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之前,卫黎开车将傅雪送回了家。
韩伟和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早就在门外等着了,看到她,韩伟立刻就走了过来,脸上是明显松懈下来的神情:“傅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韩伟身边跟着的那个面容坚毅的黑人男子似乎就是保镖的领队,三年来傅雪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和他碰面。
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些富家子弟发疯搞出一些状况,那个队长仅是扫了傅雪一眼,既没有跟她打招呼,也没说其他的话,就向韩伟点了点头走开了。
卫黎丝毫不在意眼前的状况,还下车拉着傅雪的手臂,笑着说:“小雪儿,我的提议,你再考虑下?”
傅雪转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笑:“好,我会考虑。”
大概也明白经过这次胡闹,在傅雪毕业离开之前,这会是他们间的最后一次会面了,卫黎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小雪儿,我等你。”
接着他放开手臂,潇洒地后退几步上车。
亮黄色的跑车在黑暗中绝尘而去,傅雪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用自己仅能听到的声音说:“艾利,一定要平安。”
站在她身后的韩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句话,当傅雪转过身时,他已经又是一脸宽和自然地笑着:“傅小姐今天回来晚了些,快些休息吧。”
随着她年龄增长,也随着她在外独立的时间更长,沈琰似乎给了她相应的自主权。比如今天这一出闹剧,他竟然也没有通过韩伟表达出任何的不满。
傅雪对他笑了下:“韩先生也是,早些回家休息吧。”
微凉的夜风吹过庭院中的枫树,傅雪抬步走上台阶,径自走进了房子里。
她没有在一楼逗留,而是直接回到了二楼自己的卧室中。
时间已经不早,她走到房间的第一件事,还是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接通网络。
在她的收件箱里,果然已经躺着一封新邮件。
她连忙带开来,带着些急切地扫过那一行行的汉字,在信的末尾,照例是对方简短的署名:莫。
是的,她没有和莫奕林断绝联系,在美国的三年里,她一直在用这个专用的邮箱和他通信,每一天都没有间断。
不过是各自说一些今天经历的琐事,或者是讨论一些文学作品,然而每天这个短暂的时光,却是除去和卫黎相处的时间之外,她最为放松快乐的时候。
只有这时,她不用去思考如何超越同样优秀的同学,如何应付如山的功课任务,如何周旋在那些令人头疼的社交圈之中。
她只用单纯地面对着电脑屏幕吐露心声,然后就会收到来自大洋彼岸的回复,她能透过邮件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暖和关怀。
也许是刚刚放纵过的余韵未消,她像个思乡心切孩子一样,在邮件里只写了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发送出去:莫老师,我要回国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因为即将毕业而兴奋过,即使结束了这里的学业,也无非就是听从沈琰的安排,再开始另一段经历而已。
她现在才真切地感觉到:她即将毕业,并且回到那块她生长的土地上去。
也许她会比现在要自由一些,并掌握更多的权力,更重要的是,她将离他更近――那个像一束晨光一样,照亮了她的生活的莫奕林。
莫奕林很快地回复了她,同样只有一句话:太好了,小雪。
寂静的深夜里,她对着电脑屏幕上发出的微光,笑了起来,带着些傻气。
一个多月后,傅雪带着毕业证书和收拾好的行李,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她的目的地是f市,四年过去,她终于被获准回到那里。
旅途漫长,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就像其他长途飞机的乘客一样,吃了安眠药,躺下尽量睡觉。
飞机不时会遇到气流颠簸,所以梦境很乱,她梦到在b市时的校园和同学,全都像很久远的事情了一样,有些模糊不清。
还梦到童年在孤儿院里的日子,饿着肚子总是吃不饱,天气冷了衣服单薄就会瑟瑟发抖。
在梦里有人抱着她为她取暖,还给她吃甜甜的点心,她抬起头来冲那个人甜甜地笑:“谢谢。”
可惜那个人的脸始终一片模糊,指尖也一点点冰凉下去。她就着急地伸手去抓他,嘴里说:“莫老师,不要走!”
从睡梦中惊醒,她看清自己还是在狭窄的飞机客舱里,身旁裹着毯子蒙头大睡的旅客正在打着呼噜。
她重新闭上眼睛,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去,见到的不会是莫奕林,只会是沈琰。
时隔了三年的再次相见,她需要拿出点久别重逢的态度,于是她命令自己尽快想起沈琰的样子来,并重新回忆他的各种喜好和习惯。
好在她记忆力一直不错,所以总算都差不多记了起来。
又反反复复地将那些梳理了好几遍,确信没有什么遗漏,她才轻舒了口气,等待飞机到达的时间来临。
几个小时后,她走出f市的国际机场,就看到了带着鲜花在出口处等着的龚维。
三年不见,他的气质沉稳了不少,却还是略带紧张的样子,一看到她就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傅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傅雪不觉得自己回来是值得他多么高兴的事,但还是笑了笑:“辛苦你来接我了。”
“哪里!”龚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边带她上车,一边有些激动地说,“沈先生在家里等您!”
沈琰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沈宅里,他不在家里等自己,难道还会去外面等?
傅雪也没说明他这句完全是废话,继续笑着说:“那我们赶快回去吧。”
这句话总算得到了龚维的大力赞同,他对司机说:“咱们走最快的路线回去。”
傅雪原来不知道龚维有这么多废话,他坐在前座,还很不方便的转过身来,絮絮叨叨地问她诸如“衣服穿得是不是薄了”,“车里的冷气开得太大了”之类,完全属于没话找话的一些问题。
他再怎么烦人和失常,也是沈琰现在的亲信,傅雪微笑着一一回答他。
机场距离沈宅不算太远,司机也尽量将车开得快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宅子外面。
四年的时光在这栋老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几乎连门外的树木和庭院里的花朵,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傅雪下车,就闻到了阵阵玫瑰的香味。
龚维和家里的仆人在给她搬行李,她就先走进了客厅。
沈琰没有在客厅里等她,习惯了美国那栋房子里暖色调的陈设,沈宅内的家具和布局,看起来就多少有点陈旧和灰暗。
傅雪循着习惯,穿过厅堂,走到房屋后的花园里。
在盛开着白色玫瑰花的庭院里,她果然找到了那个身影。
像她小时候看到过很多次的场景一样,沈琰独自坐在长廊下的木质圈椅中,面前摆着一杯红茶,手边有翻开的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微挺直了脊背,回过头来。
就算她在飞机上已经尽力去回忆了,但直到此刻,记忆中他的样子才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微笑和睡颜,他看书时微垂下的眼睫,他抬头时因为视力不好而显得迷蒙的双眸,全都清晰到历历在目。
傅雪轻舒了口气,从她上一次见到他,到今天为止,足足有三年半。
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或者多多少少会感慨万千,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
在唇角挑起一个熟练的笑容,她快步走了上去,听到自己用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欣喜声音说:“琰哥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