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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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瑕等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稍后就见九公主亲切的叫了苏秀去说话, 眉宇间十分和气,聊的颇为投机的样子。

而苏秀本人似乎也对九公主的热情有些喜出望外, 不知有没有猜出这番谈话背后可能代表的含义,她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奉承迎合。

外人看来两人越发投缘, 也越发不解, 不禁在心中猜测。

九公主在民间的风评一贯很好,十分礼贤下士, 谦和有礼, 很少听她公然与什么人红过脸。可真要说起来,她同七公主那等本就喜爱骑马射箭等运动的性子不同,总体爱好更加偏向文雅一点。因此饶是之前同杜瑕她们一起打过马球,过后往来也并不十分亲密, 不过偶尔逢年过节有什么由头才叫他们去赴宴, 相互送礼。

再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有往来, 比一般的朝臣家眷稍微密切一点, 但同眼下对于苏秀的这种热络态度相比,却是远远不及的。

在场许多人精,杜瑕她们能猜出来的事情,旁人也能猜出来, 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可心中着实掀起惊涛骇浪。

年初七公主就被指了武将之子,九公主本人平日里也经常同武官的家眷保持往来,今儿对苏秀又是这样一反常态的热情, 若说不图什么,谁信呐?

只是这么一来,难不成武将一派又要起来了?当真是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

前面将近二十年都是文臣耀武扬威,一度将武将压的喘不过气,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经常是武官系统内的人对比自己矮上三两级的文官,还要忍气吞声,说不出的憋屈。

可眼下两位公主,几位皇子都纷纷对于武官表达善意,可见真是风水轮流转的。

杜瑕三人远远观察了一阵,心道看来如无意外,九公主与苏家联姻之事是铁板钉钉了。

她们就见苏秀眉飞色舞的,表情十分得意,仿佛整个人打从骨子里都活起来了,只恨不得昭告天下。

三个人正看戏一样看的起劲儿,却见九公主突然朝四周张望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片刻之后她的视线就锁定住这边,然后微微一笑,招手叫身边的宫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那宫女点头领命,径直往这边过来。

杜瑕等人这会儿想躲已经是来不及了,不由得相视苦笑道:“果然热闹不是好看的,方才咱们还说人家,如今也轮到咱们自个儿啦,看来以后都要离得远远的。”

说话间九公主的宫女已经过来,朝她们三人行了礼,笑吟吟道:“三位夫人好,才刚公主瞧见夫人们,十分欢喜,特遣奴婢过来请夫人们呢。”

杜瑕还没说话,庞秀玉就已经笑道:“她们去也就罢啦,我就算啦,周围一水儿的高官太太,倒叫我怪臊的慌。”

这真是睁眼说瞎话了。看来她对九公主那边也是避之不及。

卢昭不过区区都头,庞秀玉的身份放在开封府内确实有些不够看的,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她素来行事洒脱,不拘小节,何曾将这些品级看在眼中?更妄谈什么臊得慌。

杜瑕心中暗笑,却不好戳穿她。

大禄的公主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圣人老迈,她们也便几乎明目张胆地加入到了争夺皇位的混战中,尤其这几年更是愈演愈烈。

九公主身份尊贵,她的胞兄三皇子更是有天生的筹码,如今只怕眼珠子都红了。这个当儿叫她们过去,能有什么好事儿?且能脱身一个算一个吧。

哪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们早有准备,九公主也是未雨绸缪。庞秀玉刚说完这话,那宫女就已经又笑着接上了,说道:“公主说啦,知道诸位夫人都是知礼懂规矩的,可眼下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不论君臣,只求与民同乐,这些俗礼就都可以免啦,只管一同过去。”

好嘛,退路原来都已经给人提前封住,还能说什么?

事已至此,庞秀玉也无话可说,无法推辞,只得一同过去。

三人刚一过去,九公主就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三人必在一处的,果然我没猜错吧。真的不上前来找我说话,却坐在后面做什么耍子?若有有趣的事情也莫要藏私,说了与我听听,好叫大家同乐。”

何葭就笑说:“我们能有什么耍子,不过是觉得天热人多,有些懒怠,想缩在后面偷个懒儿,没成想公主火眼金睛,竟直接就给抓出来了。”

在场众人纷纷哄笑出声,九公主也乐得花枝乱颤,指着她说道:“这还不有趣?”

说完又转头对杜瑕道:“如何还站着,你身子重,正午天气又热,快快坐下歇歇,省的回头牧指挥使怨我。”

她这副口气当真是熟稔极了,仿佛她跟杜瑕早就是大熟人,两人日日玩笑,所以并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问题一般,直叫众人纷纷侧目。

她可以随便说,杜瑕却哪里敢随便应?

忙笑道:“公主实在客气了,倒叫臣妇受宠若惊。”

九公主只是笑,后头的宫女已经麻利的搬了一张宽大舒适的凳子来,上面还特意铺了柔软的垫子。

这时,就听从方才她们来开始一直一言未发,只用古怪的眼神不住打量她们的苏袖轻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尊者赐,不敢辞,公主既然体恤,叫你坐你就坐,哪来这许多话?”

此言一出,不光杜瑕三人眼带怒色,就是周围的几个官太太也纷纷变色,连九公主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同时心中不悦。

这苏秀果然不愧是土匪家里出来的,不光礼仪疏松的很,如今看来就连句话都不会说。

自己这样礼遇杜瑕三人,不过是为了拉拢她们背后站的牧家、卢家和何家!这三家一个巨富,一个掌兵,一个又能很大成

程度影响到唐芽的决定,均是成大事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

本来方才气氛很好,她叫杜瑕坐下一事说得十分轻松和缓,就算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说她体恤臣子,只有好的话,没有坏的话。

可被苏秀这蠢才一搅和,登时就变了味儿了。好像是自己强迫对方做什么事情一般!

只是这苏秀却是九公主方才自己叫过来的人,又打了她家的主意,若是就这么翻脸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也明晃晃的打了自己的脸。

九公主心中好一番天人交战,瞧瞧将苏秀骂了个狗血淋头,顺带着也迁怒了从来没说过话的苏平,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笑着说:“瞧,到底是你们关系好,走的亲近,我才说了一句,你还没动呢,她就怕你不坐累着,这就急了。当真是异姓姐妹一般的亲昵呀。”

她的话音刚落,不管是杜瑕还是苏秀,都露出一副仿佛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谁他娘的跟那厮是姐妹?

其实早前她们头一回凑在一处打马球的时候,杜瑕和苏秀对彼此的印象还相当不错,后来也时常走动。

然而怎么说呢,距离产生美这话确实不是白来的。

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多,了解的逐渐深入,她们慢慢发现了跟彼此越来越多的不同和分歧,然后难免关系疏远,反倒不如当初打马球的时候来的亲热。

再后来,苏秀当街辱骂殴打陆惟秋的事情直接导致了两人的决裂,连带着何葭同她往来的也少了。

九公主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记得这些人貌似关系挺不错的来着,却不知道她们早已慢慢的疏远了,这才导致了眼下的尴尬局面。

她的本意是叫这些自己想拉拢,而且彼此间关系又不错的人坐在一起说笑,既能稳固同盟,又能给自己赚名声,一举多得。

可如今瞧着,貌似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儿,或许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波折也说不定。

九公主知道苏秀当众叫陆惟秋下不来台的事情,虽然也是有些不赞同苏秀的做法,可并没有往心里去。

在她看来,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有被笼络和交往的价值。若放在以前,陆惟秋还是陆阁老的孙女,身份贵不可言,自然值得让自己为她抱不平。

可此一时彼一时,世道已然变了!

陆倪死了!陆家完了,再也不可能复起,陆惟秋瞬间从高高在上变得一文不值,莫说只是被骂,蹭破几点油皮,便是真被苏秀失手杀了,自己也要咬牙替苏秀开脱呢!

为明日黄花得罪自己想拉拢的对象这种事,傻子也不会做。

本来算盘打得好好的,可事到临头九公主却突然发现,一切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发展,\'当真心累。

而显然不管是杜瑕三人还是苏秀,都完全不能也不想体会九公主的良苦用心,虽然没有直接爆发出明显的正面冲突,然而全程都在用各种眼神相互厮杀,也可以说是非常激烈了。

幸亏九公主忍功了得,面对这种窘迫的情况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并且若无其事、举重若轻的从中周旋调和,总算让场面没有太难看。

不过很显然,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哪怕是九公主,到了最后也有些不堪重负,索性很礼貌的把这两拨人都丢在一旁,自己转头去跟另外的人说话去了。

杜瑕她们自然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的,而苏秀却并不这么想,并且坚定不以的认为是杜瑕她们的到来,才导致九公主莫名其妙的生气,并且冷落了自己。

于是双方本就完全没可能化解的矛盾进一步升级,等到这场愉快的谈话结束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完美的两看相厌。

在宫女隐晦的表示九公主已经了有些累了之后,一众官太太都非常善解人意的起身告辞。杜瑕、何葭和庞秀玉自然也麻溜跟上。

也许是终于要分别了,九公主心中竟罕见的冒出一点歉意,特地吩咐人将给她们准备的节礼再加厚三分。

三人品纪不同,具体拿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难得九公主竟然还考虑了她们个人的喜好!

比如说杜瑕拿到的除了一般的文房四宝、布匹衣料、串珠手串和新式宫花、月饼等之外,竟然还有一整套如今大禄最上等的颜料和配套的画笔、纸张!

给何葭的却换成几套宫中的新书,外头并没发售,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给庞秀玉的乃是两套骑装配着马鞭和上等球杆!

三人听丫头们唱完礼单之后都面面相觑,由衷感慨道:“此非常人耶。”

莫说她是公主之尊,每日大小事情千头万绪的,便是一般官宦人家也未必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

怪不得她的名声那样好,威望那样高!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竟还能如此用心,连送个礼都能让你觉得是她特地为你准备的,你是不同的,而她也是不同的,完全不像其他人家那般浮躁。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偶然或是逢场作戏,可一旦一个人能将这种逢场作戏坚持下来,甚至化为本能,当真令人动容。

何葭看后叹了一回,说:“窥一斑而见全豹,单从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这要论起耍心眼儿,七公主可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也不大要紧。”庞秀玉道:“本来皇位之争就是皇子之间的角逐,公主们也不过跟着敲边鼓罢了,只需把联姻的人牢牢掌握在手中,倒也不必正面对决。”

“也未必。”杜瑕却不赞同她的观点,说:“咱们这些公主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姐姐也千万莫小看了她们的作用,当真也是举足轻重的。”

三人边走边说,庞秀玉听后略想了一回,又跟她们探讨一番,点点头说:“你们说的有道理,果然是我小瞧了她们,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也能决定大局呢。”

“能让人主动轻视自己的敌人才最可怕。”何葭幽幽叹息。

说话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男人们扎堆儿喝酒的地方,大老远就听见一群老爷们儿幺三喝四,时不时哪个角落还爆发出一阵喝彩与加油助威之声,真是热闹的很。

就见他们三五成群,七八成~伙,或是饮酒划拳,或是吟诗作对,或是立了靶子比射箭,或是来个相对文雅的投壶,流觞曲水之流,都很有趣。

三人原本以为像杜文这种彻头彻尾的文官儿,必然要跟人家一块儿谈论诗词歌赋,哪成想何葭一眼就射箭的那群人中找到了兴奋的满脸通红,正拼了命一样用力鼓掌的自家相公,而场上正弯弓射箭的几人中,右边两个不是牧清寒和卢昭却又是谁?

何葭却是知道自家相公的,箭术不过平平,玩儿个投壶也就罢了,怎的还窜到这里?

她们刚一走近,就听场中突然迸发出一阵喝彩,继而又是一阵嘘声,就见场中一人已经十分懊恼地甩了甩头,然后一步三回首,万分遗憾的出来了。

原来竟是被淘汰了。

杜文也拼命拍着巴掌叫好,不知道还以为赢的是他呢。

方才被淘汰的那个人看见了,忍不住粗声粗气的说道:“又不是你下场,你却高兴的什么劲?再者你一个文官儿,却混在这里做甚,赶紧速速离去。”

被怼的杜文也不恼,只是指着场中比赛之人笑道:“我射箭是不中用,可我的好兄弟好妹夫却箭术了得,我自然要来为他助威。还有,这位兄弟你说的最后几句话,我却不能苟同。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十全十美的人呢,必然都是有所长,有所短,我射箭不好,赢不得你们大多数人,却不以为耻,只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却也不强词夺理。可这样计较起来,论及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你们却又不如我。所以说,文臣也好,武官也罢,也都各有长短,还不都是为了造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出来?谁离了谁也不中用。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切莫学小人那等的小肚鸡肠,只管排除异己,却把自己的本心忘了,将这些黎民百姓,这天下都抛掷脑后。依我看,文臣武将都该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子才好!做甚非要泾渭分明,互看不顺呢?”

原本那人只挑出杜文来说嘴,本就是看他是个文臣,才专挑了这个软柿子异类来出气。

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扮猪吃虎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轻松松就丢出来这样一番话,偏偏还说不出的有道理,又不像一般的文人那样轻视他们武将,只叫他一颗心都砰砰直跳,全身的血都跟着热了。

不光一开始故意挑衅的人,就连身边许多人也都听得怔住了,心思翻滚,十分动容,看向杜文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杜瑕听后也是与有荣焉,转头一看何葭,早已经痴痴的呆了,便笑道:“如何,可给你争光了?”

何葭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的瞪了她一眼,难掩骄傲的嗔道:“偏你爱取笑我。难不成你们就没关系,他就不是你哥子了?”

杜瑕听后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兄妹亲,可也比不上夫妻呀。毕竟你才是要陪他一辈子的人呀,如何是我能比的。”

何葭听后一张脸越发娇艳,只是却仔细品味起这句话来,若有所思。

说话间,就见一开始对杜文找茬的那汉子已然变了脸色,从他一抱拳,诚恳道:“我的不是。你这厮倒有些个意思,同那些满嘴假大空的文官儿十分不同,是我鲁莽了,还请原谅则个。”

见目的已经达到,杜文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连说不必,又同他攀谈起来,中间不时又有其他人加入,没一会儿就都混熟了,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杜瑕等人又跟着笑了一回,再往人群中看时竟看到了朱元夫妇。

她跟庞秀玉说了一声儿,何葭也听到了,打听明白此人来历之后不觉肃然起敬,也要跟着过去见礼。

杜瑕刚过去,就有许多认识她的士兵纷纷抱拳,齐声行礼问好道:“夫人好!”

一群身材健壮高大的大小伙子,牛犊也似,声若洪钟,十几个人一同行礼当真气势惊人,连场上比赛的人都被惊动了。

何葭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当时就被吓了一跳,继而十分羡慕,说笑道:“瞧着你也是威风凛凛的了,没准儿赶明儿还能当个女将军呢。”

杜瑕笑笑,跟寻声看过来的牧清寒点头示意,对方高高的扬了扬眉毛,神情十分得意。

周围就有士兵开始起哄道:“指挥使大人太不像话了,原本有个能干的媳妇就够叫咱们羡慕的了,如今眼见着就要当爹,保不齐过两年就儿女双全,却偏偏又跑到这来刺咱们的眼!兄弟们,咱们能干吗?”

说话这人想来也是有些官职在身上的,颇有威望,他说一句下头的人便嘻嘻哈哈复合一句,最后竟都跟着鬼哭狼嚎起来,只把朱元老爷子都给逗笑了。

牧清寒也颇为无奈,笑着摇头,问道:“那好,你们要如何?不若索性下场来,大家一块比划比划。”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起哄之声,又有无数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大人忒欺负人!谁也不知道你箭术出神入化。”

“就是,这个断断比不得。”

“说的就是,恁还是文举举人嘞,咋不叫我们同你比写字?!”

众人笑得越发欢快。

场上几个人也都先不比赛了,一个两个笑呵呵地望向牧清寒,打算看他要怎么处理。

牧清寒眨眨眼,一摊手,说道:“那你们说。”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一群光棍儿们哇哇乱叫,少部分有家眷的也在里面浑水摸鱼,跟着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吃肉!给我们加菜,有多多的肉!”

“给我们找媳妇儿!”

现场顿时炸开了一阵雷鸣般的笑声,最开始提议的那个官儿哭笑不得的骂道:“还找媳妇儿,想的到是挺美,老子还没媳妇儿呢。”

见接着又一把粗糙的嗓子喊道:“喝酒,俺就爱喝酒,要女儿红,十八年的女儿红。”

话音未落,周围一群人都开始纷纷起哄,还有故意挤兑他的:“什么女儿红,整天就知道个女儿红。你这厮连个婆娘都没有,哪来的女儿。既然没有女儿,哪来的女儿红。”

那人还不服气,梗着脖子跟一群使坏的人犟:“谁说没有婆娘,没有闺女就不能喝女儿红?酒铺里卖的难道都是马尿不成。”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杜瑕等人也是前仰后合,眼泪哗哗直流。

一群人闹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牧清寒他们定下来。

“既然是过节,就不必去计较什么输赢。我说了,不论谁输谁赢,我自掏腰包请咱们兄弟们喝酒吃肉,管够!”

普通士卒和低等军官的俸禄都十分微薄,偏偏他们饭量又大,也就是勉强养活自己罢了,若想隔三差五就放开了吃酒啃肉,便只能在梦里了。

因此牧清寒做出的这个承诺虽然不够文雅好听,但对于最广大的普通将士来说,却也是最实在,最能温暖人心的。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鬼哭狼嚎,大声吆喝着什么“牧指挥使仗义”之类的话,过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重新开始比赛。

直到这会儿,杜瑕才有功夫问朱元夫妇比赛规矩,一听,竟然还十分复杂。

射定向靶,这本来没什么难的。可最有意思的事是,参加比赛的人每个点只能射三箭,射完之后就要往后退一丈,然后再来三箭。最关键的是,要求每个参与比赛的人必须都射中红心!一旦有一箭不中就要出局。

杜瑕听后不禁笑着感慨道:“好刁钻的规矩,果然有意思。”

外头还有下注的,因为参加比赛的都是各中好手,赔率竟然不相上下。

杜瑕派人去打听了一回,当即拿出五两银子,笑道:“就去压你们老爷赢,咱们也跟着凑一回趣。”

于猛巴不得一声儿,立刻就去了,稍后乐颠颠的跑回来,说:“如今大家都最看好老爷呢。”

即便牧清寒年纪尚轻,毕竟之前曾经跟朱元不止一次较量过,下来不少人已经隐约知道了他的本事,因此下注格外谨慎,不敢轻视。不然杜瑕说不定还能赢一笔大的呢。

天气本就炎热,又围了这么多人,越发蒸笼也似。偏偏这一带还有风,火辣辣的热风,可照样能把箭头刮歪了。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场上又陆续淘汰了三四个人,只剩下牧清寒、卢昭和另外两个杜瑕不认识的武将。

四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汗水还在不断的顺着额头、鬓角往下流淌,直如小溪一般。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五六轮儿了,几个人越退越远,观战的圈子也越张越大,因的许多原先不关注这边的人也都因为好奇而加入进来。

到了这会儿,观战的似乎比参战的更加紧张,一个个也不敢喝彩了,深怕打扰到场中人,纷纷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杜瑕等人也都聚精会神的看着,生怕漏过一点。

结果就在这时,忽听哎呀一声,竟是卢昭一箭扎到红心外头那一圈去了。

场外观战的人也都大呼可惜。

卢昭也十分扼腕,边走边摇头的退了出来。

然后就听庞秀玉大咧咧的安慰道:“我早就知道箭术非你所长,能坚持到这步已经殊为不易,我不怪你,你也不必难过。”

听了这个,卢昭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仰天长叹道:“媳妇儿啊媳妇儿,你可真是我媳妇儿!”

为啥人家的媳妇儿都会温柔安慰,偏自家这个上来一句话就能堵死我?

虽然,虽然这是实情……可以一夜夫妻百日恩呐,夸我一句有这么难吗。

见他好像更加沮丧了,庞秀玉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一点,干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射箭”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卢昭打断,苦着一张脸哀求道:“我知道你知道了,咱就不说了吧!”

杜瑕和何葭在一旁笑到打跌,觉得这真是一对活宝,不解风情的模样如出一辙,当真是绝配。

等她们笑完,场上已经只剩下牧清寒和另一个人了,气氛空前凝重。

这会儿俩人前方的箭靶上,红心已经被扎满了,再想要设中红心,已经远远不是最初那样简单。

没有地方你就要想办法自己挤地方,可在箭头、箭杆相互碰撞、摩擦的过程中,谁都说不准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凭借的只有感觉和经验。

杜瑕自然不愿意见到牧清寒失败,这会儿已经是眼睛都不敢眨了,双手也不自觉握紧成拳。

两声不分先后的松弦声响起,两支箭矢流星般飞了出去,先后稳稳扎在靶子上。

喝彩声地动山摇!

然而就在此时,陡生异变!

两个靶子上,竟又先后掉下来一支箭!

这一回不用旁人解释,杜瑕自己就想明白了:

红心上的箭矢太多,已经再也盛不下另外一支!

现在的关键就是掉下来的这一支箭,到底是原先的,还是刚刚射出去的!

若是原先的,自然无碍,只能算技艺高超。

可若是方才射出去的,那就只有出局一个结果。

现场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显然大家对于结果都十分关注,便是一直成竹在胸的牧清寒也看见的有些紧张了。

早有专门负责看结果的人跑去查看情况。

其实这个也不难分辨。

当初为了防止出现误差,每个人所用的箭矢上都是写了名字,编了号的,然后也是按照顺序一箭箭射出。

想知道真相,只需要看看地上掉落箭矢的编号就可水落石出。

不过片刻,那头就已经有了结果,一个人腰系红带的人挥舞了几下手臂,大声宣布:“曲爷掉的正是方才射出去的箭,是牧爷胜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位曲爷立刻用力挥了一下拳头,十分懊恼,而牧清寒却低喝一声,兴奋的举起了弓箭,放声大笑。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欢呼的海洋,杜瑕他们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一起叫好。

于猛却先笑嘻嘻地跑出去,更下注的摊子上讨要赢钱,十分得意。

朱元也露出几分笑意,撸着花白的胡子点点头,道:“这小子,确实有两手。”

他自然也是愿意看到牧清寒赢的。

且不说第三第四两军平日里就十分熟络,亲如一家,牧清寒还同他比过哩!当时不分高下。若是这一回牧清寒输给旁人,同他朱元输了有何分别?

不多时,于猛乐颠颠的捧着一包银子回来了,欣喜道:“夫人,咱们投了五两,分回来一百三十多两哩!”

杜瑕听后也是惊喜万分。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虽然下注的时候大家不过是你一两,我三两,多者不过七、八两,可聚少成多,最后便是有几个人一块儿分这个钱,到手的也不是个小数目。

难怪有那么多人沉迷赌博,屡禁不止。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当真叫人沉醉不已。

一旦赢了,来钱实在太容易。

不过赢的次数少之又少也就是了。

就连朱元也不禁为之动容,还忍不住语重心长的教育道:“赢钱是好,可多的是输钱的时候,你年纪轻轻的可莫要玩儿这个。”

杜瑕知道他是好心,当即点头称是,说:“就是这个理儿,我平时也不玩这个,不过今天凑趣罢了。”

说完,又提点几个随从,正色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平时也不许玩儿。”

众人纷纷应下。

将他们并不浮躁,杜瑕才放心了,又笑道:“行了,说什么来什么,方才你们老爷还说要请客,这回请客的银子都有了。”

如今一头猪、一只羊也不过几两,膘肥体壮的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再买几十坛子好酒,自己动手整治一番,差不多也就够了。即便再添也有限。

她又邀请朱元夫妻:“相请不如偶遇,老将军贤伉俪也莫走了,大家一同乐呵。”

朱元也是难得这样高兴,并不推辞,当即点头应下,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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