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除夕夜, 承恩伯府的棕红色铁门外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烛火不断跳动着, 在夜晚散出淡淡的光晕, 门框两旁贴着红对联, 那笔走龙蛇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是七公子楚弈的,承恩伯府比起胡同里其它府邸的热闹场面显得很安静, 在大门外听不见院落里嬉笑打闹的声音, 整个伯府气氛沉沉的, 没有一丝喜庆的意味。
“我就送到这儿了, 现在还得赶回沈家,阿俏, 我先走了。”城阳郡主将楚俏扶下马车后道。
“谢谢郡主,路上小心。”楚俏点点头道。
“是我该谢你。”城阳郡主笑了起来, 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扔给楚俏, “这是除夕礼物,阿俏, 新年快乐。”说罢,她便让赶车的仆从驾着马车离开了。
楚俏看着马车消失不见了才将荷包收好, 拄着拐杖小步挪到大门前,手抓着门上铁狮子口里的门环, 犹豫了一会才敲了敲门。
“叩叩叩”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守在门里的侍卫听见了声响精神一震。
“是谁?”
“吱呀”一声,大门被守夜的侍卫拉开,几个侍卫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瞬, 忽然惊讶出声,“九、九姑娘?”
侍卫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连忙躬着身子将楚俏迎了进来,“九姑娘快请进来。”
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了好些天的九姑娘忽然就出现了。
伯府这段时间一直笼罩着低沉压抑的气氛,以前的除夕夜里伯府里热闹得不行,还会专门请
戏班子进来,祖孙一家人吃饭看戏,其乐融融,年夜饭后还会给府里的下人撒钱。
但这回在年夜饭上都是静悄悄的,各房聚在大堂吃过了年夜饭早早就散了场,伯府里一下子就没了往日的活力。
“属下,属下这就去告诉伯爷和几位小姐。”其中一人立刻飞奔出去。
“属下也去!”
楚俏咬着唇点点头,跟着侍卫进了宅子,走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闹嚷嚷的声音传过来,越来越
近,楚俏一抬眸就看见楚明淑她们被提着灯笼的侍女们拥簇着,正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
“阿俏。”楚明淑喊楚俏的时候带着哭音,她小心翼翼地看在站在不远处的楚俏,等真正能看清楚人的时候,眼泪哗地一下就淌了下来,直接就扑了上去抱着楚俏放声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己先走开的,呜呜呜。”
如果当时她不去见温砚之的话,阿俏就不会被人绑走了。
楚明淑一想到她这些天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又想起外面人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又是伤心又是自责。
“我也有错,不该自己偷偷跑去玩没带上阿俏...”楚熏几个也都跟着围了上来,几个姐妹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楚俏因着身世的事,这些日子一直憋着情绪,她本想忍住哭意,但一见她们几个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她死死地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才被绑走的时候她也是担惊受怕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她们。
一时间院子里尽是呜咽的哭声,楚俏看着站在前面的楚明曦,将眼泪抹干净,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尖,带着鼻音喊了一声,“八姐。”
楚明曦弯了弯唇角,伸出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一把将楚俏揽入怀中,她抱着楚俏轻叹一口气,“回来就好。”
没有什么比她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更重要。
楚俏能感受到楚明曦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八姐一定也很担心她吧。
楚俏闭着眼睛笑,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八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楚明曦揉了揉她的头,清冷的长眸中带了愧意。
是她该说对不起的,她没有保护好她。
几个姑娘小姐们哭得停不下来,碧琴几个在后面看着她们,笑着悄悄抹泪,九姑娘能回来实在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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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月轩的屋檐下挂满了小灯笼,红彤彤的看起来很是喜庆,侍女们都有条不絮地做着手里的
事,屋子里点着蜡烛,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亮堂堂的,
厢房内,绸杏正在铺床,叮嘱着玉珠去小厨房看看,“玉珠,你去小厨房给小桃她们说声,把姑娘喜欢吃的羊乳羹温着,姑娘睡前最喜欢吃羊乳羹了,要是姑娘回来了,也不用再等。”
“哎,我这就去。”玉珠闷闷地应了一声,鼻头却一酸,泪盈满眶。
绸杏将床铺好,放了几个汤婆子进去,松了口气,“要是姑娘回来了,也就不用担心床还冷着。”
炉子里的炭火燃起来了,屋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铺得暖洋洋的,姑娘最喜欢吃的羊乳羹也温在小厨房里,绸杏和玉珠手头无事可做了才歇下来,绸杏挑了一块皮毛打算给楚俏做个手罩,针线才刚刚走了一半儿就听见有些闹嚷嚷的声音靠拢过来。
“绸杏姐姐。”玉珠怀里抱着橘猫,正在给它顺毛,听见了声音抬起眸看着绸杏。
绸杏的手微微发颤,连被针扎破了手指也没有知觉,她蓦地站起身,“咱们出去看看。”
楚俏迈进院子的时候,微微愣了一瞬,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片枯叶,一眼看
去,几间厢房也都亮堂堂的,楚俏心思微动,抿着唇进去。
“姑娘。”绸杏呆呆地唤了一声,看着门口被拥簇着走进来的人,一时间恍了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哪怕她天天做梦都梦见姑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等到楚俏出现了,她却只能僵硬着身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道浅青色的身影直直地飞奔过来,“呜呜呜,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玉珠还以为您不要玉珠了,呜呜。”
玉珠哭起来的声音大,不停得抽噎着,像是快要喘不过气儿来了,楚俏心里滑过一道暖流,
笑着拍拍她的背,“别哭,别哭,我不会不要你的。”
“姑娘不许骗我,呜呜.....没有姑娘在,玉珠吃饭都吃不香。”
碧琴白了她一眼,这丫头明明就是饭桶,她好些时候到听月轩里来安慰她们,九姑娘不在的时候玉珠明明是边哭边吃,一次不知不觉吃了七碗饭,肚子胀疼了还生了一场病,这些日子不但没瘦,反倒是越发圆润了。
楚俏笑了出声,“是我错了,明日我给玉珠做好吃的补偿你。”
“呜呜,姑娘最好了。”玉珠搂着楚俏的腰,又哭又笑。
“姑娘,您就惯着她。”绸杏叹了口气。
楚俏走上前去拉了拉她的手,软声软气地道,“绸杏,谢谢你把这里打理得这么好。”便是她没在这,听月轩也一如既往地井然有序。
绸杏眼眶微酸,垂着头将泪憋了回去,“奴婢应该的。”
她只盼着姑娘回来后能有个舒适的地儿休息,她和玉珠都在这里等着她。
楚俏被迎进了屋子,绸杏递来泡得暖暖的蜂蜜柚子茶给楚俏,她垂眸盯着茶杯,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温暖,虽然感动,但心里总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惴惴不安,她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楚俏抿着唇脑海里不断闪出在昭明山庄里看到的那副画。
那是她的娘亲。
她还是承恩伯府的姑娘吗?
因是过年,夜里要守岁,几位小姐姑娘手里也都捧着柚子茶,都陪着楚俏聊了会儿天,想逗
她开心,瞧见楚俏似乎情绪有些低落,眉眼间透着疲累,心里担心她是受了欺负,遭遇了不好的事,虽然心里担心的要命,想问她这些天去了哪,却又怕提及这件事让她伤心,沉默了好久,到底没有开口。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行了。
见楚俏思绪有些恍惚,几人对视一眼,主动告辞。
她才回来,也许眼下需要先静静。
几人将白日里没有机会给楚俏的压岁钱荷包都递给了楚俏。
“时辰不早了,阿俏早些休息吧,你身子弱受不住熬就早些睡吧,守岁的事有姐姐们在呢,你的那份心意,咱们一道替你守了。”
“对了阿俏,明晚有灯会,到时候二姐带你去玩,街上还有好多小吃呢。”楚明淑对着楚俏眨了眨眼睛,“二姐问爹爹要了好多银子,便是带着你吃遍京都也不会差钱。”
“嗯,谢谢二姐。”楚俏抿着唇笑。
“阿俏,还有五姐呢,五姐不是答应过要带你去冬猎?明日白天咱们就去打猎,到时候把三哥和七弟他们都叫上一道去,再约一些要好的小姐妹去,到时候热闹得很呢,肯定很好玩。”
“我,我明晚去猜灯谜,四姐保证将最好看的那盏灯赢回来给阿俏。”
六姑娘楚明俪看着几人献殷勤有些不服输地撅了撅嘴,但左思右想她好像啥也不会,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了个什么,好在瞟了一眼杵在一边跟个木头一样没说一句话的楚明曦,心里松了口气,楚明曦也什么都不会,再怎么样她也能给阿俏绣个荷包手帕什么的吧?
她会双面绣,这可是快要失传的手艺,想了想,她决定亲手给阿俏做一件衣裳,自己来设计款式和绣花图案,想到阿俏能穿上她做的衣裳还有些高兴,肯定很好看的。
楚明曦一直留意着楚俏,轻轻蹙着眉头,她今日哭都是哭得很小声的,憋着自己的情绪咬着唇哭,往日哭起来都是直接哇哇大哭,又是打嗝又是流鼻涕,又丑又可爱,她知道楚俏的心里一定是憋着事。
等到送走了楚明淑她们,楚俏原是想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问安的,正巧陈嬷嬷让清欢过来带话。
“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气不好,眼下已经睡着了,特意让奴婢过来一趟,告诉姑娘今晚就不用过去了,姑娘才回来,眼下时间太晚了,只让姑娘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清欢朝楚俏福了福身子,又将手上的荷包递给楚俏,“这是老夫人如奴婢带给姑娘的压岁钱。”
“那我明日再给祖母请安,辛苦清欢姐姐特意跑一趟了。”楚俏笑着接过荷包,又让绸杏取了个荷包递给清欢。
清欢笑着摆了摆手拒绝,“奴婢不要这个,奴婢厚着脸皮讨些姑娘做的苹果干可行?”
“这个也要收,这是阿俏给清欢姐姐的心意,”楚俏笑着拉过清欢的手,将小荷包揣进清欢的手里,“我屋里现在没有苹果干了,等明日我做些让绸杏她们给姐姐送过来。”
“那就多谢九姑娘了。”清欢朝着楚俏又福了福身子才回去。
又送走了清欢,楚俏才歇了口气,绸杏打了热水伺候她洗漱,玉珠正打算关门,看见眼前的身影一愣,“八姑娘?”
原先楚明曦是跟着楚明淑她们一道离开的,没想到人又折了回来。
楚俏已经脱了靴子正在泡脚,见楚明曦大步走了进来,有些困惑,“八姐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楚明曦摇了摇头,她抿着唇低头看着楚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阿俏能跟我出去一下吗?去我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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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凉,天空中还不断窜起烟花,分外璀璨,便是在府内也依稀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大庆民风开化,夜市更是繁华,便是是除夕夜里也有不少店家还在开张,街道小贩们吃过团年饭后便又开张吆喝起来,每到过年,大庆都会在皇城四处安放烟花,意味着与民同乐,许多守岁的百姓无事之际都会欣赏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宴。
楚明曦撑着油纸伞,将楚俏护在身边,她低头看着楚俏默不作声地盯着脚尖,心里叹了口气。
到东缃房的屋子里,她才细心地将楚俏身上不小心沾到的雪花都拍下来。
“阿俏心里憋着事?”她虽然在问楚俏,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俏惊了一下,又垂下眸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没有。”
“阿俏连我也不愿意说了么?”楚明曦盯着楚俏埋着的头,声音清冷,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她们都不敢问你,怕你伤心,但是八姐想知道,阿俏这些天在外头是被人欺负了吗?”
“若是有,八姐会拼了命将他们都宰了。”
“阿俏,你在想什么东西,心里有没有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她知道楚俏心里憋着事,“我以为你是最信任我的。”她低头打量楚俏,却见楚俏削瘦的肩膀耸动着,心底一软,她蹲下身子,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楚俏满是泪痕的脸。
“阿俏不要怕。”
楚明曦伸手将楚俏的泪痕抹尽,“有我在。”
楚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抱着楚明曦哭起来,眼泪鼻涕全蹭她身上了,很快楚明曦胸前的衣襟被打湿,她见楚俏哭了出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见不得楚俏心里不开心却装得开心的样子,她就想楚俏能一辈子都活得那么单纯,心里不要搁任何事,就永远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就满足开心,把她没有的那些东西都守护好。
\"有什么心事都跟八姐说说好吗?\"
“八姐,我可能不是伯府的女儿...呜呜..”楚俏不停地抽噎着,“可是二姐她们对我这么
好...我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妹妹...呜呜呜...”
“我又是一个人了...”
“呜呜呜,我不想一个人。”
“我也不是她们喜欢的阿俏,我不是...”
“那阿俏有受欺负吗?”楚明曦问道。
“呜呜..没有人欺负我..我是自己...”自己觉得内疚羞愧...
楚明曦拍着正在大哭着的小姑娘的背,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楚俏当真是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她都做好打算将那些人挫骨扬灰了,没想到是因为她的身世,楚明曦眉头紧蹙,想起那日同三老爷在书房里的谈话,她轻轻地握着楚俏的肩膀,让楚俏面向自己,“阿俏是担心她们会不喜欢你了吗?”
楚俏点点头,“我不值得她们的好。”
她们的好是给妹妹的,而她不是真正的妹妹。
“阿俏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吗?”
楚俏打了一个哭嗝,睁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向楚明曦。
“我跟你有血缘关系吗?”楚明曦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来,“我们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可是我还是愿意对你好,愿意将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俏摇了摇头。
“因为你值得这一切。”
“对你好都是有缘由的,不管你是不是她们的妹妹,和她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楚明淑她们喜
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
楚俏咬了咬唇,“可是我...不是楚俏。”
“那也有我在。”楚明曦擦干净她的眼泪,小姑娘皮肤细嫩,一通大哭过后眼睛已经肿得像
核桃了,楚明曦又是想笑又是心疼。
“大不了我带你走,无论如何你都不是一个人。”楚明曦揉着楚俏的脑袋,“况且...你未必不是楚俏。”
楚俏一怔,有些迷惑地看着楚明曦,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原本就是楚俏。”楚明曦蹙着眉,虽然她也不确定,但阿俏和原主的性格、说话做事的行为方式、喜好以及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是一模一样的,例如她拿东西会潜意识用左手去拿,但又不是左撇子,吃饭写字都是用的右手,走路的时候喜欢按着一定距离的走....这些都同原主没有一丝违和感,这也是事到如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楚明淑她们仍旧喜欢她,愿意对她好的原因。
“这怎么...可能呢。”楚俏喃喃出声,有些发懵。
“阿俏不要想这些了,事情如何最后总能搞清楚的,你只要记住,大家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大家的好,而不是你的身份。”楚明曦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至于身份,你得去问三叔了。”
“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楚明曦拉着楚俏到院子里,从胸襟处掏出一支手指大小的玉笛子给她,“这是我答应你的。”
“八姐送我的礼物?”楚俏摸着晶莹剔透的玉笛子,“可我不会吹这个。”
“很简单。”楚明曦笑着道,“这里一共有五个口子,四二五,只需要按着顺序吹出来就行,你试试。”
楚俏点点头照做。
清脆的声音一落下,唰地一下,院落里闪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阁主。”
楚俏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八姐?”
“我说过要护你一世周全的,这一次我没有保护到你,是我的错,以后八姐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保证...”
“呜呜呜,八姐...”楚俏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扑向楚明曦。
“你对我最好了。”
楚明曦嘴角牵起无奈的笑意,垂头看着楚俏,“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今天也是为八姐打call的一天呢!!
关于设定:所有的设定都是带带编的,世界观设定都是编的,没有以任何朝代为借鉴,所以感觉不合史实的地方忽略吧qaq。
带带:十五天没见你们,想死了qaq,话说这些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