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十五分钟前===

苟梁没能抵抗住黑暗之力的诱惑，跃身钻进黑洞中。

黑洞里全是缭绕的黑暗之力, 温暖如母体的子宫, 让苟梁一踏入就舒服得迷糊了。

直到——“小坑儿, 回来！”

神君的声音, 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转头想要回去，没想到竟是一脑袋撞到了无形的结界上，疼得苟梁差点掉眼泪。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结界不是别的, 正是神君在黑洞上设下的封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能进来，却出不去。

深情凝视结界一眼，苟梁深吸了一口气，伸爪, 翘臀, 做出助跑的动作。

但……

“小肆, 你先试试能不能屏蔽我的痛觉qaq。”

真特么地疼！

苟梁感觉自己的额头一定肿了，如果可以, 真的不想来二次伤害。

他不抱希望地询问系统, 没想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小肆？”

系统依然没有回应。

苟梁心里一沉,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想回意识海竟发现自己也做不到了。

苟梁心中一沉, 可眼下, 他只能冲破封印回去再说。

他往后再退几步, 接着, 加速，再加速，义无反顾地冲撞结界——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以为自己会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结界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他碰触到之前，瞬间破裂。

苟梁心惊，但想停下来却是不能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到了结界的另一边，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神君的怀抱，而是汹涌的大海！

他砸进海水里，四蹄狂踢，像极了可怜的落水狗。海里却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强硬地把他往水里拽，不管他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被拖拽进更深处。

“小坑儿，你在哪儿？”

神君的声音忽远忽近，苟梁更不肯就范，口中发出嗷呜的吼声。

一窜窜的气泡从口中滚出，他再挣扎，却发现自己竟然恢复了人形——成年的，熟悉的模样。

这时，他已经一脚踩到了海底。

眼前是发着亮光的穹形光幕，刚才生拉硬拽他的力量就来自这里，没等苟梁警觉地往后退，就被吸入了穹光中。

苟梁打了一个踉跄，站定后，没等他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就被磅礴的、围绕住他的主神之力吓了一跳。

这里流转的主神之力，是苟梁从未见过的灰白色。像是浓缩起来的一样，前所未有的浓郁，只是闻上一口，苟梁都觉得自己要变成醉氧的狗，晕乎乎地走不动路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陶醉多久，灰色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暗红色的巨大竖瞳，犹如凶猛的野兽一样盯住了他。

苟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警惕得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红眼睛。

野兽拨开了灰白色的雾气，露出真貌。

被血色污染的皮毛已经看不出原色，但苟梁一眼就认出了这只伤痕累累的孤兽——

那是，他自己。

狂化状态的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他曾经在主神的记忆里见过的，在诛神之战上与神君黎卿拔刀相向，最后放弃了自我的那个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我应该问，这是哪儿？”

苟梁的喉咙发紧，呐呐地看着眼前的巨狼。

“蠢货。”

巨狼口吐人言，充满轻蔑的暗红色竖瞳里的潜台词，和苟梁曾经看小奶狗的眼神一模一样。

苟梁：“……呵呵，宝贝，骂自己很有快感吗？”

他学会了系统式嘲讽。

巨狼鼻腔里喷出一个冷哼，说：“有没有快感你不知道吗？懒得和你说，过来。”

“干什么？”

就算是面对另一个自己，苟梁也没放下警惕。

巨狼甩了甩尾巴，不耐烦道：“当然是让我吃掉你了。”

“……”苟梁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道：“你觉得可能吗？”

巨狼伸出大爪子，捞过一团灰白雾气，边吃边说：“你不想回去了？还想见他，就乖乖过来吧，祭品。”

祭品。

这个词让苟梁皱了皱眉头。

他嘲讽道：“凭什么不是我吃你。看起来，你在这里应该有好些年了，一定比我更想见他吧？”

巨狼沉默了一下，幽幽道：“在自己伤口上撒盐，很有快感吗？”

苟梁哼了一声，“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没有你那几年悲催的记忆。”

至于那道伤口，还是它自己抱着尾巴慢慢舔去吧！

巨狼的竖瞳缩了缩，随后无赖道：“随便你，你要是不过来，我就不走了。”

苟梁给了它一个嘲讽脸，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家伙根本就是强攻之末。想吃他，那也要看看它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巨狼蹲坐下来，又团了一团灰白雾气，而雾气里很快出现了神君被海浪卷入水中的画面。

苟梁诧异地睁大眼睛，“这里，是我的意识海？！”

黑洞的出入口，竟然都是他的意识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巨狼掀眼皮子看他一眼，也不回答，接着凶残地把还在播放神君被海水冲走景象的灰白雾气，吃掉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我——你的意识海会永远吞噬他的力量。你应该明白，神君一旦失去神力，意味着什么吧？”

苟梁当然知道，那意味着神的陨落。

他脸色微变，看着满不在乎的巨狼咬牙切齿，“我是在乎，难道你不在乎吗？”

他就不相信，它能眼睁睁看神君被剥夺神力，就此陨落。

巨狼一摆爪子，不在意地说：“反正这个只是他的一个分|身而已，对我来说死了这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黎卿神君站起来。但是，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苟梁显得有些急躁，非常不喜欢被巨狼掌握住说话节奏，而自己只能被动跳进它语言陷阱里的感觉。

巨狼又捏出了一个灰色雾气球。

它把重新放映出神君在大海里冒出头的画面的雾气球放在爪子底下，滚着玩，仿佛看到随着他的动作再一次被卷进海水里翻滚的神君，非常好玩似得。

苟梁嘴角一抽，现在是真的不知道巨狼玩弄神君的爽点在哪里了。

他看着都心疼，难道，这只巨狼还记恨当初神君放弃它的事——

“哼！”

巨狼看穿他的想法，冷哼一声，把雾气球又塞进他嘴巴里，说：“你才被放弃了呢，不知道就别乱说，小心我挠死你。”

你倒是来啊，看谁先挠死谁。

苟梁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但实在舍不得神君在这里受罪，咬牙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我听你的。”

巨狼像个多动症的孩子，爪子停不下来一样，挠着萦绕在毛发上的灰白雾气，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苟梁先听他沧桑地叹了一口气，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立刻说：“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巨狼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却也收起了回忆往昔嘴脸，说：“看到这些雾气了没有？这些，都是所有过渡世界的主神之力，用来温养我的肉身的。”

说着，它特别看了苟梁一眼，带着十足的炫耀意味。

苟梁完全不像跟他计较了，就算个头长了，这家伙和那只蠢狗依然没有任何区别，呵呵。

巨狼：“简单地说，就是那年我惹他不高兴了，他把我赶出了九重天。我想把他抢回来，就帮着蛮荒的万魔攻打九重天了。后来……”

它顿住了，苟梁也知道那是一段糟糕的回忆，果然，巨狼果断放弃了深入的描述，说道:

“反正，我受伤之后他就把我封印回了黑洞里，用和黑暗之力属性相近的灰白神力给我保命，再去到各个世界寻找我遗落的神魂。所以，你记住了，我从来没有被放弃过！”

苟梁当然也更愿意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可巨狼欲言又止又虚张声势的样子，他信了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

苟梁：“你刚才说现在的黎卿只是一个分|身，又是怎么回事？”

巨狼这次回答的倒是痛快，“这个世界早就被神君凝固了，一直停留在诛神之战的最后一刻。”

想到那惨烈的战场，还有更惨烈的自己，巨狼暗红色的竖瞳里涌起了水光。

但它忍着没哭，只说：“你现在经历的世界，都是神君捏造出来的，或者你可以认为，你现在就在神君的记忆里。”

苟梁听得心思一动，追问道：“所以，你也知道该怎么唤醒这个世界的主神意识对不对？”

巨狼点头，“很简单，只要一切按照本来的轨迹发展，等诛神之战打到最后一刻，也就是到了这个时空被冻结的那一帧，神君就会醒过来。”

苟梁：……很好，这真是好！简！单！啊！！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卖蠢一万年，然后等到神君把我赶出九重天，我和他大战一场，直到半死不活——就像你现在这副鬼样子的时候，黎卿才会醒过来？”

“是吧……应该。”

“应该是什么鬼啊！”

巨狼心虚地看了苟梁一眼，接着说：“你没来之前，神君已经分化出很多个世界了。在那些世界里，神君到最后都舍不得把我赶出九重天，或是直接出手帮我灭了众神，反正都没有按照原来的世界发展就是了。”

他说到最后，语气就变得有些窃喜和小得意。

然而苟梁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所以，我必须得让我老公不那么爱我，让他还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要为了天地平衡舍弃我，是吧？”

苟梁一脸生无可恋地说。

巨狼不死心地挠地，“都说了，他很爱我，没有舍弃过我！”

苟梁：“呵呵。”

巨狼烦躁地甩尾巴，“你还要不要和我融合了？这个分|身要是毁了，你就得去神君幻化出的世界里从新开始。你不会还想围观那只蠢狗和神君的日常吧？”

听听这语气，显然它对小奶狗和苟梁一样的……羡慕嫉妒恨呢。

谁让就算是被神君捏造出来的，逆天狗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是最真实的存在。

见苟梁还没动作，巨狼哼声道：“你只是魂体，我才是肉身，你想吃我还是别做梦了。”

苟梁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朝巨狼走了过去，等巨狼朝他张开血盆大口，苟梁又挡住了它的牙齿。

“你先告诉我，你原来是怎么把神君气到把你赶出九重天的吧？”

“嗷呜……”

巨狼眨眼睛。

苟梁一拍它的蠢脸，“别跟我卖萌，没用。”

巨狼那血迹斑斑的长毛瞬间变成了更艳丽的红色——它居然害羞了。

苟梁就知道它一定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了，果然，就听见巨狼小小声地说：“我……把他强上了。”

“什么！！！！！！”

苟梁大叫一声，紧接着就被巨狼吞了进去。

尘封的记忆，涌入苟梁的脑海。

瞬息之后，苟梁睁开眼睛。灰白色的主神之力在他无意识的那一瞬间，被他完全吸收，一滴不剩。

苟梁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恢复如初的毛发。

他抬起自己的一只爪子看了看，对于高大了无数倍的大白狼来说，这样的视野让苟梁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纠结这些。

“小坑儿，你在哪里？”

海面上，传来神君的呼唤。

苟梁抬头，在海底一跃而起，迎着意识海里折射入浅海的光芒，甩动着大尾巴的白狼伸展四肢，变回了俊朗青年的模样。

——“黎卿，我在这里。”

苟梁也没想到，他的意识海之所以常年冰封，是因为神君在黑洞留下的封印。

而神君自己，正是破除封印唯一的媒介。

看着碧海蓝天的意识海，苟梁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现在柔弱易推倒的神君关在意识海里，为所欲为。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苟梁把神君送了出去，自己紧随其后。

出口还是黑洞口，苟梁的大长腿率先迈出，看到已经等在外面、见到自己后冷漠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的神君，苟梁的小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一阵小鹿乱撞。

他加快脚步，踏出黑洞——

视角突然发生变化，苟梁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轻，然后不受控制地往下摔去！

“啊啊啊！！”

“小坑儿！”

神君掠身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苟梁赶紧抱住他的手臂，下意识憋住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

“怎么会这样？”

只见一屁股坐在神君双手里的小奶娃错愕地睁大蓝汪汪的眼睛，摸着自己的小肚皮，看着自己的小嫩手，挫败又气恼地踢着小短腿啊啊大叫：“还我九头身，还我大长腿，还我盛世美颜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

噗嗤一声。

黎卿神君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苟梁恶狠狠地瞪他，咬住帕子，内心弹幕已经伤心到破碎。

【哈哈哈哈，主人，出来混的果然都是要还的！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恶搞主神大大，故意不把变小的他恢复成年的吧？现在这个世界都是主神幻化出来的，他分明就是不想让你太快长大啊！撸婴儿肥什么的……哈哈，主人按照你这个生长速度，你就做好被撸上几千年的准备吧！】

【……】

苟梁已经完全不想问它刚才是为什么消失，现在又为什么要出现了。

神君看小奶娃一脸崩溃的模样，赶紧收住了笑声，说：“别着急，你才两千多岁，还小呢。”

苟梁静静地看着他。

说这样的话，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我亲爱的老公。

神君把软乎乎的小奶娃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捏了捏他两颊的婴儿肥，眼里的疼爱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他之前骤然看到自家崽子成人的模样，心里都快被失落淹没了。

没想到，小崽子只是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才是成年模样，在外的本体还是自己熟悉的幼小。

神君暗戳戳地把心里的喜悦藏起来，看着用脑袋砸他的肩膀还不肯接受现实的小奶娃，揉揉他的头，说：“等我重新将这里封印，我们便回去吧。”

苟梁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摇头说：“不必封印，这里是我的母巢，我需要这股力量。”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已经能够稳定化形的状态了。

这都是吃了黑洞里的黑暗之力的缘故。

就像雏鸟食用自己的蛋液会变得强壮一样，黑洞中温和的黑暗之力就是苟梁最好的养分。

想到这里，苟梁的眼睛蹭地亮了起来。

对啊，他还有一黑洞的黑暗之力，吃掉它，他就能顺理成章地长大成人了！

神君默默地带他转身。

长大什么的都去死吧，熊孩子就该享受快乐的童年~

“黎卿，你等等，我要回去！”

“黎卿，你快放开我！”

“放我回去啊！！！”

“喂，你想干什么——等一下！”

然而不管苟梁怎么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带他踏入九重天的神君转回身，对苟梁深情注视的地方，布下牢不可破的结界。

彻底封锁了蛮荒边域和九重天的交界地带。

只差没在此地立一块碑，写上：诸神与狗，不准擅入。

神君轻轻地擦掉小奶娃的眼角的泪珠，拂袖收起滚了一滴的泪蛋，微笑着说：“乖坑儿，我们回家吧。”

你的家，从来不在那里。

你，是我的。

泪眼朦胧的苟梁没有看到神君深藏在眼底平静的执着，他正在系统哈哈哈哈的狂笑声中，出离愤怒了。

“嗷呜！”

他抓住神君的耳朵，踩着他的胸膛，仰头，一口咬在了神君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