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等傅雪去准备补偿的礼物,沈琰的身体就出了状况。
也许是圣诞节后的一场大雪带来的寒流太过厉害,他又发了低烧,连夜咳嗽不能安稳。
他这次病得有些急,连傅雪也没去公司,留在家里陪他。
因为体温升高,他胃口也很差,早饭和中饭都没吃什么东西,喝了药后就躺在床上休息。
他咳嗽得厉害,休息当然也不安稳,傅雪搬了椅子就坐在他床头守着,随时注意他的情况,看他有什么需要就满足。
半靠在床上用手帕掩着唇咳了几声,沈琰就抬起头看向她笑笑:“我没关系,小雪,你还有那么多工作。”
傅雪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什么工作比你更重要?”
这句话她还真没有说谎,身为沈氏的最大股东和实际控制人,公司里那点事情又哪里比得上他重要?
她几天不去上班,沈氏不会倒闭,几天不在沈琰身边,冷落了他,却是最大的疏忽。
沈琰笑着又低咳了咳,傅雪看到他发白的双唇,不自觉就贴过去,在上面吻了一下:“琰哥哥,你再不好我就心疼了。”
这一句也不是假话,无论她觉得自己和沈琰之间的隔阂有多大,他苍白虚弱的样子,还是轻易能牵动她的心。
她的手臂伸在他背后,他也的确是乏力,就顺势靠了上去,对她勾了下唇角:“好……我尽量快些好。”
傅雪笑了下,侧头又吻他的脸颊:“再睡一觉吧,琰哥哥,我一直守着你。”
守在他窗前看着他沉沉睡去,傅雪知道他一贯浅眠,尽量不发出声响。
雪后的冬日,天气还阴沉着,加上窗外未化的积雪,世界仿佛格外静谧。
沈琰视力很弱,所以他的房间从来都光线充足,即使他在午睡,也不需要拉上窗帘,所以她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雪覆盖的庭院。
沈宅的院子,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即使她曾离开过四年,但仍旧记得这里的每一丛植物,每一个台阶。
在她还小的时候,为了尽快训练出世家千金的礼仪和风范,当然是不能像普通小孩一样,在庭院中无忧地玩耍的。
不过她还是有机会被获准在院子里玩耍,这都要靠沈琰。
假如沈琰在家,而傅若薇不在时,沈琰每每看到她渴望出去放风的目光,都会笑着对身边的人说:“天气不错,我们到外面去坐一坐。”
沈琰小时候在沈宅的权威就和傅若薇相差无几,他这么说了,佣人们当然很快行动,把桌子都移到庭院里的空地上,再倒上两杯红茶。
于是沈琰就坐下喝着茶,看上一本书,或者对着围棋的棋盘,摆上一局残局,消磨一个下午。
傅雪则会拿到赦令般,在宽阔美丽的院子中,尽情踱步,搜寻自己所能感兴趣的东西。
她亲手种下过几丛牡丹,因为她觉得华丽硕大的牡丹花,才最衬琰哥哥。
她还捉到过几次瓢虫和蜻蜓,献宝一样捧给凉棚下的沈琰来看。
甚至连现在还被养着的哈士奇犬哈利,也源自她的一句无心之语。她看了一部电影,极度艳羡里面健壮又威武的雪橇犬,就站在院子里比划着说:“琰哥哥,我也想要一只那么大那么漂亮的狗狗!”
结果当小狗哈利被抱来后,她就失去了兴趣,照顾它最多,并和它默契最深的,反倒是沈琰。
说她有点喜新厌旧,也并不为过。从小她就渴慕一切新奇的东西,不然当初沈琰和傅若薇来到孤儿院,她也不会那样积极表现,并渴望被带走。
孤儿院给孩子们的东西和视野太少,所以她好奇所有未曾见过的事物,她的玩具和爱宠,多半一段时间后就会厌倦,转而投向更新鲜的。
她想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成长都被严密监控,她大概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就会和同学一起去徒步穿越北美西部沙漠,进而周游列国探险。
在她生命的二十多年中,她从一个孤儿院里不起眼的小孤女,变成如今这个年轻的集团总裁,她的人生永远充满变数。
如果有什么是她眼下还难以割舍和放弃的,那么只有沈琰。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沈琰,并且目前的生活让她觉得有些乏味和机械,但她仍旧不能抗拒沈琰给她的温情。
当初卫黎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她下意识拒绝了,除了当时还没有力量和勇气跳出沈家这个牢笼之外,她还是在内心深处,希望能继续得到沈琰的温柔相待。
难得无所事事的下午,她就这样任思绪远走,伴着身边这个人略显急促粗重的呼吸。
天色早早暗了下来,她俯身下去,在他的眉间印下一个轻吻,没有惊醒他。
沈琰好好坏坏地病了两周,傅雪也尽量每天都在家陪他。
除了两三次匆忙到沈氏大楼开会,其他时间都在家办公,麻烦她的秘书和龚维来回递送公文。
然而即使如此,沈琰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些的时候,又突然咳了血。
那时他正半靠在床上看书,傅雪则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看文件。
她听到他咳了几声,就看到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声更加沉闷,那声音和他之前的咳声有些不同,她就连忙过去搂住他的肩膀,轻抚他脊背。
他一边咳着,一边还收起手帕想掩饰,但傅雪还是看到了被他握着的手帕边缘溅上的红色印迹。
她被那种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双目,忍不住用力抱住他的身体,颤抖着手接过手帕。
勾着唇对她笑了笑想要安慰,他还是止不住咳嗽,轻喘了下才说:“支扩的症状……没事……”
傅雪抬手用手帕堵住他唇边又滑出来的血,她第一次产生了可能要守不住他的恐惧。
明明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尽心照顾,家里请的医生也都是最好的,他却还是日渐虚弱。
没等她意识清醒,自己已经凑过去吻了他苍白的薄唇,她想控制自己,可泪水还是很快流了下来。
有些羞耻地侧了一下脸,她转回来时还是声音发颤:“琰哥哥……我错了,对不起……”
她太过惊慌失措,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沈琰见过几次她被吓到的样子,虽然还是不住咳嗽着,也只得握住她的手,努力笑了下:“小雪,真的不严重。”
根本不听他的保证,傅雪还是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出去叫人请医生过来。
在外人面前她还能保持镇定从容,但等医生过来检查过,表示只是支气管扩张外引起的咯血,又转去开药后。她才在其他人离开房间后,又走到他面前坐下,眼中重新蒙起水雾。
她自己看不到,当然不会知道她此刻的样子多像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沈琰给这一趟折腾得有些无奈,抬手冲她笑了笑:“小雪。”
傅雪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还没开口说话,她先自言自语了:“琰哥哥,我一定好好对你,你不要再生病了好吗?”
任何人也无法保证自己以后不再生病,沈琰有些好笑地轻叹了声:“小雪,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自责……我反倒觉得有些狼狈。”
傅雪抬起头,看到他温和翘起的唇角,想了下,觉得家中还是没有医院护理周全,不确定地问:“琰哥哥,我们要不要去住院?”
不是他要不要去住院,而是“我们”,她心里乱到什么地步不言而喻。
说完她又不等沈琰回答,就俯身过去抱住他。
她手臂用了很大力气,身体几乎全都贴到了他的怀里,直到他的体温隔着布料传了过来,她才又说:“琰哥哥,不要再离开我……我很怕……”
沈琰原本有些无可奈何,听到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这句话,准备去拍她肩膀的手就顿了一顿,转而轻抱住她,温声保证:“我不会的,小雪。”
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后来强迫她离开了四年,这一次傅雪却还是迅速心安了下来。
对她而言,沈琰的话语和举动都带着魔力,无论是当她六岁的时候,还是现在,从未改变。
又过了一周,确定沈琰的身体真的好转了,傅雪才回到沈氏大楼自己的办公室。
她人在家里,当然有很多事情无法处理,秘书吴方圆交给她了不少等待她签字和过目的文件,还有一些日程安排。
吴方圆整理着访客表,突然说:“傅总,两周前有位名叫莫奕林的大学教授来找过您,请问是您的旧识吗?”
她不在大楼办公的日子里,来拜会她的一般都是些生意合作伙伴,这个来访却明显带着私人性质。
傅雪手下一顿,抬头盯着她的眼睛:“当时你为什么没有转告我?”
吴方圆在她手下做事也两年了,知道每当她目光陡然锐利的时候,都是她心情欠佳的时刻,连忙回答:“傅总您说过了,无论谁来访,一概推后……当时那位莫教授也没有坚持。”
傅雪的确这么说过,是因为她觉得无论谁,都重要不过沈琰。
无法和眼前的秘书解释莫奕林之于她的意义,再加上秘书也真的只是忠实执行了自己的命令。
傅雪深吸了口气,才从情绪爆发的边缘控制住自己,接着问:“他有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吴方圆忙将那张登记表递了过去:“他留下了地址和手机号码。”
傅雪一眼扫过去,就在里面看到了那个铭记于心的名字,他留在后面的地址,是f市一所著名高校的文学院教学楼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