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沈琰一直留在傅雪身边。
傅雪问过他是否需要回沈宅安排一些事,都被他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几年后傅雪想起来这段时光,总觉得这是她和沈琰之间最后的真正温情。
表面上亲密相处的日子,那之后当然还是有的,只不过那时真诚早已不再,他们各自带着面具,惺惺作态、如履薄冰。
但当一切还未变化之前,那段短暂而温暖的时光,是确实存在着的。
傅雪逐渐将电脑和书本都从学校宿舍搬了过来,一天天临近春节,家政的阿姨也请假回家过节去了,公寓里只剩下她和沈琰两个人。
外面严寒,沈琰身体又不是很好,所以很少出门,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基本就由傅雪来准备。
她每天被沈琰指导厨艺,间或还跟着家政阿姨学一下,渐渐地也能独立做出几个像样的菜了。
为此她得意洋洋跟沈琰邀功:“琰哥哥,我能干吧?”
沈琰照例只是微弯了唇角,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小雪一直很能干。”
这手法和语气,完全是夸奖宠物的。
好在傅雪很容易满足,抱住他的脖子,踮脚在他唇边偷了个吻,就心情很好地一路小跑了出去。
除夕的那天,公寓楼外的草坪上,有人在燃放烟花,傅雪和沈琰站在窗前观看。
傅雪从背后抱着沈琰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握着她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沈琰笑起来:“不是要看烟花吗?你这样子怎么看得到。”
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响声,傅雪反倒闭上了眼睛:“你替我看就可以了,琰哥哥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
沈琰勾着唇角,轻声说:“好。”
其实黑夜里,他几乎看不到远处的任何东西,只隐约能看到视野的深处,有一团团光亮划过黑暗,宛如梦境中,他从未看到过的星河。
结果一场烟花,两个人却都没看到什么。
新年的第一天,傅雪在客厅里摆了一大花瓶的白玫瑰。
她是趁着街上的花店还没关闭,买来早早藏在冰箱的保鲜柜里,现在都拿出来摆上,花朵都还新鲜,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沈琰走下楼就闻到了熟悉的花香,微笑着:“你准备好了水晶棺吗?”
那是傅雪在无法将他扑倒的情况下,咬牙切齿说的,现在她自己倒觉得不吉利了,轻哼了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不好,我决定把你换个地方藏了?”
沈琰笑了笑:“哦?那是哪里?”
“金屋藏娇……”傅雪回头抱住他,晶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得意,“就藏着在这里。”
这次没等她主动索吻,沈琰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吻。
吻过之后,他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旁轻叹了声:“我突然有些后悔……”
他没说后悔什么,傅雪却觉得自己懂了,窝在他肩上哼了哼:“本来就该后悔,难得我投怀送抱。”
沈琰却没再继续说了,仅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隔了许久才松开来,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温柔:“新年快乐,小雪。”
“嗯,祝我又长大了一岁。”傅雪还是对被他拒绝心怀不满,顿了下接着恶意地笑,“琰哥哥,祝你又老了一岁。”
沈琰垂下眼睫,勾着唇角看她:“抱歉,我这么老。”
爱一个人入骨的时候,是看到他露出哪怕一丁点忧郁的神情都会心疼的,傅雪忙补充:“琰哥哥就算比我老,也很美很有魅力。”
沈琰这才抬起眼睛,笑着:“小雪,谢谢夸奖。”
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算计,傅雪也没有丝毫不甘,她就是如此,看到他开心,比她自己开心还要满足得多。
沈琰是在过完新年后的第三天离开b市的,家中事务繁忙,新年后家族里又有很多聚会,他再不出现,就会太说不过去。
他临走的那天,白玫瑰还开得正好,傅雪就剪了一张白卡,扯下来几片花瓣挤出汁液,在那张卡上,写下了他和自己的名字。
即使是白色的玫瑰花瓣,流下来的汁液也是淡淡的粉红色的。
沈琰看着她小心地用蘸水笔吸了花汁,在卡片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不由笑:“小雪,玫瑰花的汁液很容易挥发,这些过两年就会看不清了。”
傅雪还是认真写着:“怕什么,不等它们看不清,我就再写一张给你。”
这张用易消逝的玫瑰花汁液写成的卡片,还是做了她送给沈琰的临别赠礼。
她将这张卡片小心地放在他的行李箱里,和赵子岩一起送他到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在心中想着他们下次可能会见面的时间。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张卡片会是她唯一用心送给沈琰的礼物。
多年后她从沈琰的物品中把它翻检出来时,它被珍惜地夹在一本诗集中,而那上面她写下的字迹,一如沈琰预料般地,已经淡如晨雾,消散殆尽。
新的学期很快就热闹地开始了,进入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大部分学生都找准了自己在学校中的位置。
傅雪已经被公认为:成绩优秀却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的冰山美女。
虽然她的为人处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中学时的同学大都知道她的身份,从而敬而远之。到了大学后,她这种略显特立独行的性格反倒招来了不少追求者,宿舍里的其他人天天帮她传情书传到手软,每每开玩笑说:“雪美人,你就随便挑一个从了吧,不然那些男生都要急死了。”
傅雪只是挑挑眉:“我早说过了,我有未婚夫,是他们不信。”
“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神秘‘未婚夫’?”宿舍里最爱表现的小霍立刻双手捂住胸口惊呼,“你还不如说你爱的其实是我,还更有点可信度。”
傅雪从善如流地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来:“好啊,可怜的迷途小羔羊,就让我来拯救你吧。”
她的相貌本来就带了几分清冷,这么斜向下看过来的样子,震得小霍都愣了几秒,才捂住脸惊呼:“傅同学你不要这样,我会怀疑我的性向……”
性向什么的,当然是夸张玩笑的说法,但她那种被刻意培养的强势气场,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天鲜明起来。
学校的生活就这么又平静地进行了下去,沈琰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如果不是傅雪保留了那个公寓的钥匙,时不时还会回去取一下衣物和其他忘在那里的东西,她都要以为寒假里那几天的温暖,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而因为第一学期已经选修了莫奕林的课,她也没有再选修他的课。
开学两周之后,她有次偶然路过文学院,抬头看到那被掩映在绿树中的办公楼,竟然有些神使鬼差地走上去,敲响了莫奕林办公室的门。
随着一声温和礼貌的:“请进。”她走进去,看到了随意落座的几个学生,还有斜靠在办公桌上,正和他们谈笑风生的莫奕林。
他还是一身浅色的衣物,鼻梁上架了一副银框的眼镜,上课时会梳理整齐的黑发也散落了几缕在额头上,依旧笑得温文。
看到进来的是她,莫奕林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仅是笑着示意另外一个男生:“小周同学,我们又来了一位客人,请再泡一杯茶。”
于是莫奕林就轻易又在傅雪的生命中,创造了另一个意外:她第一次轻松地坐在一群同龄人中,听他们就某个文学流派侃侃而谈,争执不下,偶尔还会插上几句嘴。
这天她和其他学生一样,在莫奕林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等他们告辞离开的时候,莫奕林将傅雪叫住,递给她一张便签纸。
他已经算是有些身份的教授,却似乎还是没有印过名片,这时候随手扯下一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笑着将它交到傅雪手中:“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在学生中人气很高,所以上课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也只有邮箱和办公室电话而已。有女生在课堂上起哄要他公布手机号码,他还温柔微笑着说:“实在抱歉,我比较重视私人空间。”
但现在,他却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她。
傅雪接过后微顿了一下,抬头对他微笑:“谢谢您,莫老师。”
出了他的办公室,她就将这串号码输入了自己的手机中,并将它存为:佚名。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仅仅几天之后,这个被她无意中存下的号码,会成为她脱离生命危险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