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博士仍然没领会严教授的项目课题,还被严修筠明里暗里的噎了一句,但是她仿佛听懂了严修筠的话里有话。
她没明着猜测严修筠出轨,只是在跟自己较劲,顺便耍小脾气。其实仔细想想,她在闹什么别扭,严修筠这么聪明的人,未见得不明白。
虽然江四小姐如今看起来是个顺毛的小猫,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拔了尖牙剪了爪子。
按照她真实的小暴脾气,如果严修筠着急解释否认,一句话说的不合她心思,江晚晴绝对会跟严修筠吵起来。
因此,严修筠也没明着去跟她解释或较真儿,只是在她怼人怼出了新花样时,无奈又宠溺地叹一声,“我没和你说明白”。
他似乎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更喜欢和江晚晴一起去工作,而不是留在家里创造一切让江晚晴疑神疑鬼的“机会”。
也幸好,江晚晴也不是十几二十岁时一点就炸的脾气了,十年成长一年婚姻,到底让她学会了给人留余地,也学会了见好就收。
江晚晴暗搓搓地琢磨了一秒,挑了挑眉,决定看在严教授这么真诚的份儿上,暂时原谅他。
这个决定一出,她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连喘气都欢快。
人就是这样,心里堵着的事情如果能想开,立刻就能愉快起来。
可是江晚晴还没来得及把尾巴翘上天,处女座的纠结体质卷土重来。
――一个问题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的眼前:她和严修筠都去学术交流研讨会了,严天意怎么办?
有孩子的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可能存在的!永远都不可能存在的!
江晚晴第一次生出“有个崽子真碍事儿”的邪恶想法儿,但是一想到这个崽子是和她朝夕相处合作愉快的严天意,她又有点儿狠不下心。
她夹在“把这崽子打包送人”的快、感和“我快变成恶毒后妈”了的负罪感中,销魂地暗自惆怅了半天,也没惆怅出个所以然。
洗碗机转了多久,她就在严修筠身后当了多久的跟屁虫,当她准备就这个问题再墨迹两秒的时候,严修筠则已经在赶她去洗澡了。
江晚晴绝对不是个”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好脾气,与之相反,她脾气爆,看谁不顺眼就偏要和对方反着来,哪怕到了如今年纪也没学会修身养性,内心依旧是个二八年华的叛逆少女,怼天怼地的斗战胜佛,不然之前相亲的时候,也不会怼到一众介绍人面上无光拂袖而去。
然而她现在心情好――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心情好。
所以严教授只是一挑眉,她就哼着歌儿,转身跑了。
没过多久,浴室就传出了她荒腔走板的调子和“哗哗”的水声。
严修筠站在客厅里,哭笑不得地听了几秒,觉得这魔音穿耳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他浅浅笑了一下,听闻水声依旧,便又收敛了笑容,转身上楼。
严天意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严阵以待,门声一响,他立刻露出了一个甜掉牙的笑容,等到发现推门而入的是他爹严教授时,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消失了,紧接着露出一副“浪费感情”的不屑与轻蔑。
看到他爸面色淡然地往他床头一坐,严天意被子一蒙,已经兴趣缺缺地准备闭上眼睛装睡了。
他刚装了一秒,被子里“嗡”一声,随即亮了起来。
严天意忙去遮掩,却已经来不及了。
严修筠坐在床边,并不意外地拍拍亮光的位置:“拿出来。”
严天意不情不愿地坐起身,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拿出一部手机,放在了严修筠摊开的手上。
手机贴了个镶钻的外壳儿,还挂了个小猫的挂坠,赫然是江晚晴的。
严修筠挑了挑眉。
严天意做贼心虚,还在逞强:“我是在玩游戏。”
“哦,游戏。”
严修筠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视线扫过亮着的屏幕,看着微信通信录的位置,多了一个红色的“1”。
这是存了新的号码,且这个新号码不曾是原本微信好友时才会出现的提示。
而现在,这个红色的数字还在。
严修筠把手机屏幕按灭了:“你找到这个号码了吗?”
“找到了,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严天意挑着眉看他,这个表情竟然和江晚晴有几分神似,“你真的希望我妈发现那些事吗?”
面对他故意的挑衅,严修筠的反应堪称不动如山。
严天意和他对视几秒,到底败下阵来:“那个电话号码归属地是申城。”
严修筠点了点头:“正巧,我和你妈也要去一趟申城。”
严天意立刻急了:“我也要去。”
“学术会议,这是大人的工作。”严修筠把视线落在儿子身上,“因为你不愿意按部就班的上普通幼儿园,你妈刚托人把你塞进‘天才班’,为了她,你也该安分守己。”
在天意这里,江晚晴永远是个好用的紧箍咒,把她往外一搬,严天意就彻底蔫了。
他知道自己费再多的口舌,也不可能改变他爹的主意了,整个人顿时无精打采起来:“知道了……这几天你准备送我去哪?”
“鉴于这个……”严修筠扬起江晚晴的手机,“我本来想送你去季叔叔那里。”
“季叔叔”就是投资圈里如雷贯耳的季绍钧,孟采薇小姐眼中的新时代周扒皮。
江晚晴知道他和严修筠认识,却不太知道他们其实很有交情――因为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季绍钧只送来一份礼,本人并没到场,于是江晚晴自动默认把他划归到了“一般朋友”的范围里去。
而事实上,严书音女士和傅耀康离婚后隐居在英国乡村,和季家父母做了近三十年的邻居,季家一兄一弟,严修筠和季家老二季绍钧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匪浅,已经到了不用解释的地步。
严修筠又是个对方不过问就不多说的脾气,最近联系过季绍钧后听说他把投资重点转移回了国内,也准备找个机会介绍江晚晴和他认识。鉴于江晚晴最近情绪不好,这个计划才暂时搁置了。
季绍钧也不是第一次接管严天意。
严天意更小的时候,季绍钧曾经自请“照顾”过严天意好一阵儿。
然而季绍钧纯粹拿孩子当大型宠物,投喂一把摸个毛就算尽到了喂养职责。
更何况季绍钧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付出了投喂就必须得到回报,因此他投喂之余,时不时还要求天意“表演个节目”,简直是恶趣味大人的绝佳模板。
严天意在季绍钧跃跃欲试的照顾下,生不如死奄奄一息,从此视“季叔叔家”为龙潭虎穴,宁舍生不取义。
因此,他一听自己亲爹这个安排就急了!
严修筠悠悠看他一眼,并没给他撒泼打滚的机会:“但是你妈会担心,所以她可能会安排你去外公外婆家。”
严天意立刻就老实了。
严修筠搞定了难缠的儿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外公外婆那里,你体谅一点。”
严天意并不喜欢大人这种摸小狗一样表示亲昵的方式,面对江晚晴的时候则是为了卖萌打滚,勉强屈就,但是他爹严修筠显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平时,严修筠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严天意百般不情愿地甩开。
但是今天,因为有“季绍钧叔叔”这个辟邪的牌位在,严天意忍了又忍,最终萎靡地、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外公外婆”就是江晚晴的父母。
江家书香名门,江晚晴的父母也是知名学者,都是有修养而和蔼慈祥的老人。
但是修养是一回事,为人父母的心情总都是一样的。
江家二老曾对严天意这个拖油瓶颇有微词,但是一来江晚晴自己义无反顾,二来严修筠本人又确实是个出身和教养都无可指摘的年轻人,便也不声不响的顺其自然了,但这并不阻碍他们对这门婚事始终都抱着小有介怀的心态。
直到后来,他们和严天意接触下来,发现这个与江晚晴做了半路母子的孩子聪慧可爱,也并没有让江晚晴遭遇过一丁点给人当后妈的无助与尴尬,江家二老开始时的那些芥蒂,才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严天意不是普通的小孩儿,有些事上,他有着比大人还要敏锐的观察力,大人态度的变化,他绝不是不懂。
可严修筠不希望他因此对江家二老有任何的不满。
严天意也是懂的。
“那是外公外婆,我怎么会不体谅呢?”
他像是十分惆怅地叹了一声,头上还残留着严修筠手掌的温度,眼珠一转,甜甜笑了:“爸爸,要我去他们面前,提前刷点儿好感度吗?”
这孩子只有在犯了错和即将使坏的时候,能笑出这种表情,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遗传来的脾气。
严修筠淡淡扫了他一眼:“季叔叔……”
严天意顿时投降,一翻身自己盖好了被,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个什么人:“我睡觉。”
严修筠看了一眼,愣了一秒,随后笑了,带着慈父的笑容给他掖了掖被子。
季绍钧的作用挺大,还能止小儿夜啼。
即使知道他笑得不怀好意,严天意也只能缩在被子里,敢怒不敢言地憋屈着,像个刚被教训过却依然凶悍的小兽。
严修筠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只是老怀甚慰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拿起江晚晴的手机,施施然出门了。
他关了灯,顺手带上了房门,刚要转身下楼,江晚晴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江晚晴常年在实验室,为了保持安静,手机从来不开铃声。
严修筠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