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那样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与感激。胸怀中满溢着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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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摆钟“滴滴答答”地一圈一圈走着,然后报时,六点了。
八叠大的客厅,米黄色的榻榻米,播放着不知名电视剧的电视,桌上摆着一盘橘子,桌布上有着可笑的狗狗图案。风从窗口卷了进来,带进来放工回家的人们的交谈声、列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小孩子归家的呼唤声……
在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见跪坐在坐垫上正在打毛线的有着褐色长发的女子。十雾站在榻榻米上,失神地看着女子那温柔笑容的脸。
眼前这个人对她而言,就像是从噩梦中走出来般,有种真实的恐怖感。
女子抬起头望了望窗外,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归来似的,在没看到任何人影后又低下头打着毛线。
“那孩子的皮肤很脆弱,冬天很容易冻伤手,之前的都不合大小了,长得真快啊……”女子转头看向桌上摆着的相框,里面是一个普通男人的相片,“一眨眼,我们的孩子就十二岁了,真想你也能看着她成长。”
十雾怔怔地看着女子因为说话和呼吸而变化的表情,感觉到她左胸之下衣服微微的起伏,眼眶忍不住泛起热意。
――她是有心跳的,她还活着。
十雾坐了下来,对褐发女子露出快要哭出来似的的笑容:“我回来了。”
褐发女子像是没有听见般,一边哼着歌一边打着毛线。
十雾露出扭曲的笑容,也慢慢地低下头。
“妈妈,你听我说……”
眼睛很烫,不管她怎么拼命眨眼睛,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我已经不会再踢被子了,菜也比小时候做得更好吃了,性格也没有以前倔强,也没再跟别人起冲突。我还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在那里交到了朋友,虽然她不知道我的能力。长岛先生也很照顾我,啊,我忘了妈妈不知道长岛先生……”
仿佛喃喃自语般的陈述着,对面的女子仍然没有答话,连眼角余光也没有给与十雾。
“还有啊,我被迫加入了一个叫彭哥列的vongola组织。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组织,明明是vongola,每个人却都很好……我很想留下来,但是我已经变得比以前更胆小了,怎么办?”
女子还是没有看向她。
十雾边哭边笑,表情很奇怪。
“我觉得……越来越喜欢他们了……该怎么办才好……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只要一停下来就好想你……好想好想……”
眼泪仿佛没有尽头般涌了出来。但十雾什么也不管,只是一个劲地说着。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能力,但是你要记住,你绝对不是怪物。
妈妈,从我懂事起,你就告诉我,我跟别人是不同的。但是,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不懂。
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你也不需要忍着不哭,想哭的时候就哭吧。你还是个孩子啊。
现在就算是哭了也没人来安慰我了。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可是,你明明已经不在了。
妈妈,妈妈……一直、一直……我以为能一直在一起……
妈妈,妈妈……为什么你现在不在我身边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不敢对一直在一起抱有期待了。世界上根本没有能让喜欢的人明天也会待在身边的保证,没有人是能够永远陪在另一个人身边的。不管感情或羁绊再怎么坚固,也还是会有崩溃的一天。再怎么拼命地、珍惜地守护它,它还是会坏掉。没有什么感情是不会令人感到疼痛的。
如果一样东西在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连自己都无法阻止它继续变重的话,终有一天,它会变成那无可替代的唯一。没有人知道,那无可替代的唯一是多么的恐怖。越是不能失去的人,等到失去的时候,就越难挽回。
人活得越久,就会变得越胆小。真的是这样。
更何况,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可是……一直充斥着她胸口的那份情感又是什么呢?这份让她忍不住弯起嘴角,接着又忍不住流出眼泪的情感,虽然很不想去理会,但是它确确实实就在那里。
――胆小鬼!
骸的话语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其实,她很明白骸说的并没有错。错的是她。
全世界六十亿人当中,99.9%都是坏人。但是,她来到了彭哥列,却遇见了那剩下的0.1%……这个温暖的地方,并不是一碰就会坏掉。而且,这里都有些像骸一样恶鬼见到他们也会逃走的人,连恶鬼都算不上的她又算得了什么。
妈妈,她可以再相信别人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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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瑞切尔”喘着粗气躲在柱子后面,右手被击伤,鲜血从捂着伤口的指缝间不停涌出,顺着无力垂下的手臂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教堂内早就一片狼藉,地板坑坑洼洼的,柱子也断了好几根,圣坛上的烛台全都倒了。“瑞切尔”接着从破掉的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不远处拿着三叉戟的男人正仿若散步般悠闲地慢慢向她藏身之处走来。
“出来吧,要是你不出来,就换我过去!
“瑞切尔”掏出一枚指环戴上,红色的火焰燃起。要对付构筑属性的雾系,使用分解属性的岚系是最好的方法,只不过这具身体主要波动是晴属性,岚属性波动不知弱了多少个档次,对手又是精于此道的六道骸,胜算几近于零。
――可是没办法。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从六道骸手下逃出,战利品就暂时寄放在这里。只要她的本体还活着,她的意识就会一直存在于千司十雾的身体内。
“瑞切尔”往千司十雾的位置看了看,她仍是双眼无神地靠着墙坐着,不由得又添上几分焦虑。
为什么她还没醒来?心理存在巨大阴影的人明明是最容易控制的,而且之前就进入过她的精神世界,现在她应该沉溺于能给她最大伤害的记忆之中不可自拔,然后身体由她接收才对啊。
“看来你是不打算主动出现了,那我只好过去你那边了。”
六道骸的声音再度响起,“瑞切尔”咬牙,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团红色的火焰窜出匣子后就没入黑暗。接着,“瑞切尔”冲出掩藏地,一团团黄色火焰在同时向骸射去。
对于她出其不意的进攻,骸老神在在地笑了笑,挥舞着三叉戟,一下子便打散了射来的火焰团。
见一击未成,“瑞切尔”根本就不给对手留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连续向骸发射火焰子弹。“瑞切尔”两手同时扣动了扳机,枪声就像是二重奏一样,回响在黑暗之中。可是,子弹并没有击中目标点――对方的喉咙。
就在她扣动扳机的瞬间,骸就从地板上跳起,在躲过一连串焰弹的同时,右眼里的数字迅速变换,无数条火柱瞬间凭空燃起,热气冲天。
“瑞切尔”虽然听闻过骸的幻术攻击,但仍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即使只有一瞬间的惊慌也好,接触到火柱的地方已经被烧起来了,“瑞切尔”狼狈地跳离。
“说什么身手不行,这不是挺不错的吗?你怎么可以自己贬低自己呢?”
骸依然一脸笑意,却又一次进行不留情面的言语攻击。
在月光和黑暗间杂的教堂之中,一身黑衣的骸即使被笼罩在月光之中,却比站在黑暗中的“瑞切尔”更加令人恐惧。光照在他身上,也仿佛被他吸进去似的。
“瑞切尔”对他的调侃气愤不已。这男人明明轻而易举就能击败她,却像猫抓老鼠般耍着她玩,偏偏她又奈何不了他,反而被他逮到空隙反击了一下。
她紧紧地盯着骸身后那片黑暗,心下紧张地默念着。冷静……冷静……
“你怎么在流汗?很害怕吗?”骸向她走去,双眼因为笑而微微弯起,“是不是因为害怕你的秘密后着被我发现呢?”
被发现了――“瑞切尔”霎时浑身打了个寒战。
同此同时,一道红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骸冲去,若静下来细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团火眼当中是一只蜂鸟。
眼看再有一点的距离就要击中颈椎,就在这时,从旁边的阴影里也窜出一道水蓝色的火焰,两道火焰相互碰撞发出金属交击的尖锐响声。
“采取偷袭的方式,我个人是挺欣赏的,只不过,我的搭档似乎不这么想。”
骸的身后,挡住了飞过来的岚蜂鸟的正是雨之猫头鹰。
该死!“瑞切尔”挫败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得不出最下策。
“……我知道我敌不过你。不过,有一样我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交还给你们。”
她站起来,伸手指向骸的身后,千司十雾正坐在那里。
“瑞切尔”状似胜券在握地说道:“借由战斗让我分心,让千司十雾有时间摆脱我的精神控制?这就是你迟迟不解决我的原因?”
“怎么可能?”骸嘴角扬起的角度连0.1°都没变过,“想要拖延时间的话,选择用来搪塞的这个理由未免也太无聊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精神控制是没有时效限制的。即使我死了,加诸她身上的精神控制也不会消失,除非她的精神力比我高。但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在之前被侵入精神的时候连挣扎也没有过。”
“请继续。”骸伸出左手,做出“请说”的动作,握着三叉戟的右手还枕在左手肘下。
“瑞切尔”总算觉得看到一丝希望,乘胜追击。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相信她?一个性格这样胆小的人,连老鼠都不敢杀,就算加入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从来没听说过那个人会归顺于任何一个家族或者是任何一个人!对生来便如此的她,你们到底有什么期望?”
骸往一旁歪了下脑袋,似乎在思考她的问题,但看不出他有一丝的紧张。
“我是不知道泽田纲吉他们对她有什么期望,而他们的期望从来不曾落空,虽然我很不爽这样的结果,但事实如此,没办法。若问我的意见的话,答案只有一个。”
骸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我想要看她哭得很难看的脸。”
他说什么?“瑞切尔”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只听骸继续说下去:“拖延时间?让她醒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根本是不必要的。”
“……你是说她靠自己的力量就能醒来?别开玩笑了。你就没想过我的意识会赢吗?”
“说实话,没想过。”
“那么,让我们试试吧?”“瑞切尔”挑衅似地抬起下巴。
骸笑着走向她,微笑里带着深深的冷意,慢慢地说道:“愚蠢又天真,总是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明明在这世上已经没有重视的东西,却还是会为了某人而哭泣、悲伤……那个家伙笨到会连自己都伤害的地步。这样没用的一个人,但她跟你之间的胜负仍然不需要赌,最后一定会是她赢。”
她就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很清楚。
早就尝过绝望的滋味,也知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有多痛,但记忆中的她就算满身都是伤,却仍然笑得出来。直到最后,消失不见的时候,还在说着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很美好的谎言,让他也在那一瞬间相信了。但是……
没有温度的微笑在骸的嘴角绽开。
“――她是谁根本不重要,我只想看她哭,哭得越难看越好。这与身份有什么关系吗?”
无法回应。
“瑞切尔”完全无法理解,这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奇怪,她甚至无法分辨里头的情感成分。
“我只能说你太高估她了,她现在还不是在那里睡死过……去……”
“瑞切尔”忽然说不下去了。她看向的地方只有一片碎石,哪里还有什么人。
“――要小心背后哦。”
戏谑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冰冷的物体蓦地贴上“瑞切尔”的颈侧。
“……你们太吵了,害得我睡都睡不着。”
说话的正是十雾。她站在“瑞切尔”身后,手里的匕首紧紧抵着“瑞切尔”咽喉,脸上虽然仍看得出很疲累,但双眼却恢复了神采。
“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好好加油。”
骸在一旁笑得很开心,十雾却冒出了冷汗,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再欺负我了,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