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又是一滴泪跌落在阮黎望的掌心,阮黎望才好似忽然醒过神来似的挣出手,托起苏悦菡低垂着的头,对上她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迷惑道,“小荷?你哭了?你……朕……知道错了,你别哭……”
苏悦菡摇头,眼里的泪却被她甩得再也遏制不住地纷纷落下,咬住了唇,再又去握了阮黎望的手,摩挲着他掌心的瘀伤,哽咽道,“皇上,您疼吗?”
“不疼,不疼。”阮黎望赶紧着摇头,又想把手抽出来去给苏悦菡拭泪,苏悦菡却是紧紧握住道,“去喊冯太医来瞧瞧吧,总是要上些药的。”
阮黎望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悦菡,问道,“嗯,那你,不生朕的气了吗?”
苏悦菡不语,只是摇摇头,抬手去把脸上泪痕擦干,才说道,“皇上先在这等会儿,春暖这会儿不在,臣妾去给您喊冯太医来。”
“没事。”阮黎望见苏悦菡终是不跟他生气了,这才长出一口气道,道,“小荷,只要是你不与朕生气,朕就哪里都不疼。”
苏悦菡却还是站起来要去喊冯子余,才一起身,却被阮黎望抱了个满怀,他把头搭在苏悦菡的肩膀上喃喃道,“小荷,别对朕失望好吗?朕会成为你满意的那个人的。”
阮黎望的话一出,那才止住的泪,便再次从苏悦菡的眼眶中决堤,心口的酸涩泛滥而不可收拾,这一刻唯有双手紧紧环住阮黎望的腰身,哽咽道,“嗯,臣妾知道。”
苏悦菡又是好言哄了阮黎望几句,才安抚着他坐下,自己出去找冯子余。冯子余这会儿正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春暖和孙福圆切瓜,在旁笑着道,“你么俩也不用担心,要我说啊,皇上跟皇后,一会儿便也好了,皇后心软,皇上又在意她,还不是哄几句就没事了。”
春暖担心道,“也不好说呢,娘娘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的样子,奴婢就怕着真是几句言语合不上,就闹了起来,皇上可也不是没脾气的。”
孙福圆一边着把切好的瓜里的籽挑出来,又拿了盘子仔细地摆着,一边也是叹气,“咱们皇上啊,其实心可是比娘娘还软,偶尔着脾气大些,那也是以往,这些日子,可是再没这么的好脾气过,尤其是跟娘娘,哪次不是自己难过着半天,却不敢挑娘娘的不是,奴才自小跟着皇上,之前看娘娘能管住皇上,还觉得有趣,现在啊,却又觉得皇上也是可怜啊。”
苏悦菡在门边听了会儿这几个人的话,这才抬步迈进屋子里,轻咳了声道,“行啊,你们几个胆子倒是不小,敢背后编排皇上和本宫了,到底是不在宫里,全不拿我们当主子了。”
春暖跟孙福圆看见苏悦菡本就是唬了一跳,再又听见苏悦菡这么说,吓得赶紧就跪了下来,倒是冯子余依旧笑模笑样地调侃道,“啧啧,敢来挑我们的不是,想来这气是消了?”
苏悦菡也是禁不住一乐,赶紧着让那俩起了身,便又对冯子余说道,“子余,过去给皇上瞧瞧去,他手上受了伤,虽说也不是很重,可总是要上些药的。”
“受了伤?”冯子余挑眉,面色一肃,“不是没与那些人动手吗?”
“不是,是摘瓜的时候弄伤的的。”苏悦菡道。孙福圆听了这话,赶紧接口道,“哦,对,奴才差点给忘了,摘瓜的时候,那瓜秧弄不断,奴才就说算了的,皇上却是较劲,生生地扯,奴才看皇上掌心的皮都是磨破了呢,本来说是回头让冯太医给包包的,回来这一闹,奴才也没想起来。”
冯子余听了,便起身去取医箱,颇有深意地边看着苏悦菡边往外走道,“皇上是想着这瓜,最是能去火气,特意摘了给你吃的呢,小荷。”
苏悦菡低了头,跟在他身边,只是轻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春暖和孙福圆见苏悦菡过来找冯子余给阮黎望看伤,知道是帝后二人已经和好,便也都开心,拿了切好的瓜也就跟在他们身后,孙福圆还忙不迭地说道,“娘娘,您看,这瓜瓤的颜色虽是不够鲜亮,可是水分却也大,味道该是不错。皇上起初怕奴才拿着这瓜再给摔了,就是自己捧着,可是得意了一路呢,边走边说,娘娘一准儿的爱吃,一准儿会高兴。”
苏悦菡的心头再又是狠狠地一揪,想着阮黎望满头是汗地回来时,本是洋溢着那样大大的笑脸,想起自己不假辞色地一番话之后,他跟在自己身后,小媳妇般唯唯诺诺地哄着,解释着,想着他手上交错着的一道道伤痕,泪,霎时又是盈满了眼眶。
大家见苏悦菡不说话也就都默了下来,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到了苏悦菡的屋中。才进得外间,便听见屋内似是隐隐地传来鼾声,走进去一瞧,果然,阮黎望已经斜倚着榻上的小几睡着了。苏悦菡过去轻轻地摇了几下,他却依旧沉在梦里,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样子,苏悦菡的摇头叹息,眼里不禁添了一抹怜惜道,“只怕也是累的苦了,从小到大约莫也是没走过这样多的路呢。”
唤了孙福圆和春暖一起把阮黎望扶到了床上,去了外衣帮他躺好,才又把他的手轻轻展开,让冯子余上药,冯子余看着阮黎望的伤口,微微地皱了眉头,轻语道,“皇上可真是没少使力,难为他这样养尊处优,倒也耐得住疼,这手上的伤最是钻心呢,只怕明日里伤口干了,结痂的时候,才更是疼。”边说着,边也就轻手轻脚地给阮黎望清理伤口又上了药,睡梦里的阮黎望眉头微蹙,却是依旧没醒。
都收拾妥了,几个人起来,给阮黎望放下床幔,往外间走去。看见外间桌上的瓜,冯子余对苏悦菡说道,“不尝一块么?趁着新鲜,也别是辜负了皇上的心意。”苏悦菡微微颔首,拈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瓜好似是并未熟透,吃进嘴里只是青青的涩味,与宫中惯常吃到的脆甜的瓜味道大相径庭。冯子余好奇看着细细品味的苏悦菡,问道,“味道可还好?”苏悦菡抬起头,眼里融进一抹暖意,却小声地说了一个字,“甜。”
本来已经是晌午的当口,又这样闹了一出,这会儿早就是过了午膳的时候,腹中都有些饿了,留了孙福圆在外屋里守着,着人给他送些吃食来,苏悦菡便与冯子余一起去吃午饭。饭菜还没上桌,林烨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安坐在桌边的两人,松口气道,“看来皇上是真的回来了?还好吧?”
“嗯。”苏悦菡点点头,招呼道,“表哥,净了手快一起吃饭吧,真是麻烦你了。”
林烨然微微一愣,走到一边的面盆处洗着手,不禁讷讷道,“小荷怎么这样的客气,总是不敢让皇上在咱们这出了什么事的。”
三个人吃着饭,都有些沉默,冯子余的目光默默在两个人当中徘徊了几圈,率先起身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还要去给小荷煎一贴药,今天闹这样一出,她又是着急又是吹风的,我怕她又落下什么不舒服,一会儿吃了饭喝一碗药,也回去小睡一会儿,闷出身汗来,许是也就没有大碍了。”
屋子里再又剩下苏悦菡跟林烨然两个,也都是放下了碗筷,彼此对望了一眼,浅浅一笑,林烨然便也是嘱咐道,“小荷便听了子余的话吧,回去吃了药,蒙上被子歇会儿,出些汗,省的才背了风,自己不舒坦。”
苏悦菡静静地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却又对林烨然说道,“这下里也是难得的空闲,反正子余去煎药,也还有些时辰,表哥不是一直想与小荷去赏月亭小坐,虽则这时月亮还没出来,就着竹海,吃一杯茶也总是美的。”
林烨然听了带着些许兴奋的表情道,“小荷身子可还受得住,才是好了些,一上午间也没歇着,这时不累吗?”
见苏悦菡摇了摇头,林烨然立即高兴地招呼春暖道,“春暖,去我那间屋里找小厮拿那套紫砂茶具来,还有,他知道茶叶在哪,告诉他只管拿了最好的过来就是。”
苏悦菡见林烨然难得的这样笑逐颜开,心里本也是欢喜,可是,看着他那洋溢的笑脸,却又不知怎么忽然便有些心酸。自己以前原本就不曾给过他什么,之后更是无从承诺,可即便是这样,不过是一个邀约,还是去他为自己倾力而造的亭子,却也值得他这样内敛的人禁不住喜形于色。苏悦菡只觉心中一阵沉甸甸的悲哀,自己不忍心辜负于阮黎望,可难道就又忍心辜负于表哥吗?
苏悦菡跟着林烨然漫步竹海之中,下午的日头本是有些热的,可是竹林中却别有一番清幽的凉爽,俩人并不多话,只一前一后地走着。几步之外,苏悦菡便也见到了那隐在绿荫中的亭子,果然如春暖所言那样古朴而浑然天成,竟也是与自己曾经想象过的一般无二,心里更是一阵感动。
苏悦菡坐在亭中,看着林烨然忙碌地泡着茶,再又倒在杯中,递到她手边,指尖相触,心口一阵急促,匆忙把茶杯碰到唇边,还未入口,却已觉清香洋溢。抬头去看林烨然充满期待的眸光,苏悦菡却终是狠狠心道,“想来,若是夜了,此处的景致,却只有更美,可惜,我却是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