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的夜晚是真的绝美。

这儿供电量有限, 灯数量远不及发达地区可以媲美, 地上光少，天上光亮。

繁星多到一眼望去, 无法尽数。

原本该是深邃到如同墨水浇灌的天幕，在如此多的繁星点缀下，色彩变幻，蓝得格外漂亮。每一眼都能入镜入画，合该被拍下或者画下，好让更多人能够欣赏到这模样。

呼出气冷冷的, 这股冷气入五脏六腑，让人头脑清晰, 欣赏起美景来, 更是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城市繁忙，在这里忘却一些, 总是好事情。

饭后出门闲逛，本来是不该走远的。

漠河这片地方人少，隔开远了，湿地还是湿地, 冬季有些没有多少库存无法安眠的野兽, 还是会悄悄冒个头的。

更别提还有国界线这一重要关卡, 那是绝对不可以随意越过的。

另一头就是他国，近年来两国即便交好，民众基本上也多是友善热情的，但管辖不便的地方, 总容易有点摩擦事情。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回的漠河之行，不单纯是漠河之行。

不论是孟晓妮还是鬼凤，都不是二傻子。

孟晓妮太了解后土了。

就像后土太过了解她一样。

她们是挚友，是合作者，也是天底下至今尚存少有的与天接近者。

孟晓妮几乎能想象出，后土在决定这样那样事情时，在私下里眼神怅惘，轻轻叹息。就连一些事情不告诉她，或者是决定什么时候告诉她，都要在内心斟酌许久。

小白龙和小绿很少见这么成片成片的雪地，也少见那么成片成片的星河。两个孩子和玩疯了一样，从这边嘻嘻哈哈跑来跑去，追到另一头嘻嘻哈哈跑来跑去。

天下之大，无任何去处可拦得住这两个孩子。

孟晓妮和鬼凤注意着孩子，也注意着一旁的秦灵君。

他们慢慢走着，从扫除了雪的干净清爽道路，走到了连扫雪都来不及的雪野上，一直走到了成片的白桦树林子中。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小白龙肆意用冰雪构建出了自己的世界，带着小绿玩起了更加高端的游戏，从小型的滑梯，到有轨道的过山绕圈滑梯，再到因为神农架打过基础，甚至开始试探性构建的过山车。

数学和物理学都稍有学习的小家伙，对速度、惯性、摩擦力、圆的直径、加速长度等等，计算起来简直是心头一念，手上就能直接上实操了。

一个自创的冰雪游乐场，就那么在原地给建造了起来。

漠河的冰天雪地，是白龙的主场。

秦灵君看向小白龙：“当年地府深渊，尚且有蛟龙，蛟龙比不得真龙，但一睁眼一闭眼，一呼气一吸气，皆是大动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鬼凤太小，又藏在的孟晓妮那儿，还不算太爱折腾那一类，可以看苟活很久。

那条大蛟龙，从被困，到被杀，真是没有过多少年。

“白龙一族镇守雪山，一山一龙，居于其中。宝藏积攒其内，数不胜数。”秦灵君说起小白龙原先的龙族，还挺有话讲的。

孟晓妮也听说过龙族。

鬼凤更是了解过与自己种族一同灭亡的种族。

若说凤凰一飞，遮天蔽日，凤凰一鸣，百鸟朝凤，精致高傲，自负如仙。那么龙着一种族，几乎是从出生到灭亡，几乎都在浪尖上，与财富与权势挂着钩。

龙族是真有钱。

他们爱闪光的东西，爱漂亮的玩意，为此能上山下海，绞尽脑汁。

他们还爱结合，不仅仅是为了繁衍龙族，更多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快乐。

有钱强大有爱人，几乎是帝王般神仙日子。

孟晓妮听着，觉得也怪不得皇帝都爱用龙指代自己。

有钱又牛逼，还后宫佳丽三千，作风是真的很像龙了。

但龙族的后宫佳丽三千，这佳丽三千还可以互相爱慕结合，可没有皇帝那么自私自利。

龙族到底还是很放浪不羁的。

孟晓妮这么一想，觉得需要盯紧一点小白龙。

万一到时候搞出一堆博爱三千的麻烦事情来，龙头都给她拧掉。

此刻的小白龙玩得极为开心，并不知道他亲爱的妈妈已经在为他今后的情感问题考虑，且还担心他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太过花心这种事情。

毕竟他还不足一岁。

地势微高，秦灵君停下了脚步。

她一停下，孟晓妮和鬼凤一并停下，略有些疑惑看向秦灵君。

秦灵君望着天空上的星空：“极光少见，也不是见不着。既然都来了漠河，总归还是看一眼再回去比较有意思。”

孟晓妮跟着望天。

天空光亮异常，但看着还没有产生极光的意思。

日子已到二月，现在的漠河，不出意外是很难见到极光的。

出了意外，那就是“人为”产生的极光，并不符合天地的规律。

小白龙和小绿见这边三个大人都停下了脚步，略有点奇怪跟着停了下来，随后哒哒哒踩着雪跑回来。

一个个玩闹下，被雪沾染上成了小雪球，还软糯着口吻，仰头天真无邪问着：“为什么不走了？我们要回去了么？”

回去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秦灵君靠近小白龙，手指正准备点在小白龙的额头。

孟晓妮手脚飞快，将小白龙拉到了自己怀里，避开了秦灵君的手指。

秦灵君抬头，与孟晓妮对视。

孟晓妮望着秦灵君双眸，愣是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千年前后土。

那带有一些复杂意味的神色，几乎是没有半点的变化。

“先说清楚再动手。”孟晓妮知道秦灵君不会真的害小白龙，但小白龙这回必然是要遭一回意外的。

她和鬼凤不同，大家都活得久了，偶尔被坑一把，回头算计回来就行了。

算计来算计去，有所分寸，又各自能维持着情谊。

孩子可没那点小心思，一不小心，那就是彻底崩盘。

秦灵君收回了手：“你知道我的意思。”

孟晓妮：“我知道，孩子又不知道。”

小白龙被猝不及防拉到了孟晓妮怀里，懵着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全然没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绿倒是意识到了什么，警惕躲到了孟晓妮身后，只露出了半张脸对着秦灵君。

鬼凤从来都是和孟晓妮一道的，缓缓开口，带上了嘲讽：“地府从往至今，一直都是如此。”

秦灵君轻叹：“也不是刻意要如此的。”

要算起账本来，鬼凤和地府双方其实都有不少话可以说。

后土把孟晓妮藏在阎王殿那儿当孟婆一事，让鬼凤在地府外头好找，这账算起来，太难了。

小白龙觉得事关自己，努力向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小声开口：“阎罗王是故意让我来漠河的？”

秦灵君替阎罗王稍微脱罪一点：“这事孟晓妮也默许了的。”

小白龙更加闹不清楚，茫然：“为什么我一定要来漠河？”

孟晓妮：“因为你是白龙。”

白龙又为何一定要到漠河来？小白龙翻起自己脑中那些个关于漠河的传承记忆，发现没有任何一处有迹象可寻。

小家伙抓紧了孟晓妮的衣服，脸上有点紧张。

鬼凤看小白龙，总有种看过去自己的既视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无法依靠，种族全灭，只能凭着本能求生。

他伸出双手，将小白龙从孟晓妮怀里接过，手轻拍两下孩子，淡淡替那两个对峙的女子解释：“龙族只剩下你一条白龙，就和凤凰仅剩下我一样。”

小白龙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我不懂商业，不明白孟晓妮的火锅店，为何分店要开在极为不合理的地方。除去丰都这一家外，余下几家分别在神农架、漠河、江南……原先以为是让鬼方便食用，现在来想，恐怕这几个地方都有点与众不同。”

孟晓妮没有和鬼凤讲过这其中细节，不过他能猜到一些。

“世间万物，在人类数理归纳之前，除去生死，基本上是用元素来囊括万物原理。我为凤凰，当属火之一类。”鬼凤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阿修罗常年饲养，将我潜藏于梧桐树中。当我出世摒弃躯体，凤凰魂魄又容易引得关注，却得到了孟晓妮魂魄的再度饲养。”

他是被偷藏起来的凤凰，又得到凤凰遗宝，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

“神农架有小绿，人族藏之。与我同理，属木。”

“沙土之中诞生后土，自我藏之，属土。”

小白龙当即意识到了，他自己或许也算是一个与在场截然不同的一个元素。

“漠河雪国，上古白龙虽未曾在这里生活过，但天地气息浅薄，这儿最适合小白龙。适合他变成另一个我。”

鬼凤注视着秦灵君：“当年龙族灵力归于天地，如今在这里，正好以天地灵力回归龙族，汇聚到他一龙身上。沾染天地气息，大隐隐于天地之中。”

小白龙继续成长，终有一天会被地府和人间的界限拦截。

而得到天地灵力的小白龙……

灯下黑，天地搜寻不到小白龙。

“白龙属冰，算属水。”

江南那儿不知道会有什么，但按理推测：“江南多雨时节，该是金雷。只不过不清楚具体是谁。想来秦灵君是知道的。天子殿那日，就是那位。”

小白龙听着，隐约明白了一点：“是要让我变强大么？”

好像也不算是大坏事。

只是当初鬼凤变强大，他当时就在边上捏冰块。鬼凤几乎是日夜高烧不退，躯体难以接受大量的力量灌输，极为难熬。

看着就是苦一点。

小白龙并不怕吃苦，听到这儿，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强大？我们凑在一起，有什么用处么？妈妈呢？”

他们都有归属，在场中唯一没有被提到的，就是孟晓妮。

秦灵君没说话。

小白龙看向了孟晓妮。

刚才躲在孟晓妮身后的小绿，这会儿也慌张看向了孟晓妮。

孟晓妮没说自己是什么。

她揉了揉小绿的脑袋，开口说着：“阿修罗一族，极会打仗，极为好战。这其实是刻在骨子里，渗在魂魄中的。”

鬼凤在边上友善提醒：“你现在是个人类。”

孟晓妮笑起来：“那秦灵君现在也是个人类啊。”

他们借着人类的运势，才得以那么顺畅，一直来到了漠河这儿。要是换成别的种族，没有天道给的大势，他们到神农架，到漠河，那可都是千难万难。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让一个企鹅跋山涉水，这也太为难企鹅了吧。

小白龙似懂非懂，最近还了解了一点游戏：“所以，妈妈负责打架，我们负责在边上提供力量么？”

孟晓妮淡笑：“是啊。”

原本她想着，天塌下来，她扛着就成了。她负责打架而已，秦灵君在旁边递火就好。谁想她拉着“想要不陨落”的秦灵君下水，鬼凤又追了上来。

为求稳，秦灵君干脆拉着大伙儿一起下水。

孟晓妮在想秦灵君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等她反应过来，现今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她带着小白龙来了，也是希望小白龙能真正无后顾之忧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了生存，到了年纪后苟活在地府或者哪儿。

小白龙望望天。

这美丽的星空什么都不懂，一如既往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那，我可以的。”小白龙抓着鬼凤的衣服，很是体贴在场的大人，“我会变得很厉害的。爸爸妈妈会照顾好我的。”

他相信鬼凤和孟晓妮。

雪花落在小家伙的睫毛上，一颤后落到了他的脸上，很快化去，变成了一滴水珠。

鬼凤伸手擦拭去那点水珠：“会很难受。”

强迫一条幼龙成长，太难受了。

小白龙现在还是孩童的模样，却不得不要支撑起很多东西。

这是他的身份注定的事情。

“我可以的。我是龙族，我是我族最后的一条龙。”小白龙语气郑重，“妈妈是为了我好。”

他生来不凡，生来，可如此担当，生来，该无拘无束，无恐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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