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菡并不理会阮黎望语出嘲讽,只是恭敬地递上了手中的册子跟阮黎望道,“不知皇上心中有何打算,臣妾只是揣度着先拟了单子给您过目。”
阮黎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把手里把玩的玉壶放在案上,才接过苏悦菡手中的册子翻看,随手翻了几页,皱眉道,“这么多人吗?”
“是,皇上忘了?殿选上您点了头同意的,一共是十一个人,若是再算上菱儿,一共是十二个。”
阮黎望皱着眉啧了啧嘴,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翻到最后,面上更加不痛快,把册子摔到面前的案子上,抬眼问道,“梓童,菱儿服侍朕最久,如何这位分反倒是定的最低?”
“皇上,依照我朝的惯例,宫妃的品级也是根据出身而定。菱儿父亲若是还在世,也只是个从六品的从事,而其他入选的宫妃父兄的官级最低却也是五品了。臣妾知道您喜欢菱儿,但是这位分一事却也不能乱,日后等菱儿诞下子嗣,皇上自可再为她晋了位分的。”
“那这个陆琦岚又是何人,如何上来便是妃位?”阮黎望便又指着册子中的一人问道。
“皇上,臣妾此前不是与您说过,陆琦岚是您此次派去西北平叛的陆大将军的嫡亲妹子。”
“哦,陆爱卿的妹妹,朕记得陆卿如今也不过是从二品吧,如何妹子入宫便是个妃位?”
“皇上,咱们前线上如今不是也仰仗着陆将军一路所向披靡才有了如今的安定,给他妹子定个妃位不啻于也是对他的一种嘉奖啊。”
阮黎望冷笑一声道,“朕倒还真不知,朕的女人是何位分倒还能是对前朝的嘉奖手段,梓童怕是觉得朕若是不靠着点女人,也稳不住江山了吧。”
苏悦菡听出阮黎望有几分胡搅蛮缠的味道,却也还是耐心道,“皇上,以后宫安定前朝的人心,并非只是您一人之举啊,历朝历代多少圣主明君也是如此作为的,臣妾绝无看低皇上的意思,只是以臣妾愚见,后宫前朝本是一体,相互融合也才能相互牵制,总是能对您统御天下大有裨益的事,又何乐不为呢?”
“那朕的父皇怎么就不见纳了这么多的嫔妃,还不照样让永昌朝繁盛至此。”阮黎望斜吊了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悦菡问道。
“先帝一代明君,为永昌朝殚精竭虑,从不依靠外戚,只凭一己之力让永昌朝繁盛至今,臣妾也是极为叹服,但先帝却也因事事躬亲,思虑、操劳过甚,早早累坏了龙体,皇上若也要效仿先帝,臣妾却只怕您圣体遭损,无法全力继承先帝的遗志,恐也是一大憾事。”
阮黎望听苏悦菡这么一说,眉头渐渐舒展,面上才有了几分笑意,轻声问道,“那梓童就是怕朕累坏了身子了?”
“臣妾的确是时时忧心皇上的龙体,龙体有恙是社稷之祸,龙体安康则是社稷之福啊。”
阮黎望摇晃了摇晃脑袋,再又伸了个懒腰,把册子往苏悦菡手中一塞道,“朕倒是才知道,原来梓童为朕如此上心的充盈后宫,却还是为了朕的身子考虑,梓童果然是关心朕的,是吗?”
“臣妾自然是一向关心皇上。”
“行,就依着梓童吧,这陆家的姑娘就定个妃位,不过菱儿也还是定个贵嫔的位分吧,无论如何她也是跟着朕多年了,一个美人的位分太低了些。”
“可吴巡抚家的千金也不过是个贵嫔,蒋侍郎家的女儿也才只是个婕妤。”苏悦菡犹豫地说道。
“什么吴家千金,蒋家女儿,朕又不识得她们是谁,即便如梓童所言,各个也都是母家显赫,能对朕前朝政事有所帮衬的,朕却也并非没得她们便不行,如今的位分定的也并不亏待于她们。梓童又何必在菱儿的位分上非要与她们比着,若是依着朕,菱儿朕当初还是想……”阮黎望说着,似乎觉得要说的话也并不妥当,便顿了下才接着道,“如今也不过是要给她个贵嫔的位分而已,朕觉得并不过分。虽说我朝有以出身定位分的惯例,却也并无明文,破例一次未尝不可,梓童的意思呢?”
苏悦菡微微有些迟疑,稍一考虑道,“那为了后宫人心平衡,也为了皇上不太为难,或者是个婕妤的位分?”
阮黎望好笑地看着苏悦菡道,“朕倒是头一次见识到,朕的小荷,原来还颇有些商人的本事,要与朕讨价还价呢。”
那一句“朕的小荷”,阮黎望说得分外自然,仿若与苏悦菡之间从来都是那么亲密无间一般,苏悦菡却只觉面孔有些微微发热,听了阮黎望的调侃,也只是含笑地垂了头。
阮黎望鲜少见到苏悦菡这样羞嗒嗒的小女人状,不知怎么,几日来心头累积的怒气,似是就在这羞涩笑容中渐渐淡去,心里莫名地就是一喜,便也笑道,“就依着小荷,婕妤就婕妤吧。”
苏悦菡见事情说妥了,也就要着手让礼部和内务府的人交代下去准备着,起身跟阮黎望告辞。阮黎望舔了舔嘴唇,犹豫道,“小荷,母后让朕今天去鸾阙宫……过夜。”
“是,臣妾随时恭迎皇上圣驾,您是晚膳之后过来,还是在臣妾这里用晚膳呢?”苏悦菡极是恭顺地说道。
“嗯,朕过去用晚膳。”阮黎望说着,似乎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
苏悦菡走了半晌,阮黎望嘴角仍是微微上扬着犹不自知,孙福圆进来给阮黎望添茶,见了阮黎望几日间都看不到的笑容,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庆幸自己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是熬出了头。便也谄媚道,“万岁爷今儿个心情好?”
阮黎望的笑容却更加灿烂,抬手拍着孙福圆的脑门说,“朕日日心情都好。你去跟御膳房说,多做几样新鲜的菜晚上送去鸾阙宫,朕晚膳在那边用。”
孙福圆赶紧着点头,点完头却又犹豫地问道,“万岁爷昨天晚上下棋输给吴妃娘娘之后,不是说好今天跟她一起用晚膳的?”
阮黎望听了一皱眉,狠瞪了孙福圆一眼道,“怎么就你记性好?朕已经忘了这事了。”
“万岁爷啊,奴才记性好不打紧,只怕是吴妃娘娘记性好……”
“呃,那你就告诉她朕今天有事就好,她一个小小的妃子还能管着朕不成,连着几日里跟她下棋,下的朕脑袋都疼了,昨天要不是困得瞌睡,又怎么会输给她。除了下棋就没会子安静的时候,朕都快让她烦死了。”
孙福圆想笑却也不敢,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奴才就跟吴妃娘娘说,万岁爷今天与皇后有要事相商,就不过去律乐宫了?”
“对,就这么告诉她就成。”阮黎望道。
孙福圆领了旨意就要下去安排御膳房,连着也去给吴熙妤传话,走到门边却又被阮黎望叫住道,“对了,你一定记住跟吴熙妤说,朕跟皇后有要事,切勿打扰,免得她又去缠着皇后,让朕也没得安生。”
孙福圆这才又领了旨出门,出得殿门,才大胆地咧开了嘴角。心里想着,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好使,也不过才来说了几句话,就把皇上几日来脸上的烦躁赶了无影无踪。就又想着这几日在律乐宫时,阮黎望时常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日日如坐针毡似是上刑般的场景,就更觉有趣。说到底,后宫传言什么新妃入宫,皇后就失了宠,也不过是不明就里的揣测罢了。只有孙福圆心里最有数,几日来的种种,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皇上跟皇后小两口间闹个小别扭,冷战几日而已。这新来的吴妃,莫说是皇帝新宠了,怕是连喜欢也说不上的。
苏悦菡这边有了阮黎望的旨意,便也迅速地安排了下去,各宫妃的寝殿也相应地安排了人整理着,心里只琢磨着,今天晚上若得了空,如果气氛尚好,倒是也不妨与阮黎望提提父亲交待劝说的几件事。只是今夜里阮黎望再又留宿于鸾阙宫却也不知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刚才见他起初似是仍有余怒未消,最后却又恢复了常态。苏悦菡心中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希望他依旧气着,还是气消了才好。惶惑、揣度间,离着晚膳还有近一个时辰的光景,阮黎望却已经到了。
刚批完了手中的折子,阮黎望心里又有些烦,原本也只是想出去透透气,随便转转的,走着走着,却就到了鸾阙宫门口,想着反正晚膳也是要过来用的,抬脚便迈进了宫门。
苏悦菡接了驾,备好茶水,看阮黎望才喝了口茶就皱起了眉,忙问道,“皇上可是不喜这茶的味道,臣妾让人换了别的来。”
阮黎望却只是摇头道,“不是,朕只是吃着这茶想起刚才折子上说的事来,小荷,这是西北那边最近贡来的陇南茶吧?”
“皇上好本事,只喝一口就知是陇南茶了。皇上可是又想起西北的战事了?臣妾听说已经彻底地平乱了,皇上可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这几日大臣纷纷上书让朕调陆将军兵马回朝,可是朕琢磨着,父皇在时,就想要把那边临近的蛮荒部族收服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既然大兵在西北大获全胜,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一来了了父皇的遗愿,二来也为日后边境安定扫除后顾之忧。可是众卿家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朕撤兵回来说,说是恐京中有乱,这岂不是太杞人忧天。”
苏悦菡原本还是想着用过了晚膳,谈话气氛尚好时再提起这个话题,却不想阮黎望主动便提了起来,便也正好顺着说道,“臣妾不懂国事,却也听闻淮王在属地招募私兵,并且与莫离公主交往密切,大臣却也总是怕他们生了异心,一旦有动,朝中无大将,兵马不足,措手不及,所以才想防患于未然吧。”
“诶。”阮黎望不在乎地摆摆手,“七皇叔一向与晴馨感情甚笃,交往密切又有何可疑,至于所谓私兵,皇叔也不过是为了地方安宁,以往上折子与朕说过的,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朕的至亲之人,如何还会惦记算计于朕呢。”
苏悦菡听了柔声劝道,“皇上,您宅心仁厚,看重亲情固然是好的,只是有些事,多个防备却也不是坏事。边关部族之乱并不在燃眉,散兵游勇也成不了气候,可以徐徐图之,既然大臣们都觉得调兵回来比较妥当,必然也有他们的道理,您也不要太一意孤行了吧。”
阮黎望又喝了口茶,默默地想了会儿,忽然就又狐疑了起来,“小荷也希望朕调兵回来?”
“臣妾无所谓希望,只是希望皇上好好考虑。”
阮黎望拧眉盯着苏悦菡道,“小荷希望大兵回朝,该不是盼着军中何人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