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之后, 李夫人果然也不做其他活计了, 每日只编些杜瑕教的结子来卖,又干净利索, 又不祸害眼睛,攒了小半个月之后进城去卖, 赚的钱竟比做旁的针线活儿更多些, 于是越发欢喜。
见李夫人有了固定进项,且比以往轻快了, 杜瑕也替她高兴, 亦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又因她自己如今也精神不济,勉强给《大道无疆》结尾之后便趁机休息,也无事可做,顺便慢慢构思新本子内容, 正好隔三差五便去找李夫人说话, 也帮她打下手, 弄些流苏之类, 两人说说笑笑,果然也不觉得时光难熬了。
外头虽然在打仗,可对京城中绝大多数人而言,其实生活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大家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这不,转眼到了七公主的生辰, 她竟不似往年那般庆祝,说要召集大家一同打马球。
因打仗的缘故,民间刮起一股尚武之风,诸如马球、射箭之类的活动顺势而起,一改过去这些年萎靡不振的情况,引得许多人纷纷去学,马球场中能看到的身影也渐渐多了起来。
杜瑕也收到了帖子,然而她并不想去。
牧清寒还在外头拼命厮杀呢,吉凶未卜,她如何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出去玩耍?
而且事反常理必有妖,哪有好好的生日不过,却要拉着全城的人一起打马球的,且还是寒冬腊月!若说七公主没什么小心思,鬼才信!
然而李夫人却力劝她去,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这又何妨?但凡外出打仗,没个三年两载如何回得来?难不成你就一直在家憋着?旁的不说,你家里人先就该担心你憋出病来了!再者那些亲友、长辈们的红白喜事,难不成你都不去?日子还过不过了?”
杜瑕一怔,迟疑道:“可是?”
“有甚好担心的,”李夫人不以为意道:“你怀着身子,本就爱多思多想,得空出去转转才是正经,同人说说笑笑,也不是坏事。若你信得过我,这事儿便听我的,到时候去就是了!左右如今你也打不得球,不过干看热闹罢了。再者遇见熟人了也能说说话,拉拉家常,知道些如今外面的事,心思也淡些,消息也灵通些。”
李夫人又说了许多话,正巧庞秀玉也过来问这件事,当即一起攒错她去,杜瑕只好应了。
已经进入十一月,早晚天气也冷得很了,杜瑕今年似乎格外怕冷些,这几日小雀便找了几件今年刚做的轻袄。
“夫人,穿红的吧,红的喜庆。”
一听是这颜色,杜瑕看都没看一眼,笑道:“倒是喜庆,可若是七公主瞧了,怕要喜庆不起来了。”
今儿本就是她的寿星,便是旁人再如何锋芒毕露,今日也需得收敛一番。况且自己本无意招惹对方,若巴巴儿的穿了件红衣裳去,岂不是没事找事?还嫌平日里树敌不够多么?
小雀立即回过神来,请罪道:“奴婢大意了,实在不该。这么一说,白的也不大合适了。”
冬日穿白的倒是显得干净,叫人看了神清气爽的,可大禄朝爱红,尤其是喜庆节日更爱红,人家公主过生日,她却穿了个白的……怕还不够晦气吗?
杜瑕往那几件轻袄上头扫了眼,指了那件淡烟黄色,绣着蔷薇花的狐皮高领对襟缩口宽袖袄道:“就那件吧,颜色雅致,瞧着也暖和,又不容易冲撞了谁。”
裙子倒是寻常皮裙,不过也是上等好银狐皮四副裙,上头略绣几点吉祥图样,脚下踩着厚底高帮皮靴。
她正做最后的检查,庞秀玉就先一步到了,进来的时候头顶、肩膀上竟落着几点洁白的雪花,身上也隐约裹挟着一股寒意。
杜瑕惊道:“下雪了?”
“可不是,”庞秀玉笑道,随意拍打两下,说:“才刚我出门的时候就飘了一点,才几步功夫,这会儿越发大了,你可带足了手炉炭火,不然后头有得罪受。”
杜瑕忙叫小雀去多拿些碳,随即担忧道:“唉,咱们这边都这样冷,也不知关外如何了,将士们穿不穿得暖。”
庞秀玉面上也浮起一丝忧色,不过很快便压下去,朗声道:“鞭长莫及,你我担忧也无用,倒是i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是正经,不然等他们归来,岂不又要担心咱们?”
顿了下,又拉着杜瑕的手打量一番,点点头,道:“瞧着你气色倒还好,也胖了些,这才好呢。”
杜瑕闻言就抬手去摸自己的下巴,直觉触手一片温软细腻,也有些好笑,道:“何止是胖了些,眼下都有双下巴了!你没瞧着我今年的衣裳都肥大了?”
“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庞秀玉不以为意道:“若是反而瘦了,那才吓人呢!”
说完,又亲自上前替杜瑕戴披风上头的观音兜,眼角的余光瞧见她腕上火红的珊瑚镯子,便挑挑眉毛,趣道:“这镯子倒是很趁你,雪白的腕子,火红的镯子,冬日里戴很是应景儿呢。妹夫送的吧?”
杜瑕嗯了声,不自觉摸了下,思绪又有些飘忽。
开封都下雪了,想必北方更是酷寒,也不知他如何了。
等她们出门,外头果然已经纷纷扬扬下起大雪,一片雪花怕不能有成人拇指肚那么大,远处的山尖儿都有些白了,远远瞧着竟有些憨态可掬。
因地上有雪,马车走的格外慢些,街上行人也时常停下脚步欣赏雪景。
七公主选的马球场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还是当初她输给九公主时那座,庞秀玉还笑,说那厮当真是记仇。
寒冷和下雪并不能降低人们打马球的热情,反而这种冰冷的天气与这项火热的运动如同一对尖锐又和谐的矛盾,相互碰撞后竟意外的协调!
杜瑕抬眼望去,只见满满的人头,不由得深吸一口外头清新冷冽的空气,直觉瞬间人就清醒了,又对庞秀玉笑道:“真是的,我竟不知道开封城内平日里竟也有这么多的闲人!”
庞秀玉也笑,说:“冬日无事,又不好做什么,好容易有了热闹,谁不来?”
七公主向来是开封耍乐界翘楚,放在后世便是妥妥儿的娱乐风向标,但凡是她组织的活动,基本上就没有人少的时候。
杜瑕和庞秀玉在球场外头跟何葭汇合,今儿这两个也是要上场的。
老远就能看见这边人头攒动,装饰奢华的车马轿辇随处可见,从上头下来的人们也多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左右看看基本上全是熟人。
这种场合已经不仅仅是有钱就能来得了,最要紧的还得看你本人或是家人的政治地位,能接到帖子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今儿要出场的共有六支队伍,可最受关注的却还是七公主和九公主各自率领的两队。尤其之前两边曾经激烈交锋,且七公主方惨败,众人都知道这位此番是憋着一股气来一雪前耻的,因此都等着看好戏。
然而实际情况对九公主却十分不利。
上回她带领的队伍虽然赢了,可实际上没她什么功劳,多亏“拼命二娘”的超常发挥和出众配合,打从一开始就吓破了对手的胆子,也算一定程度上的出奇制胜。
可如今杜瑕已经怀孕七个月有余,莫说打球,便是马都不敢骑了,庞秀玉无人能配合。少了这么一对儿默契又打球不要命的队友,当真损失惨重,战力暴跌。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更加凄惨的是,何葭同庞秀玉不熟,之所以能形成铁三角也是由杜瑕从中联络,如今连接点没了,想来何葭也不可能跟庞秀玉玩儿出什么花来。
至于剩下的队友中,偏偏她们又同表现可圈可点的苏秀闹掰了……
与九公主这边满地漏洞相比,七公主简直意气风发,信心十足。据可靠消息称,她早在两三个月之前就到处搜罗人才,这一次的队伍更是引入两位刚回京述职的武将家女儿,据说这两个姑娘过去十多年都在西北长大,骑马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显然不光杜瑕一人看出问题所在,进了球场之后,便是开朗如庞秀玉也笑不出来了,只是沉默着换了衣裳,长叹道:“这一仗,不好打啊。”
看着对面两张因为常年在塞外风吹日晒而格外黑红粗糙的脸蛋,何葭只本能的吞了吞口水,声音干涩道:“唉,尽力而为吧。”
说老实话,其实这一回她本来不想来的。因她打马球的技巧本就算不得顶尖,且她本就极度畏寒,如今天寒地冻的,恨不得屋子都不出的,哪里想来打什么马球!
因此九公主下的第一张帖子,她是拒绝了的。
谁知因九公主本就偏文,交好的闺秀、命妇也多出自文臣家庭,都是一般的娇滴滴,能拉出一支完整的队伍已经实属不易,且眼下又缺了一个杜瑕,哪里能再放过一个活生生的何葭?因此竟又下了一张亲笔所写的帖子,言辞恳切到了极致,最后竟隐约带了一点恳求。
饶是再如何平易近人,好歹人家也是公主之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偏何葭匆忙间还真是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说辞来回绝,若当真不去,说不得便要交恶了。
没奈何,她只好又顶着寒风练了几日,今儿便硬着头皮来了。
只是实在冷得很,打球的骑装为了行动方便又有些单薄,何葭这会儿一张嘴就频频发出上下两排牙齿磕碰的声音,当真可怜得很了。
队伍中表现最平静的当属苏秀,或者说她其实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亢奋:
自打圣人公布了自家兄长同九公主的婚约之后,虽然谁也不能确定究竟什么时候办婚事,可她俨然已经成功将自己代入到了外戚的角色中去,非但隔三差五就寻些由头去找九公主说话,便是平日里与人交际,也必然三句话就要说到“九公主如何如何,我们家如何如何”上头去,倒是惹了不少人在背地里笑话。
这会儿大家又在一支队伍中,整个准备期间,苏秀都紧紧贴着九公主,神情十分得意,偶尔还要冲庞秀玉和何葭丢几个得意洋洋和不屑一顾的眼神过来,简直就差挂一块“我是公主小姑子”的牌子在身上,这才好彰显她今时不同往日的非凡身份!
非但如此,她还十分明目张胆的大拍马屁,九公主说一句什么她便要立刻跟一句,不仅旁人受不了,就连九公主本人似乎也已经被逼到了忍耐的极限。
九公主此人在外一贯和气,从不公然给谁没脸,因此即便此刻有些窝火,为防功亏一篑,也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庞秀玉却与何葭在角落里不断进行眼神交流,目光中满是讥笑与鄙夷。
想当初苏秀此人虽然略显张狂了些,可也没到现在这般地步,这才多少时日,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实在叫人吃惊。
看台上的杜瑕不知道准备室内发生了什么事,可想也知道肯定和谐不到哪儿去,不由得有些担忧。
身边的杜文也没好到哪儿去,生怕自家怕冷的媳妇受委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准备室那头,连方才谁上场了都没留心……
两位公主带的队伍是第二组出场的,前头两队也打得十分激烈,颇为难舍难分,看台上叫好声不断,引得杜瑕也跟着喊了几嗓子,虽然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正看着,却听旁边有人低声讨论起什么赔率,已经被调动起热情的杜瑕这才突然想起来,忙叫了小雀来,叫她出去打探外头下注的情况。
小雀平日里哪儿做过这样的事?乐颠颠就往外头去,然后张铎带过来的一个弟兄,叫黄斌的就笑道:“这等小事哪里要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小的去就好。”
小雀却是为了凑热闹,并不愿意交给旁人。
一旁的张铎却道:“姑娘有所不知,但凡下注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去处,乱糟糟一团,醉汉无赖比比皆是,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单独去了,又穿戴的这样不凡,保不齐就给什么人盯上,到时岂不窝火?还是叫我这个兄弟陪着。”
他也看出来小雀这丫头是想借机玩一玩的,便没说叫手下兄弟替她去,而是各退一步,叫黄斌陪她去,这才得了。
不多时,小雀兴冲冲回来了,先说清楚了各自赔率,又主动对杜瑕夸道:“夫人,这位黄大哥甚是心细,方才还捉了两个扒手,替一个老汉拿回了钱袋呢!”
杜瑕一听,倒也来了兴致,认真打量这个跟着自己并不久的护卫,见他身材高大,肩宽体阔,微黑的面庞上头五官端正,眼神清澈,便点点头,笑道:“你叫黄斌?我倒是听老爷说起过你,还赞了许多回,果然不错。”
一听牧清寒竟也说过自己的好处,黄斌登时喜上心头,脸庞都有些微微发红了,忙抱拳道:“哪里敢说这个!不过是小人本分,不当人子!”
杜瑕笑了声,道:“不必过谦,你又是张大哥带来的,我们自然信得过。”
一句话说的张铎也不好意思起来,心头又觉得十分温暖,直觉一种被人信赖的欢喜,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想当初混迹江湖,吃的是辛苦饭,赚的是亡命钱,饥一餐饱一餐,当真有今朝没明日,居无定所,形容落魄,每到一处便要受人轻视,连寻常农夫都瞧不起他们这些跑江湖的,活的真是窝囊!
想不到就是当初貌似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护送活计,竟让他认识了如今的老爷,连着夫人一家子也都是和善的,待他们也好得很,叫他们感激涕零。不光自己,他竟也能有替侄儿和兄弟们谋前程找出路的一日,真是值了!
杜文也勉强收回视线,打量黄斌一回,点头赞道:“果然好个身板!”
杜瑕又往场中看了一眼,当即兴致勃勃的掏了一张银票子出来,交于小雀道:“你们再跑一趟,悄悄地,帮我压七公主赢。”
“七公主?”
三人都愣住了,小雀更是直接问道:“可是夫人,庞夫人她们不都是九公主队里的么?再者您素日里也只同九公主有往来呀。”
杜瑕摆摆手,非常实在的说道:“我确实同她们要好,可要好归要好,该赚钱的时候却不能糊涂,哪里敢意气用事呢?去,这就去吧。”
就今天九公主的阵容,啧啧,除非七公主脑袋坏掉了,要同她上演一出姐妹情深,否则单看能输几个球吧!
“且慢!”她这么做,搞得杜文也有些心痒难耐,当即也解了钱袋,掏了一锭十两足银,大笑道:“同你们夫人一般!”
说完又冲杜瑕道:“没得你宽裕,便只压十两罢了。”
兄妹二人笑了一回,紧张感倒是消除不少。
第一场比赛上场的闺秀、少妇什么的,杜瑕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不关心,只看个热闹罢了,等她们好容易打完了,不过胡乱跟着拍几下手也就完了。
而等到两位公主的队伍刚一拉出来,杜瑕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提起来了:
不是兴奋,而是害怕。
不是害怕输球,而是害怕有人受伤。
并非杜瑕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九公主的队伍阵容实在有些差劲,放眼看去,几乎就是要靠庞秀玉这一员猛将独挑大梁!可七公主队里的,可全是结结实实的悍将!
若是天气不这么冷,或是何葭不怕冷;再或者她们没跟苏秀闹翻,倒是还能勉强期待一下,可现如今……
杜瑕只祈祷不要输得太惨,不要有人因此受伤就好了。
果不其然,她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开场不过一刻钟,七公主队里就打入两颗球!!
显然七公主也知道庞秀玉不容小觑,竟大胆派出两员大将对她进行前后夹击,只叫她寸步难行。
苏秀倒是想再九公主面前努力表现一番,哪知想的太美,本事有些差,第一局还没结束就被塞北两姐妹之一直接撞下马!
现场顿时一片惊呼,杜瑕也差点跟着站起来,生怕出什么事。
冬季寒冷,地面冻得邦邦硬,摔着格外疼,苏秀落地之后整个人都懵了,连躲都不知道躲,就那么傻呆呆的趴在那里,老半天不动。若非对手马术高超,直接打马从她上空跃过,估计这会儿都要出人命了。
后来还是有人上去把苏秀拖到场外,又喂了几口滚滚的姜茶,她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不知谁问她还上不上场,苏秀愣了愣,瞥见场中九公主苦苦支撑的身影,一咬牙,“上!”
话虽如此,可方才的坠马显然将苏秀的满腔热情和勇气都给摔没了,重新上场的她俨然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活跃和积极,不禁跑动速度慢了,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勇敢、正面的迎接对手,而是只要有对手往她这方向冲,她就本能的躲闪起来。
杜瑕看了会儿,发现她的左臂似乎不太灵活,隧摇头叹息。
到底还是受伤了。
第一局很快结束,九公主被七公主带着人削了个五比零,堪称耻辱的比分。
一整局都几乎没有任何发挥的庞秀玉看着已经处于爆炸的边缘,随时可能爆发,额九公主更是眉头紧锁,虽然口中还在说着鼓励的话,然而两只眼睛里流露出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赢不了的,今日肯定赢不了的。
相反的,终于能一雪前耻的七公主简直得意坏了,隔着半座球场都能听到她肆意张扬的笑声,这笑声在九公主耳中分外刺耳。
一位公主公开组织的活动,又是打着过生日的名头,诸多皇子、公主自然少不了前来捧场,这会儿也都因为立场问题而表情各异,心情不同。
眼见自家胞妹在场中大杀四方,威风凛凛,二皇子的心情也好的过分,两道眉毛几乎都要从额头上飞出去。
他笑着接受了一众兄弟姐妹和数位朝臣的恭贺,然后得意洋洋的对三皇子道:“九妹本就不精于此道,有日子不练,球技越发退步了。”
他的年纪本就比三皇子和九公主大,以这种评判的口吻说话,倒也不算逾越。而且二皇子本人也精通骑射和多种兵器,马球更是一绝,当真很有资格评价。
且这一回打仗,二皇子的本意也是想去边疆建功立业,为将来自己夺位增加筹码,可肃妃权衡再三,还是觉得风险太大,这才力劝儿子打消了毛遂自荐的主意。
打仗这种事情风险高不说,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确定会打多久!
要是圣人眼下正值春秋鼎盛也就罢了,可偏偏已经不大中用,说不得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若是一个不巧了,或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偏偏挑在二皇子身在边关时叫圣人去了,到时候甭管二皇子立下何等汗马功劳,皇位当真就没他的份儿了!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利害轻重,倒没非跟着去,可心中终究不快,索性这会儿就一块都发泄出来了。
话音刚落,许多人便已哄笑出声,闹得三皇子面上十分不好看。
素来同他交好的十二皇子才十三岁,年轻气盛,听不得这话,当即心直口快的说道:“二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还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成?九姐马球是打的不大好,可有本事叫七姐同她比书法、比画技去?非挑着这个说事儿,也不算什么本事!”
十二皇子的母妃不过是个嫔,还是当初得皇后照顾才能生下皇子,这才被升为嫔,因此母子二人一直是坚定地皇后党。
且十二皇子的生母容貌艳丽,他也长得十分俊美风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圣人也不能免俗,早些年就乐意逗这个小儿子玩,时间久了,父子二人倒也有几分真感情。
二皇子一听就变了脸,不必他亲自训斥,身后的八皇子已经先一步跳出来,挽着袖子道:“什么书法画技,男子汉大丈夫说这些作甚,有本事的出去同我练练,再说谁心服口服吧!”
说着,竟就当众甩了披风,挽了袖子,露出来里头两节小麦色的结实臂膀,一块块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看的周围一众贵女都羞红了脸,纷纷避了开去,却还是忍不住偷眼来看。
他的母妃也是武将家出身,且父亲只是区区七品绿豆官职,她入宫后十分艰难,多得同为武将世家的肃贵妃照拂,这才能有今日荣光,不然莫说诞育皇子,便是能不能活到今日也难说呢!
眼见比赛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公主和贵女还还没怎么着的,众皇子之间竟先就已经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此时,却见一名二十来岁,十分温文尔雅的男子起身劝和道:“诸位且都消消火气,不过球场较量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又有什么要紧的?还是莫要伤了和气。”
众人见是他,都有些不以为意,也只有二皇子和八皇子看了他两眼,之后明显收敛了。
见十二皇子等人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此人又道:“圣人也知诸位今儿都来看球,熟悉的也就罢了,知道诸位不过闹着玩儿罢了;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这就要打起来了呢!”
直到这会儿,三皇子和十二皇子他们才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双方又短暂的僵持片刻,便同时丢下几声冷哼,面无表情的坐了回去。
确实,输赢虽然关键,可眼下更要紧的却还是父皇的看法,若给他老人家留下一个“好胜斗狠,不顾兄弟情谊”的坏印象,那可就完了!
因为同是九公主和三皇子竭力拉拢的对象,杜瑕兄妹二人的座位也颇好,方才那一点小风波自然尽数落入眼帘。
杜文摇摇头,低声感慨道:“这才什么年月,圣人还在上头呢,便这般明目张胆了。”
杜瑕也叹道:“还在又如何?难不成一直都在?那事何等精细,说不得打出娘胎了便要开始努力筹谋,能等到这会儿也不容易了。”
剩下一群年纪小的皇子倒罢了,像是前头三四个年龄大的岂有不心焦的?
原本父子却是该亲密无间的,可落在皇室,父亲太能活……对有野心的皇子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室之中本就不缺孩子,自然也不缺皇子,很可能晚几天就要多长成几个竞争对手,叫他们胜利的希望更渺茫一分,如何不急?
杜瑕又看了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奇道:“这几个月来,七皇子风头正劲,听说他同几位哥哥都很亲近,怎的今儿没来?”
“没来那才是个精的呢!”杜文意义不明的笑道:“两位公主的较量,说白了就是两位皇子的较量,既然他同谁都很亲近,若是遇到方才的情形,他要支持谁呢?支持一个,必然得罪另一个,甚至两边都不讨好,还不如不来呢!”
杜瑕嗯了声,却又问道:“方才后面出来劝和那人是谁?怎的没见过?”
“你不认识?那就是七公主的驸马!”杜文惊讶道,不过旋即就明白过来:“也是,你有孕在身,这一年多在家窝着,想来也是没机会得见。”
顿了下,他又道:“说来也是叫人扼腕,那位驸马虽然出身武将世家,可天资聪颖,文采斐然,为人十分谦逊有礼,如今却叫那位贵主儿霸占了,唉,也是有苦说不出。”
杜瑕几乎笑出声来,什么霸占了,说的好像是七公主抢亲一样!
不过……说不定真有什么内幕也未可知!
却听杜文又道:“我虽不喜那位贵主,可对这位驸马却甚是欣赏,只是命不好罢了。”
文曲星出生在武曲星窝里本就叫人无所适从,如今竟又得了这么一位飞扬跋扈的老婆,听说二人婚后感情也十分一般,可不是命不好么!
杜瑕深以为然,刚要继续说什么,就见负责计时的太监已经用力敲响了代表第二局开场的铜锣,当即顾不上说话,立即同兄长一起密切关注起场上情况来。
今天天刚亮就开始下雪,这会儿太阳都快升到中天,可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地面都厚厚积了一层。
每两局的空档中,都会有许多人冲上来对球场进行快速的清理和修整,可饶是如此,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地上竟又快白了!
杜瑕不由得越发担心。
土地上下雪不怕,怕的就是马球场这种经过特殊平整、夯实过后的硬面土地,再经过数十只马蹄的疯狂踩踏,保不齐什么地方就能踩出冰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也许是上一局的零蛋得分和对手不遗余力的封锁叫庞秀玉心里积了一堆火气,这回一开场竟就不要命一般御马狂奔,七公主队中那两名负责盯她的人竟压根儿撵不上!
庞秀玉完全展现出她疯狂打法的优势,甩开两只苍蝇后,几乎无人敢与她正面冲突,稍后,她竟直接从七公主手下抢了一个球!
七公主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遭遇?脸当场就黑了,直冲着几个队员大吼拦住她。
此时的庞秀玉已经打出真火,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君臣之礼:
要计较这个,还来打什么马球呀!
庞秀玉一路横冲直撞,不过眨眼功夫就来到七公主队的球门前头,看台上已经沸腾了,无数人大声欢呼,喊她的称号:
“大娘!”
“大娘上呀!”
“真不愧是大娘,果然了得!”
“当真胆色过人,巾帼不让须眉!”
过去一段时间都被冻个半死,几乎没有任何表现的何葭见机会难得,也咬牙上前,准备为庞秀玉保驾护航。
哪知此时异变陡生,方才没拦住庞秀玉的那两人之一顶着七公主的大喊已经有些慌了,竟没注意到她从旁边杀出,非但没减速或是绕弯,竟又抽了胯下宝马一鞭子!
等她回过神来,何葭已经避无可避!
但听两声惊呼混着马嘶响起,瞬间被淹没在现场看客的喊声中,旋即却又爆发出尖叫与欢呼交织的巨响!
进球了!
庞秀玉进球了!
坠马了!
有两人坠马了!
杜瑕和杜文此刻吓得脸都白了,齐齐站起,什么都不管了,径直往场下冲去。
何葭和那位姑娘下半身双双被压在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