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烟打量来人的衣着年纪, 还有跟在他身后一众人等的神色态度,立刻料知这人该就是今天忽然造访的段王爷。
听展昭介绍了他的身份之后, 赵寒烟就要行礼拜见,段思廉忙请不必拘礼。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 我不喜欢这些无聊的客套,大家就当朋友相处就行。”段思廉眯眼笑起来,原本严肃时显出的威严瞬间就没了,变得可亲。
展昭侧眸, 看着段思廉。
“可否和我讲讲这酒为何如此清香?”段思廉继续两眼放光地看着酒坛。
赵寒烟就大概把酿酒添加荷叶的简单经过告知。
“厉害。”段思廉不吝赞叹, 接着热情地询问赵寒烟能否让他尝尝。
本来赵寒烟见他这么感兴趣, 出于礼貌也会盛酒给他喝, 但对方竟然也不客气一下,这么坦率地直接问, 倒真有点太不拘小节了。若是江湖中人, 赵寒烟也不会觉得如此奇怪,但段思廉可是自小在规矩礼节甚多的皇族教育下长大, 却还能如此,倒有点奇怪了。
不过这也不算是坏毛病, 赵寒烟深宫呆久了,其实还是挺喜欢和直率性子的人。
赵寒烟用木勺舀出金黄色的酒浆,让秀珠去取酒壶。
段思廉看到那边有碗,他可直接伸手触及,赶紧送给了赵寒烟。
把酒壶送来的秀珠尴尬地不知给还是不给。
“用这个就行,我没那么多讲究。”段思廉爽快道, 等赵寒烟把酒倒好后,就高兴地捧着碗饮了一大口,“好喝,清香甘甜,比我们大理的酒好喝百倍!人生有三美不可错过:美人,美食和美酒。”
段思廉的几名随侍跟着笑起来,直叹他们主人说得对。
展昭笑了笑,客气道:“段王爷随缘遣性,怡然度日,令人艳羡。”
“哪里,我这是没能耐干什么了,干脆就过上了堕落日子。”段思廉正色对展昭拱手,连连赞叹道,“展大侠名冠南北,行侠仗义,忠肝义胆,一直是令段某真正艳羡、敬佩之人。前几日我还琢磨着,我这年纪还能不能学武了,若有机会就也学着展大侠那般,但我要蒙个面了,才能在我大理四处行侠仗义,不然太容易被认出来。”
众人笑,赵寒烟也跟着笑了下。
“不瞒你们,我大理段氏皇族还真有几个骄奢淫逸、弄权凌弱之辈。平常碍于自己的辈分低,也没什么权力,打不了他们。我若是如展大侠这般,一身的高强武艺,定要把这些欠揍东西打得满地找牙!”段思廉说罢,就握起了拳头,一双眸子完全没有初现身时那种肃穆冷淡的样子,里面充满了意气风发的激情,配着他一张微红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喜感。
段思廉身为段氏皇族,能当众揭自家族人短处,倒是难得。众人见他如此率直,还不端王爷架子,禁不住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
段思廉说完之后,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展昭,很认真地等待展昭给自己答案。
“倒也不是不可,就是过年纪了练起来必定吃苦,而且等基本功真练扎实了,最少要十年,却也未必保证一定会成为高手。”展昭解释道。
“十年后?”段思廉挑眉,算了下自己十年后都要到三十岁了,还未必成功,“等十年后我也快老了,即便是真成了高手也干不了几年,更何况还成不了。再者十年后我看不惯的那些人极有可能死的死,老的老,也差不多都不用去动手了。”
展昭笑道:“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这学武最好还是从小来,要底子够,天赋好。”
“展大侠一看就是天赋特别好的人,身量修长,走路行云流水,连点声响都没有。我呢,却跟个熊一样,走路就跟块石头砸在地上似得。”段思廉叹口气,无奈摇摇头,决定彻底放弃这个不符合实际的念头。
大家又一次被段思廉逗笑了。
段思廉还想再问一些展昭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事,从半年前从他率领出使队伍进入大宋国境以来,他一路走走停停,就在民间听到了很多关于展昭锄强扶弱的故事,段思廉很想和展昭对一下故事,想知道那些故事从展昭这边看又是个什么样子。
展昭应承说好,就请段思廉去梧桐树下落座。段思廉体谅随行人员辛苦,也觉得他身边跟着的这一群人太拘谨,会让展昭这样的江湖义士觉得不舒服,遂都把人打发了,让他们自己安顿去,大可不必管他。
展昭旁观察段思廉的做法,心中暗暗点头赞许,不过他对段思廉还是有所保留,或许是因为他严肃时外貌和性格的反差,又或许是他儿时就胆大妄为的缘故,所以展昭还是谨慎防着段思廉,以免他善变。以免他回头真闹出什么事儿来,给包大人凭添麻烦。
赵寒烟见状,自然不能让他二人干坐着白聊。让秀珠上了茶,打了一壶荷叶酒和百果酒给他们,再准备花生米和果点等物摆在桌上。
展昭忙去谢过赵寒烟。
段思廉正迫不及待地品尝百果酒,可真是果香醇,能品出好几种如李子、杏子、青梅的味道,但酒偏甜,也不怎么醉人,更为适合女子喝。
段思廉见展昭和厨子客气,他也跟着致谢。但转即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展昭为何要特意跟她致谢,“这不是厨子该做的事儿么?要是觉得他做得好,赏银子奖励,他必定更喜欢。”
段思廉说罢,就想叫人赏钱给赵寒烟,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随从都打发走了,就要把手上的宝石戒指摘下来赏给赵寒烟。
展昭立刻制止段思廉,“切莫如此,他并非贪赏之人。不然小王爷此时也喝不到如此用心酿制的好酒了,他不过喜好做这些。”
段思廉不解展昭的说法,问展昭何故。
展昭就把赵寒烟大概的身份讲了下,但他又不好说得太透,只特意跟段思亮强调,她是书生。
“诶,身世这么苦,来开封府做厨子,也是为了谋生,那我给他打赏他就该更高兴了。指不定有了这钱他就可以安心读书,不必在此做厨子受苦了。”段思廉开心道。
展昭不太赞成段思廉说在开封府‘做厨子受苦’的讲法,他犹豫了下,琢磨着自己是否要把他心中真正所想告知段思廉,但因跟段思廉不太熟悉,他是不太想如此,毕竟事关赵小兄弟的真实身份,而且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出于尊重没有去证实。
就在展昭犹豫的这一会儿,段思廉已经干脆决定喊了赵寒烟过来,并高兴地把戒指递给了赵寒烟。
“赏你的,多谢你的好酒,另外还能不能再做些下酒的小菜给我们?”段思廉问。
赵寒烟在展昭惊讶的眼神中接下了戒指,谢过之后,就去厨房忙活。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盘像红烧肉丸,另一盘像炸面皮,但面皮里边有点绿,像是菜叶之类。
“这我认识,红烧肉丸,这是……面片子?”段思廉本来琢磨着能酿出如此好酒的厨子,做菜手艺一定了得,可这会儿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把那么贵重的戒指送出去了。
段思廉心声:这两样菜看起来太平常不过,我早就吃过,这厨子看来也就只有酿酒好,最多给十两银子就是,我那戒指算是白交代出去了。
赵寒烟斜眸看一眼段思廉,没回是什么菜,只语气淡淡道:“二位尝一下就知道了。”
赵寒烟说罢,转身就走了。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段思廉愣住,转而看展昭,“你们开封府的厨子都脾气这么大么,我才给赏钱,他反而还来脾气了?”
展昭忍不住笑,“早说你不用给,不给指不定就不生气了。”
展昭因听不到段思廉的心声,还以为赵寒烟是因为收了钱觉得被轻视才生气。在他印象里,赵小兄弟是个性格谦和但为人很端方的厨子。殊不知赵寒烟其实从来不跟钱有仇,只要有人愿意给,她就要,尽管她是个郡主。
“其实她还兼任开封府的捕快,这做饭的活儿也不是时时都来,而今是为了迎接段王爷这才出手。”展昭解释了下,尽量替赵寒烟打圆场。
“哟,还是捕快,那倒是厉害。可若是厨艺一般,这厨子的位置他还真不该占着,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他只酿酒就好了。”段思廉略有偏见了,大概气不顺,这一口酒下去有点呛嗓子了,他只好夹了一块肉丸子塞嘴里,把嗓子里酒辣味给顺下去。这一嚼,把丸子咬碎,段思廉就直了眼。
展昭本想告诉他,小厨子厨艺非常好,但是此时他看见段思廉吃东西的表情,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说了。
段思廉还沉浸在自己的惊诧中,丸子里面竟不是丸子,包裹着别的东西。有点爽滑,很有嚼头,五香滋味十足,而且最最里层的口感有点沙软。总之加上外层的红烧肉丸,咀嚼一起的味道香上加香,特别的鲜美可口。要不是因为盘子里还有很多剩余,段思廉差点吐出来一探究竟。他对美食一向很有好奇心。
段思廉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接着再夹一块,只咬了一半进嘴里,如此再看,原来肉丸子里包裹的是一颗鹌鹑蛋!这鹌鹑蛋该是被什么东西煨过,所以更为的鲜香好吃,也难怪刚刚塞进嘴里吃的时候,觉得味道似曾相识,却又不确定。
段思廉心声:这可真好吃,以前尝都没尝过,刚刚是我错怪人家了。幸亏我刚才有所收敛,没有直接对那厨子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然这会儿可真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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