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智恩送走了金娜娜，没有回full house，而是去了李润成的住处。自从上次她把full house的钥匙给了李润成之后，李润成也将他住处的钥匙给了她。

去到李润成住处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裴食重脸上带着不安坐在客厅，而李润成也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沓纸。两人见到她到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韩智恩换了拖鞋走过去，“大叔……”

裴食重看向她，勉强笑了笑，说：“智恩……娜娜她，知道你认识我吗？”

韩智恩轻轻摇头，“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就好。我真担心她知道你认识我，会生你的气。”裴食重说。

韩智恩走到李润成身旁，坐在他身边。李润成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纸递给她，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韩智恩一怔，接过李润成递过来的纸，然后看向裴食重，问：“这是什么？”

回答的不是李润成，是裴食重。裴食重语气很沉重，他说：“这是我的自供书。”

“……”

十年前的裴食重，是真的收了金钟植的钱做了假口供，李润成递给韩智恩的那一沓纸，就有裴食重亲自签名的供认书和金钟植汇钱给他的银行明细单。

在韩智恩的心里，裴食重虽然比较胆小，但是一直是个善良的人。这时候看到裴食重说他就是当年做了假口供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我……”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没想到大叔的秘密是这个。她跟金娜娜的遭遇很相似，但是比起金娜娜的不幸，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很幸运了。想到金娜娜一直所遭受的，她很想为金娜娜抱不平，但是看向裴食重，又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韩智恩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韩智恩生活的世界都很单纯，就算是当日跟李英宰协议婚姻，除了每天被气得够呛，她的生活总体来说，还是平静的。因为那时候，虽然觉得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些事儿不愿意说出来，但她觉得那是各人的伤心事罢了。但是她现在发现，很多人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你一旦知道了，心里就无法平静。譬如说像李润成身上背负的仇恨，再譬如说裴大叔心底一直想隐瞒的车祸……

裴食重看向韩智恩，苦笑着说：“因为当时我很穷，又忍受不住诱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很内疚，一直都想补偿娜娜的。”所以才会在李润成回国的时候，拜托他照顾金娜娜。

“可是……就算你想补偿她，她也不会要你这样的补偿的。”韩智恩喃喃地说。就像金英株检察官，错的不是他，这十年来，他一直扮演着娜娜的长腿叔叔。可是如果娜娜知道了真相，她是不会原谅金英株检察官的。就算错的那个人，不是他。

裴食重低头，声音有点低哑，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想要真相，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润成就会帮我把这些资料寄给她。”

韩智恩没有再说话，就算现在真相大白，除了娜娜的父亲不再蒙受不白之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些年来，金娜娜因为那场车祸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

李润成看了看韩智恩，有看了看裴食重，忽然说：“大叔，事情我会处理，你去休息吧。”

裴食重点了点沉重的头，然后上楼了。

李润成看着有些怔愣的韩智恩，问：“在想什么？”

韩智恩抬头，眼里有着迷茫，“润成，我觉得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

韩智恩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她眉头微皱着，语气有些飘忽，“我觉得大叔是个好人，可是他居然是娜娜一直以来找的那个做假口供的人。有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再认错，有用吗？”

李润成走过去，说：“不管有用没用，他已经知错了不是吗？”

韩智恩看向李润成，说：“其实你心底，是高兴的吧？”十年前的车祸，现在就算发现裴食重做了假口供，裴食重也不会因此而承担法律责任，因为期限早就过了。

李润成轻叹一声，“我是个平凡的人，智恩，大叔关心娜娜，所以我也关心娜娜。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现在大叔说出真相，我心里，是高兴的。他不用承担法律责任，我不会因此而感到难过。”他只能这么说，因为大叔是他重视的人。他对金娜娜的关心和注意，起源也在于大叔。

“但是我心里觉得难过。”韩智恩皱着眉头，她心里很矛盾，因为她一直都知道金娜娜因为当年的车祸所承受的苦，她觉得身为朋友，她应该同仇敌忾。但是她又做不到，她觉得大叔虽然错了，但是也不是无法原谅。而且……作为一个小人物，其实是很难在面对强权的时候不顾一切坚持自己的原则的吧？更何况，大叔看着就是很胆小，谁知道那时候的金钟植，有没有用别的方法去威胁大叔？

李润成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心底又是一阵柔软。韩智恩过去生活的世界，太过阳光，所以一旦接触到这些阴暗面，一时之间，心里会觉得难以接受。原谅大叔，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朋友金娜娜，但是要仇视大叔，她又做不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抱住她，“智恩，有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这样为难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在娜娜的立场，就算大叔认错了，说出当年的一切，她也无法原谅大叔。但是你不是她，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立场。我虽然没有朋友，但是我相信，朋友之间，不会因为立场不同就影响了彼此的情谊的。”起码，韩智恩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这样。只要她认为是朋友，她从来不会主动问别人过去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是她视为朋友的，永远都是朋友。

韩智恩将脸埋入他的胸膛，鼻端尽是他令人安心的淡淡的薄荷香。沉默了半晌，韩智恩忽然说：“其实再多的怨恨，都应该随着时间而淡化。就算无法原谅，但是也不要刻意地为难了现在的自己。”

李润成一怔，然后回答：“是这样子的。”

怨恨一直萦绕不散，除了到最后一直停不下来的以怨报怨，又能改变些什么？一直以来，他之所以跟养父对报仇的意见不同，也是因为这样。

韩智恩闻言，抬头看向李润成。他的神色有些飘忽，她心底又是隐隐作疼。她看着他，笑着说：“放心，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一时转不过来，但是会没事的。”可能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对不起一些人。而且，心里对娜娜虽然觉得有点内疚，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裴食重给李润成的资料，李润成都将它们一式两份，一份寄给了金娜娜，一份寄给了金英株。他的用意，韩智恩当然是明白的。金英株是金钟植的儿子，李润成在试探金英株，看他在正义和亲情之间，到底会怎么抉择。

金娜娜收到资料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她现在跟韩智恩一直坐在她们常去的咖啡屋。

金娜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有很多种，韩智恩觉得金娜娜现在脸上的笑容，绝对说不上是高兴的。

金娜娜说：“我打算将资料整理好，交给金英株检察官。”

正在喝着咖啡的韩智恩差点将含在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她艰难地将咖啡吞下去，问：“娜娜，你刚刚，说什么？”

金娜娜的语气有点疲惫，“我知道你听到了的。我相信金英株检察官，把这件事交给他，我会比较放心。”

“……”韩智恩扶额，她觉得事情到了最后，痛苦的绝对不止金英株一个。但是她又不能直接这样跟娜娜说她的长腿叔叔金英株是金钟植的儿子！虽然金娜娜一直都很坚强，可是她觉得，现在的金娜娜，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

正在韩智恩头疼的时候，她又遇见了熟人。在同一家咖啡屋，遇见了同一个熟人，要是平时，韩智恩绝对要感叹，原来地球如此之小！但是现在，她没心思感叹，因为就在刘民赫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的时候，韩智恩接到了陈世熙的电话。然后她脸色大变，急着就往外走。

刘民赫跟金娜娜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问：“智恩，怎么了？”

韩智恩拿着车钥匙，说：“娜娜，我有事先走了。”

“智恩，你要去哪儿啊？”金娜娜拉住她的手问。

韩智恩说：“世熙姐说木木出事了，我要过去看看。”她昨天把木木送去了陈世熙那里做检查打疫苗，还没接回来。

“我跟你一起！”金娜娜说。

韩智恩回头，看向金娜娜。金娜娜的脸上写着疲惫，显然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太累了。韩智恩轻轻摇头，说：“不，你还是先回家吧。“说着，她转头看向刘民赫，“能劳烦您帮我送她回去吗？”

刘民赫一怔，转头看了一眼金娜娜，随即点头。“我会将她平安送回去的。”

韩智恩朝他微微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