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是在祭天回宫的路上才瞧见了那个捣乱的女人的。
轿子有悠哉哉的晃悠着往紫禁城的方向抬去,弘历正斜躺在榻上半闭着眼睛休憩,心里思忖着近来这几日景娴的胃口着实是有些差了,应当回去让御膳房给景娴做几样爽口清淡点的小菜送过去。
人群中忽的爆出一声:“皇上!烟雨图是我的!折扇也是我的!”
那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嘶喊过度了。
弘历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珠帘夹着纱幔,让他瞧不清轿外的情形,只觉得耳边顿时变得有些吵闹了,这让他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头。
吵闹了一阵子,外边女子的嘶喊声渐渐的被侍卫的拳打脚踢所代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保护万岁爷!”
轿子猛然颤了颤,轿前晃过一个人影,又是一声怒喝:“是哪个刺客!”
那声音与身形俨然是那福家大公子的,弘历只觉得额头有些痛,撑着脑袋揉了揉,并未开口,也未去理会外头发生的事情。
随后又是一片嘈杂声,似乎听见了小燕子那尖锐高昂的声音在喊:“刺客?什么刺客?赶快把那刺客给杀了啊!”
弘历继续揉着额头,心下一笑,若是真的有刺客,这般大声嚷嚷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随后嘈杂声慢慢的消失了去,听见那福尔康道了一声:“你们都住手,这哪里是个刺客!这分明是个娇弱的姑娘家。”
紧接着的又是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极轻极若的姑娘的声音道:“皇上……烟雨图是我的……折扇也是……也是我的,小燕子是……是骗子。”
弘历顾自揉着额头的手微微顿了顿,半晌,伸手将那层层叠叠的幔帐轻轻的挑起。
那一瞬息,明显的听见了周围一片的死寂,仿佛心跳从那一瞬间消失了,良久才响起一片抽气声。
弘历甚是不耐的抬眼望去,正巧对上了地上那姑娘的视线。
那姑娘着实是有些眼熟的,估摸着也就十几岁的年华,眼睛分外的大,分外的水灵,此刻正一手拽着福尔康的衣角,却是目光熠熠的将弘历盯着。
弘历瞥了一眼她,与福尔康道:“怎么回事?”
那地上的姑娘一个激灵,宛如恍然醒来一般连忙开口道:“皇上……”
话未说完,便被福尔康给捂了嘴,呜呜呜的呜了几声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瞪着大眼睛笔直的倒在了福尔康的怀里。
福尔康给弘历行了个礼,道:“回皇上,这姑娘的脑子有些问题,瞧见皇上天资卓越心神激荡不已,所以一时没留神闯了出来,皇上宽宏大量,饶了这姑娘吧。”
弘历唔了一唔,将帘子放了下来,凉声道了句:“赏五十大板,丢出去。”
福尔康沉默了片刻,道:“是。”
直到弘历一行人的队伍走出去老远,人群中才慢慢的踱步出来一位绿衫少女,瞧着是一副未睡醒的惺忪模样,往人群中张望着道:“你们可曾瞧见我家小姐了?”
一旁买烧饼的大娘插嘴道:“是不是一个粉装的小丫头?”
绿衫女子揉着眼睛大道:“我家小姐确是穿着粉色衣裳来着的……”
那大娘又道:“方才有个粉装的姑娘去拦了御驾,好似脑袋不太好使的模样……不知是不是你家小姐。”
绿衫女子一拍手,激动道:“对了对了,那就是我家小姐来着的,谢谢大娘了啊,唔,对了,我们家小姐在哪里呢?”
卖烧饼的大娘手指头一指,指向一旁地上烂泥一般的爬着的粉装姑娘道:“喏,那个不就是了么?”
绿衫女子揉了揉眼睛,又眯着眼睛瞧了半晌,道:“唔,瞧见了瞧见了,大娘您若是不说,我必定以为那是一条麻袋呢!”
那大娘摆了摆手,回身过去拉自己的摊子,喃喃道:“这姑娘的脑子也忒不好使了,皇上是长的好看,可是那是咱们寻常百姓能染指的么?”
绿衫女子应和着道:“是,那是必定的。”
说着,连忙踉踉跄跄的拨开人群往那边走去,待到她走近了,才瞧见地上的不止是自家的小姐一人,小姐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呢!
金锁没理会福尔康此刻宛如死了亲娘一般的表情,顺便忽略了他此刻一缩一缩的大鼻孔,伸手推了推他怀里的紫薇道:“小姐,昨儿晚上让你多睡一会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你乏了吧。”
福尔康忍了一会,结果没忍住,便与金锁道:“你家小姐不是乏了睡过去了,她是被打了五十大板,晕过去了。”
金锁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福尔康,道:“小姐都晕过去了,你怎得不带着她去看大夫呢?”
福尔康也奇道:“为什么是我带着她去看大夫呢?”
金锁理直气壮道:“萍水相逢,难道不应该两肋相助么?冬大的小说里都这么说的!”
福尔康头疼的道:“这年头看大夫需要很多银子的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么?冬大是谁啊?”
金锁朝着他翻了一个销魂的白眼:“一冬啊!写团子皇后的那个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福尔康摊手道:“不知道。”
金锁深感这代沟来的是何其的销魂,只能放弃了与他的沟通交流,连连去推他道:“我家最后一个铜板子今儿被小姐买糖葫芦了,你若是不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必定是会死的。你说实诚话吧,愿不愿意救!”
福尔康道:“那就算……”
金锁作出一副纳罕的神色道:“你是御前侍卫吧,唔,我正好要去衙门一趟的,大家都说我很爱嚼舌根的,我这人着实是八卦的很呐……”
福尔康认命道:“得,跟着我走吧,我带你们回府。”
金锁本来还想嚷嚷一句怎得陌生人都敢往家里领呢,这人估摸着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这般开口了,铁定是要和自己家那半死不活的小姐露宿街头了的,于是便乖乖的沉默了。
且说那一头的小燕子,其自从有人喊了一声刺客起,便一直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怕得直颤抖,于是便未能瞧见紫薇。
一队人马在日落西山之时才回了宫,景娴一身华服立于白玉石阶之上,任由着容嬷嬷搀扶着,笑吟吟的与弘历道:“辛苦了吧。”
弘历从轿上下来,淡淡瞧了一眼景娴,道:“你这副模样倒是好似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小燕子那头听见了景娴的声音,连忙窜出轿子,往景娴这边狂奔而来,大喊道:“皇后娘娘,今天真是吓坏小燕子了!”
语未落,话未毕,人未奔至景娴面前,已经被人一鞭子抽在地上去了,抽搐了两下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景娴转头瞧了一眼握着鞭子的和淑,笑意正浓:“你带着这么一只瘟神出去,自然不会太轻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