一位真正的绅士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想着这个“童话”,江晚晴反倒把自己逗笑了——她当然不是那个新娘,而显然,有人希望自己是。
装扮成“护士”样子的沈安萌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江晚晴自己哄自己开心的模样。
“笑什么,这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我去老先生的房间查看过了,没有任何异常。”沈安萌回身把门带上了,上了锁,这才将白色的护士外套随手一卷扔在了一边,站到江晚晴身边,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你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写童话的人挺有意思的。”
沈安萌完全不明所以:“童话?”
“蓝胡子的新娘。”江晚晴摇摇头,“这故事哪里适合孩子看了,说这是童话的人还要不要脸,恐怖故事都比它逊色几分,完全是为了让孩子长大以后觉得细思极恐。”
沈安萌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这段“有感而发”,觉得根本聊不下去,于是耸耸肩,不置可否地不吭声了。
江晚晴也没准备给人灌输“童话作者不要脸”的思想,而是亲自给沈安萌倒了杯茶,歪了歪头:“他们似乎已经发现帕利斯卡失联了,但是这几天议会那边乱成一团,他们也不敢硬闯去求证,这也算冥冥之中争取了点时间……只要过了明天庆典,你们就可以处理他。”
沈安萌理解了这个时间点,点点头:“那个女人可靠吗?”
“你说乔文安吗?”
沈安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显示她满心的怀疑呼之欲出。
“如果只是从‘合作者’这个角度而言,她不算可靠,毕竟她能转而投向我们,就能同样出卖我们,她是一个带着强烈投机色彩的女人。”江晚晴想了想,到底又为乔文安解释了两句,“你可能猜不到,唐艺惟可能有用这一点,是她提点给修筠的,不然,我们也不会从唐艺惟那里,找到能够精准摧毁吴哲茂和吴雅兰之间联系的点。”
沈安萌的怀疑却更甚:“那你们就这么信她?”
江晚晴摇摇头:“说到底,我们不是相信她,我们是相信她的求生欲。”
沈安萌一愣。
“她能想到唐艺惟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在这么多年中,很了解吴雅兰是个人么样的人——冷血狠辣,六亲不认;她原本就是基金会的人,一直和于敏达这样的疯子有着最直接的接触,她十分清楚于敏达的手术和实验会把正常人变成什么鬼样子;而这么多年后,她没有办法和他们渐行渐远,反而只能在吴雅兰的牵线下嫁给了布兰迪·帕利斯卡——她也清楚地知道布兰迪这个人,对他的前女友做过什么。”
沈安萌有点明白过来:“她怕那种经历发生在她身上。”
“当然。她知道得已经很多了……她清楚地了解了吴哲茂妻子的下场,又清楚地看见了lisa妈妈在探知了他们的秘密后所得到的下场……如果不能摆脱这个境况,lisa妈妈的今天,很大概率就是她的明天。她静静地等在一边,终于发现有一方人马,要和她急于摆脱的人抗争到底,她心里燃起希望,是再正常不过的。”江晚晴说,“这就是支配她为我们作掩护的初衷——求生欲。”
沈安萌似乎被她说服了。
“更何况,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一般都很复杂,她和吴雅兰是一条船上的人,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了什么人或是什么原因恨她。”
沈安萌一愣,显然对这种微妙的情感没有理解。
但是江晚晴却对这些兴趣缺缺,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了。
沈安萌当她是随口猜测,顺着江晚晴的目光,看了看楼下络绎不绝的访客,见她不再发言,低头翻了翻手机,等消息似得,但是没等来。
她干脆把手机收了起来,继续和江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你觉得,她会什么时候来?”
“现在……”江晚晴故意停顿了一下儿,而后道,“那是不可能来的。”
沈安萌正要追问什么时候,却被她噎了一下儿,于是只能深呼吸顺便:“……”
江晚晴自己倒是有理有据:“现在,这个地方至今还在大哥的控制中,又是宾客纷至的时候,这种时候贸然过来,人多眼杂,他们除了给自己丢点儿面子,什么实际性的好处都捞不到。是个稍微有一点儿脑子的人,就绝对不会现在来。”
沈安萌将信将疑:“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
“晚上。”江晚晴这次毫不迟疑,“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沈安萌没追问,江晚晴自己倒是很坦诚:“我们现在,都在憋着给对方搞一个大新闻,如果新闻已经够大了的时候,就想尽一切办法,给对方添点儿堵。而添堵地最佳时机,就是在对方以为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时候了。”
沈安萌面无表情:“所以,为了‘添堵’计划不出任何纰漏,你老公自己跑去忙了还不放心,还让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我想他没有这个意思。”江晚晴绝不承认地笑了笑,“只不过,他可能怕我一赌气就离家出走了。”
沈安萌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们夫妻俩。”
江晚晴似有兴致地看向她:“嗯?”
沈安萌斟酌了一下儿措辞:“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先人后己了一点。”
这些天和严修筠的合作,显然也让沈安萌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有了一点儿了解。
她试着带入江晚晴的角色,真实地易地而处了一下儿,就觉得他们两个人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对方不想听就干脆不说,一个自己忘了就干脆不好奇,总觉得这样的状态,换个人就都被满心的倾诉欲或是满心的探究欲逼疯了。
而这夫妻俩,还十分沉着冷静的,展示给对方一副“我们已经受了你们的挑拨所以暂时分开了”的嘴脸,然后一点一点地去揪对方的尾巴,不声不响地准备把敌人拖进暗处埋了。
他们没浪费时间掰扯自己的往事,反而干脆利落地,去清算别人的往事。
这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是他们俩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达成了一致,甚至连商量都没商量。
不过据说,别扭还是在闹的——据谁说的并不重要,有一只小小的看客已经为父母操碎了心。
面对沈安萌好奇的眼神,和“先人后己”这种说法儿,江晚晴倒是很坦然大方。
她又给沈安萌添了点儿茶,有点儿生冷不忌地笑了一笑:“不然呢?凑合过吧,还能离婚是怎么地?”
……就凭这句话,女权斗士们大约能从四面八方赶来,专门为了锤死她。
沈安萌认定了江博士只是因为不愿意回答而胡说八道,于是她一言难尽又表情木然地喝了一口茶,忍了又忍,仍然险些被茶呛个跟头。
江晚晴满脸无奈地给她拍背,一副“这么激动干什么”的难以理解。
沈安萌半天才止住咳,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叮咚”一声。
她站直了,像是终于等到消息一样,连忙去看手机。
江晚晴也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你老公之前托我查查吴雅兰在国内的户籍信息,我一直在等国内的消息。”
沈安萌利落的给自己手机解锁,随后点开信息,往上划了几下儿,微微皱了皱眉,不由“啧”了一声:“这些消息绝对属实……我本来以为我姐的经历就够一言难尽了,没想到这还要加个‘更’字。”
江晚晴的眼神动了一动。
沈安萌没有看到她这个眼神儿,而是“咦”了一声:“我一会儿发给你看,他们还找到了张有意思的照片……这个真是……”
然而她话音没落,也没来得及把手机上的内容转给江晚晴看,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少夫人!”那是傅家菲佣焦急的声音,“老先生不见了!”
沈安萌一愣,随后低低骂了一声,随口嘱咐了江晚晴一声“呆在这里”,便转身夺门而出。
江晚晴叹了口气前去关门。
而她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一个身影迅速地闪身而入。
对方快得出奇,没等江晚晴惊呼出声,干脆利落地一掌劈向了江晚晴的颈侧。
江晚晴毫无反抗之力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