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天堂。
男人的天堂。
景娴化了男装,将一头柔亮的青丝编成了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缚了尾,又吊了根弘历的玉坠子。将一身宝蓝色旗袍给换成了浅色男装,腰间带了个翠色玉佩,也是从弘历房里顺过来的,瞧着成色不错。
大摇大摆的出房门之后,被纪晓岚甚贴心的盖了顶黛色圆宝顶帽子上去。
三人一行从驿馆出来,才拐了四个拐角,过了两条巷子,入眼之处都已发现了两个大型的青楼妓院,小型的茶舍不计其数,其茶舍门口簇拥着一群女子,如狼似虎的拉着路过的每一个男人。
景娴三人看的直摇头,为了避免被这些女人扯进去,三人只要扭成一团作断袖状。这主意甚好,果真一路上的女子对其三人视若未见。
于是,景娴得以顺利的到达目的地。
景娴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见到那场面,就算是门一开就瞧见一群未穿衣裳的奔放女子黏在弘历身上,她也绝对能极为淡定的走过去挽起弘历的手道一声:“抱歉了,这是我夫君。”
自然,景娴也想过如果一开门是一群未穿衣裳的奔放男子黏在弘历身上,她便散下头发对他们说:“我夫君不爱男人。”
开门之后见到所有的一切可能性景娴都想到了,一群未穿衣裳的老女人,女童,老男人,男童,又或者是一群人妖。
然而事实上却是,若是能被人料想到的惊吓就不会是惊吓了,惊吓往往是超出想象的。
所以,景娴在一路狂奔上西湖上的大船,一口作气猛地拉开弘历房间的大门,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了一圈,快速仔细的将整个房间给打量了一遍,没有人!
偌大的房间里唯有一张铺了迎春花的床,以及一地的花花草草,尽头是船外栏杆,弘历负手而立,安静的望着外头碧波涟漪的西湖,隐隐闻得到茶香。
听到声音,弘历转过身来,瞧着立在门口扶着下巴的景娴半晌,慢道:“还以为你那般睡能睡到晚上,正好能赶上晚宴。不想,你这个时辰便醒了,不错,不错。”
景娴将下巴抚回去,干笑几声道:“过奖,过奖了。晓岚和鄂敏说不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我便带他们来找你了。唔,你知道他们是路痴的。”
弘历沉沉的瞧着景娴不说话。
景娴往后挪了挪,又挪了挪,笑作谄媚状道:“子峥他们还在驿馆睡着,醒来若是瞧不见我定是会哭闹的,我先回去了。你与晓岚慢慢聊,慢慢聊。”
话说罢,脚步已经退至门口了,猛然一转身还未跑,只觉得本来立在门口的纪晓岚与鄂敏二人咧嘴一笑,齐齐的伸手将她一推。径直的推进了屋里。
并且,在外头上了锁。
景娴听着门外上锁的声,眼睛蓦然瞪的老大,心底大呼被骗了,入狼窝了!而耳畔也响起了弘历沉稳的脚步声,景娴只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回过头来对着弘历嘿嘿的笑着。
弘历瞥她一眼,道:“晴儿那丫头说,你若是今日是大早的过来,便是来捉奸的。”
地板有些凉,景娴缩手缩脚的挪过来坐到床边,嘴上不说话,心底却是暗暗的下了决定回去一定要弄死晴儿丫头。
弘历坐到她对面,捏着桌上小小的酒杯把玩,又接着道:“若是你今日来见着我与一群女子嬉戏,你会怎样?”
景娴还未仔细想,嘴上却反应极快的道:“自然是将她们剥皮抽筋,剁碎了丢下西湖喂鱼。”
弘历停下了手,直直的瞧着手里的酒杯。
景娴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面上微微辣了一下,见弘历如此的神情不由的奇道:“我这般说你怎的不开心?还是说你真的想坐拥千美人?”
弘历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抬头时神情是淡淡的,道:“晴儿丫头与我打了个赌。”
景娴道:“什么赌?”
弘历垂眉,悠声道:“若是你大早的来了,便是她赢,我输了她一百金,还有将子峥借她玩一天。”
景娴往拳头上吹了口气,道:“晴儿她何时回来?”
弘历瞧了眼景娴:“晴儿说她会将子峥带回来交给鄂敏,然后回京嫁人去。让你勿念了。”
景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弘历。
将杯子放回桌子上,弘历默了默,又忽然道:“你可记得皇额娘的生辰?”
景娴觉得这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摸着下巴琢磨了许久,觉得若是不回答极有可能会被弘历丢下湖喂鱼,于是只好开口道:“自然记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弘历不回答,又问:“那我的呢?”
景娴抑制住自己想伸手去探他额头的冲动,道:“自然也是记得的。”
弘历悄无声息的将景娴的手握住,又问:“几个孩子的生辰呢?”
景娴悄无声息的将手抽回来,道:“你今日真奇怪,孩子的生日孩子娘自然是记得的。”
弘历眯了眯眼,伸手将景娴拉进自己怀里,沉声道:“那你可记得自己的?”
景娴愣了愣,着实是没想到弘历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么多年来,自从出嫁之前曾在府里过了一次生辰,之后便没有再过了。起先几年是因为装作不受宠的样子无法过,后边几年便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隐隐的只记得似乎生辰是在一个很冷的季节。
景娴摸了摸鼻梁,干笑道:“是冬天吧,应该不是现在。唔,你搂的有些紧了,我今日穿的多,有些热。”
弘历松开了些,微扬起头望着外头的西湖垂柳游人,淡淡道:“前些年真的是忙了些,现在总算是安定下来了。你不是想看江南么?我便带你来了。你的生辰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第三个孩子许是那个时候出生。我允诺你,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风光的宴典。”
景娴低着头,半晌才道:“小四,我怎的觉得你如此败家?这些钱你若是无处用了,送我也是好的。”
弘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枯树开花,鸟啼燕啭。
乍然琵琶声起,如珠如玉,似雨声似鼓点,砰然在湖面上响彻开来。弘历手颤了颤,松开景娴往湖面上望去,只见一只艳色幔帐桃色船悠悠而过。
隐约能瞧见上边坐着一位绿裳女子,怀抱琵琶,宛如仙子。
景娴抬头,见弘历微微蹙眉。
许久,似是听见弘历低声嗫嚅了一声:“夏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