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顾锦文这时候也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命, 那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若不是当初自己坚持去考医生, 也不会遇到韩峰，或者从一开始穿书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韩峰将会认回他儿子。

她转眸去看床边的沈尧青, 他紧抿着唇，抱着兜兜一动不动地坐着，兜兜似乎没睡醒, 惺忪着眼手还搭在韩峰手臂上叫着爷爷。

吴秀敏看着父女两人，咬着唇没能忍住直接大声地哭了出来，她陪了十几年的人, 就这么没了。

“他前几个月看着还精神着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她哭着道，“很早的时候我就说要好好休息, 别多想, 他偏不听。”

“现在也才五十七，老二还没出生他就走了, 太狠心了……”

顾锦文忙上前地安慰着，一起住了这么久吴秀敏对韩峰应该是有感情的, 现在人一走，她不比他们少伤心。

沈尧青不语, 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拆开了之前韩峰给他留下的信。

信是韩峰亲笔写的，落款时间是一个月前, 没多少内容，就是把自己名下的财产的房产等分配了，另外还将现金里分出一些给了吴秀敏，让沈尧青多照顾她一些。

最后说的是葬礼从简。

吴秀敏她没想到早在一个月前韩峰就写了这封信，而且还意外的提到了自己，她心里比谁都明白，韩峰从头到尾只记得孙婉芸，这个名字刻入他骨髓里，以致于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孙婉芸。

现在再看这封信，不知怎么地，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顾锦文看着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知道怎么劝，就让她这么哭着，把心里的不快全都哭出来人就好了。

韩峰是半夜没的，所以一时间没办法处理出殡的事，看着时间还早，沈尧青便对顾锦文道：“你今晚带兜兜睡，这里有我跟吴姨就好。”

“我没事。”顾锦文道，“现在也没什么不适，一起守也没问题。”

吴秀敏擦了眼泪，声音夹着重重的鼻音道：“怀孕的人不好守灵，再说你也不能一直跪着。”

顾锦文想了一会也有些担心，所以也没拒绝就抱着兜兜去了房间，待哄完孩子到半夜，她回来换着吴秀敏跟着沈尧青烧纸钱。

纸钱和白蜡烛这些东西都是韩峰很早之前准备的，他早就把死看得淡然。

“我以为他能撑得到年底。”沈尧青手里拿着纸钱一边烧一边道，“世事难料，若是知道他这么快没了，我怎么样也会早点回来一些，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仓促。”

顾锦文觉得男人在责怪自己，便安慰：“这个不怪你，你也知道世事难料，珍惜当下就好。”

沈尧青抬眸，女人有些圆润的脸溶在烛光里，眉目温婉，眸底有星光闪过。

“我知道了。”他握着她的手，有些哽噎，“我会一直在你跟兜兜身边的。”

时值盛夏，夜里就算是开了窗天气依然很热，韩峰不能放太久，两人坐了大半夜，到了早上沈尧青五点多就打电话给了谢晖。

谢晖一听说韩峰没了，一家人立刻就赶了过来，然后马上打电话找人算了一下出殡的时间。

韩峰病逝，顾锦文没有通知韩家，她本以为这个葬礼就只是他们小区里几个人过来帮忙，没想早上十点钟，韩峰以前部队的几个战友好几个人都赶了过来，就连附近出差的谢军也赶了回来。

乌泱泱的一屋子人，谁都不说话，压抑至极。

因为天气太热，出殡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墓地选址就在孙婉芸边上。

顾老太太把家里的三个儿子都叫过来了，让他们帮忙抬着韩峰出殡。

墓地离的路不算太远，路也比较平，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一行人就到了目地的。

下葬后，一杯黄土就是一座坟。

清明节时孙婉芸的坟墓才修整过，那坟头上的挂青还毕竟新，两坟相临，夏风吹过，挂青缱绻飘扬。

韩峰的丧事过后，夫妻两人没有马上回去，顾老太太看着自己闺女瘦了，总忍不住唠叨，但一想到韩峰没能撑到顾锦文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觉得遗憾，“他那么苦，再撑一撑就人生也算完整了。”

顾锦文垂眸，这世界上不完整的人生太多了，人不会完美，人生亦如此，在韩峰眼里，在找到孙婉芸认回了沈尧青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已经完整了。

“他已经完整了。”她道，“走的时候是笑着的。”

顾老太太微怔，她到韩家的时候，韩峰就已经入殓了，她没能看到他遗容，“这样啊，那还好。”

几人把家里收拾一番，决定后天再回羊城，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她的精神太过压抑了，顾锦文从墓地回来后，晚上就做了噩梦。

梦里，有人不停的在她耳边叫着“文文回来了”，那声音温和亲切，还很沙哑，非常的熟悉，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顾锦文醒来的时候，看到沈尧青神色有些惊恐的看着她，道：“你做噩梦了吗？叫哪个奶奶？”

不管是顾家还是沈家还是韩家，没有一个奶奶辈分的人。

顾锦文湿了一身汗，她顿了一会，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现实里的奶奶，梦里的那个声音，好像就是她的。

思及此，她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自己一直生病不好，她奶奶去招魂改命了吧？

她微微一咽，随意解释：“我……梦到有个老奶奶她一直叫我，就是一直叫也什么都不做。”

沈尧青缓了一口气，揽着她的肩拍了拍，“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你又怀孕，我不应该让你跟着去的。”

顾锦文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想法很惊恐，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在别人看人是不是真的世界？可不管在它是不是真的，她跟沈尧青真实的结婚生孩子了，如果奶奶把她叫回去，那……

想到这，她心微微一颤，穿书几年早就习惯了这世界并在这里得以生存，有了家人有了血脉，如果真的发生意外被招回去，那太惊恐了。

她不想回去了，在这里很好，有顾老太太，有沈尧青还有孩子，这么想可能对现实不公平，可是爷爷奶奶还有其他的小孩。

心里一直藏着事，顾锦文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她憋不住了，哪怕找个人随便算个命然后安慰一下她也行。

思虑一番后，她便去问吴秀敏：“吴姨，咱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得道高人，可以算一算命理之类的？”

“你要问这个做什么？”吴秀敏神色狐疑看着她，“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这些都不可信吗？”

顾锦文也不知道怎么说，索性就编了谎话，“最近咱们家出白事，我调科室的事也一直没着落，我就想算算，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转运。”

“你这比我还迷信。”顾老太太道，“有些算命的都是骗钱的，真有本事的咱们也不容易找得到。”

“这次谢师长不是找了个人帮团长看时间了吗？”吴秀敏道，“那道长就是上次咱们迁坟的时候请的人，我觉得应该可以吧。”

都说不好迁坟，可是迁了坟后他们这几年日子也是顺顺当当的，看来当初那人选的位置很好，估计真有两下子。

顾锦文心里定了主意，然后就去找沈尧青，男人并没有说她迷信，只当她求个心安便打电话给了当初那个道长。

因为他们要早点回去羊城，道长很给面子的约了第二天一早的时间来家里，他到的时候还是穿着之前见过的那身白衣黑裤的装扮，看上去仙风道骨满满的样子。

招呼后，顾老太太就把顾锦文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又把顾锦文这两天的情况说了一下。

道长接过纸张，很快掏出了他的各种小本子和一些破旧的书，然后写下了五行命理推算的列式。

顾锦文看不懂他画的什么东西，但他算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字体，没一会又叫她伸出手来看着掌纹。

他盯了掌心看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顾锦文，慢慢道：“五行缺木水，己土命，日柱命理：[己酉][上等]。”

“身体羸弱，为人豁达，衣禄丰足，儿女早见，女人少灾之命，坐偏财，命里带桃花。”

“很平常的结果，没什么异常。”

顾老太太别的没听懂，命里带桃花算是明白了，她闺女生得好，是不少人曾经掂记过的，但现在应该没有桃花了吧？

“还有桃花啊。”想到那个知青的事，她怕了，“那，这桃花怎么解啊？”

“这不碍事，夫妻现在恩爱就行。”道长直接道，最重要的事他没说，他算到了顾锦文近有血光之灾，“你最近怀孕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还来回的跑了几天，又遇到白事，做梦正常的。”

“我明天给你弄个平安袋，带到生完孩子就行。”

“那她这命怎么说？”吴秀敏又道，“能转运吗？”

道长点头，“能，带我的平安袋就行，别摘下来太久。”

对方算了一会就只说没什么问题，顾锦文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不过做了那个梦后，她愿意带那个什么平安袋。

第二天平安袋一早就送到了，是个用红色布料缝合成的小袋子，做工很精致，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有点小重量。

顾锦文听从吩咐没打开，直接就挂在了脖子上，沈尧青收拾东西要回去，但这边又不能马上扔下，就决定把这边家里交给了吴秀敏，并让顾老太太陪着她先住几天。

临走前，顾老太太千叮嘱万叮咛着顾锦文说沈尧青是个好男人，千万别做出以前那种离婚的傻事来。

顾锦文就知道这老太太把道长的话全听了进去，就跟她发誓，“我都两个孩子了，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吧。”

沈尧青听着两人在一边偷偷地笑，“娘，你放心，她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就跟你告状。”

顾老太太很满意，吴秀敏就道：“等我这边住了几个月后，我再过去，不然这里太冷清了。”

顾老太太也应和：“孩子要生了，如果我去不了我就让你大嫂去。”

“还早呢。”顾锦文抚了一下肚子，预产期得到明年一月份了，“这事到了时间我再通知你们。”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才放他们走人。

两人上了车，兜兜经过这几天后，总算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坐在沈尧青怀里，声音忧伤，“爸爸，是不是以后我就没有爷爷了？”

沈尧青沉吟片刻，点头道：“每个人生命都会有这么一天，到了这一天后，他们会换一种方式陪伴着自己的亲人。”

兜兜仰面看着他，“换成什么方式啊？”

“爸爸也不太确定。”沈尧青如实道，“你想他的时候，有时候他可能会出现在你梦里，只要你心里一直有他就行。”

兜兜似懂非懂的点头，“就是说如果想他了，就能在梦见到他了吗？”

沈尧青犹豫了一会点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行程耽搁了不少时间，顾锦文今年的假期都用完了，回到医院就忙得不可开交。

回来之后她一直带着那道长给的平安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心里作用，她突然觉得轻松了好多，睡觉的时候也再没听到有人叫她的声音。

回来没多久就到了兜兜五岁生日的这一天，因为韩峰刚没，所以不大办，就叫了沈尧欢和谢家的两姐弟过来家里吃个便饭。

时间飞逝，日子进了十月份，今年羊城的十月没有去年冷，顾锦文穿得不多，衣服穿少了肚子显怀就很明显了，肚型跟第一胎一样，圆滚滚的样子，不一样的就是她没什么孕期反应。

顾老太太打了两次电话问情况后也就不问了，说等等到要生的时候再带着顾家大嫂一起来。

成舒芬早前看着顾锦文没什么孕吐反应，总觉得她怀的是儿子，但现在看着肚子，她又觉得这一胎估计是个闺女。

不过，这想法她没好意思说，本来猜男女只是消遣一下的，说出来可能就讨人厌了。

到了十一月，估计是看着顾锦文挺个大肚子不方便，她调科室的申请总算批了下来。

晚上回去，顾锦文把消息告诉沈尧青。

沈尧青看着她大大的肚子，挑了挑眉，“这么辛苦什么时候能放产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