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显得分外澄澈,调皮的水珠儿沿着瓦缝汇聚成线,在檐边缓缓凝结,依依不舍地落在湿润的街道上,因为骤雨而关门的店铺纷纷重新开门营业,路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翠翘跟掌柜告了假,顾不上在路边随意挑拣些零散物什便径直奔着花容醉而去,方进了花容醉的门,便被迎上来的少女扑了个满怀,许是等着久了些,急急走过来的少女脸颊微红,映着桃红色的上衣,真个是人面桃花。
“翠翘姐姐,怎么近日总是不见你,让秋棠等得好生心焦?”
挽着秋棠绕过挑选胭脂的夫人小姐们走到略略僻静处,看着四下无人,翠翘方贴着秋棠的耳边说:
“妹妹有所不知,楼里掌柜吩咐一直空着的院子,前些日子竟是住进了人,还是个,白衣翩翩的俊秀公子。”
秋棠掩嘴轻笑,“原来是正经主子来了,难怪姐姐一直脱不开身,不过,我倒是听人说你们那儿闹鬼了?不是真的吧?”
“我看倒不像是鬼呢,倒像是花妖,不过这事儿啊,还得从那位公子身上说起。”
那日傍晚,听说梨雪苑里来了位冷冽俊美的公子,翠翘特地找姐妹临时换了差事,当她走进梨雪苑时,只见满院梨花如雪纷纷扬扬飘舞,白衣的男子持剑起落,剑气激起漫天的璇旎,鸦羽似的黑发,苍白冷峻的面容,冰洌凌厉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他的陪衬,清幽的香气浮动着,白色的人影,雪亮的剑气,无瑕的花瓣,漫天琼华晃花了人的眼。
清脆的笑声传来,循声抬头望去,透过漫天花雨隐约可以看见高高的枝头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撑着头望着花林里的男人,翠翘不禁有些疑惑,那树梢极高,若是没有梯子,纵是最敏捷的男孩子也攀不上去,何况是个女孩子,而且连她一个不通江湖事的弱质女流也能看出,那剑势虽美,却和那白衣飘卷,黑发如曳的人一样有着凛然不可接近的气势,那么小那么娇弱的女孩子怎么就能独自一人坐在那极高地方生生受住凌厉睥睨的气势,正在思索间,纷纷扬扬的花雨渐渐止住,唯有一朵晶莹的梨花完整得栖息在剑尖,男人手腕轻抖,便只剩下碾作玉尘的花屑零落如雨,树梢上的女童纵身跃下,吓得翠翘惊呼掩面,偷偷地睁开眼,只见那袭飘逸的白衣从她身边经过,虽是从漫天花雨中走来,却无一丝花瓣能沾上雪白的衣襟,清清冷冷的幽香萦绕着,像是梨花的幽香,却带着白衣男子冰雪般的冷冽,翠翘低头施礼,顺势掩住脸上悄悄蔓延的飞红,再抬头望去时,梨花林中已经空无一人。
“那天我细细地找了许久,路上根本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问过前门的方伯,也说没发现有女童出入,后来问了几个姐妹,留心观察,俱是如此,我猜啊,定是那梨花仙子也被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人与剑迷住了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样的人,那样的景,又有谁不会见之忘言,深深迷醉呢,纵使世外仙子也不能免俗啊,内心轻叹,翠翘把思绪转回到当下,只见秋棠双手捧着头撑在柜台上,双颊绯红,无神注视着远方喃喃自语,不禁失笑,拧了一把秋棠的脸颊,调笑说,“小妮子这是思春了?”,挽起秋棠,点点她的小鼻子,翠翘认真地劝道,“别想了,那公子一看便是江湖中人,况且那般的气质人品,岂是我们能肖想的,倒是这几日,花容醉可多了些新鲜货色?”
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秋棠不依地摇了摇翠翘的手臂,笑闹了一番,方才细细地讲起花容醉近日进了哪些别致的首饰,哪些胭脂水粉更轻薄了些,环佩叮咚间,已是消失在阵阵香风和幅幅罗裙里。
二人身后转角处,转出一个着深金色的碎褶流水纹罗裙的少女,放下了捂住丫鬟嘴的手,无意识轻敲着柜台,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丫鬟看着小姐眉梢嘴角不知不觉牵起的那一丝笑意,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暗祈祷准姑爷早日出关,否则自家小姐那外表娴静优雅内心跳脱的性子,还真没人能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