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呐呐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别院。”

“别院？”她慢慢站了起来。因为昏了很久，有些站立不稳。宸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这样的接触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赶紧掩饰的张望了一下四周，除了这有些特别的山野，看不到房子。

“没想到吧？水底也会有人类可以呼吸，可以生存的空间。”

“我怎么会在这里？”

头顶突然一声水响。抬头一看，上方那个光晕漩涡中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飘落。下落的过程中银色的鱼尾作化双腿，跪倒在地上，一头银发瑟瑟发抖。

“默舞！你没事吧？”橙子伸手就去扶她，却被宸挡住了。他的眸子扫向默舞，目光登时冷若寒冰。

“默舞，你可知罪？”

默舞颤声答道：“默舞不该背着主人擅作主张。”

橙子看不下去了，替她解围道：“你不要责怪她了，是我让她帮我的！”

宸没有理会她的说情，眼中带着讥讽：“默舞，这些日子你天天往外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去做什么吗？“

默舞猛然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宸，灰色的眸子迅速蒙上一层泪雾。“您……一直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在我们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念动召唤辟水兽的咒语，直接把她带到您的身边……”

“呵。我的默舞变聪明了呢。”宸的话音甚至称的上轻柔，语气里却全无温度，从高高站立的角度，丢下凉凉的目光。将跪在他脚下的默舞砸得喘不过气。她脆弱的神态在他的眼里不屑一顾，径自丢下他伤人见血的嘲讽：“你自作聪明时，很惹人厌。”

这句话几乎彻底击垮了默舞。她跪伏的姿态弯曲成蜷缩，像是在捧着裂了纹的心脏暗暗喊痛。橙子对于宸的冷酷早有见识，这样的残忍却也让她难以坐视，狠狠剜一眼宸，上前了一步，轻唤了一声：“默舞……”想搀扶起抚慰一下，默舞却轻轻躲过了她的手。

默舞原地叩了一个头：“默舞去领罚。”

宸背负着手没有言语。算是默认。默舞站起来，腿微微有些颤抖。她低了头，有些凌乱的银发遮住了脸庞。

宸的目光又寒寒的转向小狗一样在旁边蹦跳的辟水兽。被他的目光一扫到，方才还因为踩了某人而兴奋莫名的家伙，顿时蔫了下去，呜咽一声，伏在了地上，下巴紧紧贴着地面，一对眼睛哀求的看着主人。

“辟水兽，你擅自跟着一个侍女外出，也是该罚。去关一个月的禁闭。”

辟水兽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默舞俯身抱起辟水兽，看也不看两人一眼，转过身，纵身轻飘飘跃起，消失在光晕中。

目送默舞哀伤的背影消失，橙子转过头，有些愤怒的看向宸：“你怎么对她这么凶的！她这么做是为了帮我，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其实，她是为了她自己。”

橙子语塞。听出了这话背后的意思，脸不由的红了一红。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方才还是万年坚冰样的脸上就像刮过了一阵阳春暖风，和煦宜人。却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十分不搭。她记起从前宸还是“易主管”时，整天是一张冰山脸，这样的温和表情还真没看过。

“易主管……”

“叫我宸。易宸是我在人间随意取的一个代号而已。”

“呃……宸，默舞说是去领罚，是什么样的惩罚呢？”

“一点家法而已，不会伤及性命的。”

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张大眼睛惊恐的望着他：“伤及性命？！”

“我是说，不会伤及性命。”

听他的口气，就算是不会伤及性命，也是很重的责罚了。急切的问：“究竟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他的黑眸眯了一下。“你倒是很关心她。”

“你难道不关心吗？”反问道。

宸不答，只平静的看着她，目光里不带一丝波澜。她看着他的眼睛，企图在里面找到一丝丝对默舞的怜惜，却失望了。忿忿道：“你算是也到人间生活过的，你知道我们现在都是社会主义社会啦，人人平等啦！没想到水底下的社会这么落后，至今还停留在封建社会！”

“水妖是低等的妖邪种族。不配跟神族谈平等。”

她立刻记起了那日红毛称呼她为“低等生物”的事，头顶上腾的蹿起一股火。“水妖是低等生物！人是低等生物！我倒看不出，你们这些爬行动物高等在哪里！……”

下巴一紧，被一只手紧紧的捏住了。几乎凑到鼻尖上的一对泛着威胁寒光的眸子，将她后面的骂辞杀死在肚子里。“不要惹我哦。”他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如蝴蝶的翅膀掠过。

若不是他的眼里满是寒意，这样的姿态和距离几乎会让人以为他要吻她。她顿时吓得不敢动弹，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会使局势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却也不动，就那么死死捏着她的下巴，久久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终于受不了啦。“痛……下巴要掉啦……”

他这才松了手指，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揉下巴。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爪子扯住了袍角。“饶了她吧。”她不死心的还在替小水妖求情。

他侧过半个脸睨视着她：“她只是一心想清除你这个障碍，你却这样可怜她――你不觉得不值吗？”

她怔了一怔，迅速的摇头：“不不不，你将她想的太复杂了。”

“你怎么能信任一个陌生的水妖呢？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把你骗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你神不知鬼不觉溺死在深海？”

一阵嗖嗖的凉意掠过脊背。是啊，如果那样的话，谁能救的了她？这一丝疑虑升起来，又被她迅速的压制了下去。她大声的回答：“不可能！小水妖不是那种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那么单纯……”

宸笑了，笑里藏着寒气透骨：“你总是这样轻信别人。”

总是？！……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呢。却顾不得多想，只想着给默舞求情，正想开口，却觉得抓在手里的衣角上微微传来力道，一不留神就让它从手中被扯走了。她对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嚷道：“喂！我只想问你，难道你都没有一点心疼吗？！”

宸的脊背僵滞了一下，然而却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就头都未回的继续往前走去，只凉凉的飘来一句：“家有家法，言出必行。”

橙子气急败坏的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再抬头看看默舞消失的那个光晕，虽然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原地没抓没挠的生了半天闷气，忽然记起：自己瞒了家人和小休私自跑出来，本打算很快返回的。却是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得想办法赶紧回去！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寂静非常。这个水下的空间非常之大，以致于头顶的水面像天空笼罩着大地一般。宸已不见了踪影，她如同置身旷野。有些害怕，赶紧爬起来，沿着宸走去的方向寻去。

一路上都是些奇花异草，散发着或清新或浓郁的香气。不由的看呆了，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猛不丁被一块大石头样的东西绊了个狗啃泥。正骂自己走路不专心，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怪腔怪调的抱歉声：“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趴着趴着就睡着了，摔疼了吧……”

她趴在地上呸呸的往外吐草叶子，问道：“你谁啊趴路上睡……”一边抬头，正对上一张怪模怪样的脸，和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睛。她一声怪叫，连滚带爬滚出好远，嘴巴里嚷嚷着：“鬼啊！！！妖怪啊！！！！别吃我啊！！！救命啊！！！！”

爬动的腿却被一双肥厚的爪子抱住了，那怪腔怪调的声音在背后道：“不要怕不要怕啊，我不会吃你的，我只喜欢吃糖……”

“放开我放开我啦……呜……”

“你不认识我啦？”

“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认识妖怪哇哇……”

“你还喂我吃过糖呢！”

“我才没喂妖怪吃过糖……哎？糖？”这个甜蜜的字眼终于唤回了她的一丝理智，停止了扭动，回头看了一眼拖住她腿的宠然大物――那是一只巨大的乌龟。看它的个头，大概就是《西游记》中通天河里跑出来的。此时正拿两只前爪抱着她的小腿，伸着硕大的乌龟脑袋，拿一对纯真的眼睛看着她。

不不不，她不相信，不会的，它不可能几日不见就长这么大，还突然口吐人言……然而大乌龟的嘴巴一张一合，清晰的说：“我是小壳呀！”

于是她就华丽丽的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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