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权势惑人,在尝过权力的美酒后,极少有人能清醒地认识到权力同时带来的危害,因为拿得起放不下而酿成的悲惨下场自古至今比比皆是。毕竟像博果尔这样历经三百年,看过无数因贪恋权势而酿就的惨剧,从而能清醒的放弃手中权力的人只有一个。
康熙五年元旦,皇帝在太和殿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已经亲政三个月的玄烨高坐于宝座上,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而曾经的两大摄政王四大辅臣则心中各有盘算。
安亲王岳乐或许是其中最淡然的一个,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明哲保身,所以头上有无摄政的帽子都没多大关系,颇有些无欲而刚的味道。对于他来说,皇上亲政反倒解了他身上的枷锁,做起事来只需凭本心,无须顾忌是否会遭人猜忌。
襄亲王博果尔则对这三个月这种相对轻松的生活很满意。这五年的日子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掌权理事的料,他能支撑五年,已经是到了自己的极限。他还是更想过如今这种舒心的日子,虽然还不能真正做到无事一身轻,但玄烨已经听政两年多,亲政三个月来也表现尚可,假以时日,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只是,他如今只有二十六岁,养老是不是太早了些?换个思路,他已经在这世上存活了近三百四十年,心境早已苍老的不行,养老或许也可行,他如今剩下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从未沙场征伐过。不过这一切都为时尚早,因为朝堂又开始振荡起来。
原因正出在四大辅臣身上,他们则更加不同一些。索尼已经六十六岁,年迈多病,本已对朝政无心无力,但因着孙女成了皇后,又强打起精神。遏必隆性子软弱,在鳌拜与博果尔相争时左右摇摆,如今女儿进了宫,好像皇上这边的砝码更重了些。苏克萨哈望浅,与鳌拜不合,深受排挤,有种不得志之感,如今正是展示才干,让皇上对他另眼相看的时候。
唯有鳌拜,心里最不痛快。这五年来,他虽称不上独揽大权,但至少也与襄亲王平分秋色,甚至还屡占上风。可恨那毛头小子博果尔,比不过他,就把皇上拉出来充大旗,皇上一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居然就请他亲政,可恨岳乐糊涂索尼私心遏必隆软弱苏克萨哈狡猾,居然都同意皇上亲政,逼得他也不得不联名上书。皇上亲政后表现平平,还需磨砺,倒也对他仰仗颇多,这鳌拜倒是很得意的,他更高兴的是襄亲王自归政后就平寂下来,把整个舞台让给了他。最可恶的是苏克萨哈,跳梁小丑居然也敢在他面前争夺皇上的注意力,最是该死。
很快,鳌拜与苏克萨哈这对儿女姻亲就正式交上了火。在正月的第一个大朝会上,鳌拜称顺治初年,多尔衮为了自己利益,把镶黄旗应得的保定等府好地据为己有,而把正白旗的坏地换给镶黄旗,因此要求“呈请更换”。此言一出,即遭到出身正白旗的苏克萨哈力阻,双方当庭激烈辩论。站在鳌拜一边的有同出身镶黄旗的遏必隆,辅国将军班布尔善等人,而大学士、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疏言不可为。
鳌拜此举来者不善,这也是有原因的。自多尔衮在位时,扶植两白旗,压制两黄旗,由此而引来的诸种矛盾与冲突促使今日的鳌拜执意圈换旗地,压抑苏克萨哈,打击正白旗,抬高两黄旗的地位。鳌拜此举还有一个深层原因,他想挟两黄旗以逼迫康熙听从于他。
消息一经传出,在社会上激起了轩然大波。镶黄旗拍手称快,正白旗怨声载道,其余六旗也正在观望。
十三岁的玄烨头痛不已,苦思良策未果后求助于博果尔。
博果尔只说了一句:“皇上这次若允了,八旗必争相效仿,到时皇上又该如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玄烨定下主意,于次日下旨,以求稳之名驳回此议。过几日后,革班布尔善爵位,夺其领侍卫内大臣之职,索尼长子皇后生父噶布喇上位。
鳌拜恼羞成怒,十一月,以改拨圈地,奉请将大学士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p昌祚、巡抚王登联等定罪下狱。因查有实据,玄烨虽知此乃鳌拜挟私报复之举,但仍不得不下旨将此三人革职查办。鳌拜仍不罢休,请将苏纳海等置重典,玄烨不允其请。
接下来的事情让博果尔深觉鳌拜已经疯了,因为他居然当众威逼一个已亲政一年多的天子下旨诛杀三人。鳌拜难道以为他博果尔是死人,岳乐是死人,其他大臣都是死人不成?
或许是博果尔的退让让鳌拜有了一种大权在握的错觉,他没有领悟到,博果尔的退让是针对宝座上的康熙,而不是怕了他。或许是康熙依然信任倚重他也让他觉得自己不可替代,所以他逐步的狂妄自大起来。他忘了眼前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是当今的天子,他早已亲政一年多,逐步掌握住了朝中权力。
鳌拜的抓捕没有前生那么戏剧性,他不是被一些布库少年们擒住的,他是当庭被御前侍卫们抓住的。
“鳌拜,你好大的胆子。来人,脱下他的顶戴,打入大牢。”
“谁敢?”
“我敢。”博果尔慢条斯里地走出来。
“还有我。”岳乐也站了出来。
很快,博果尔与岳乐身后就聚集了一群人,而鳌拜的身后只有寥寥数人。
“御前侍卫,把鳌拜拉下去。”
鳌拜再没出声,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大势已去,他这时脑子中的热血才散去,清醒过来,跪地自己脱帽请罪:“奴才冒犯天颜,已是死罪,请皇上责罚。”
“先关进大牢再行议罪吧。”
博果尔没对鳌拜落井下石,反倒为他求了两句情,毕竟鳌拜有功于社稷。玄烨也没有卸磨杀驴,只革了鳌拜的职,将其拘在自家贻养天年便作罢了。
“阿玛,皇上要对付的下一个会不会是您?”
“你总算是长进了,晟睿,阿玛早就退了,现在阿玛的唯一作用就是摆设,知道吗?”
“阿玛!”
“伴君如伴虎。谨记。”
搬开了鳌拜,博果尔又早就拱手让权,康熙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台湾的郑经。
康熙六年十月,赴台招抚失败的孔元章返京复命,福建水师提督施琅愤而上《边患宜靖疏》,次年又写《尽陈所见疏》,主张剿抚兼施,从速出兵征台,以免“养痈为患”。
开疆扩土的诱惑对君王来说从来都是巨大的,尤其是大清自与郑军交战以来,并未在郑成功身上占到很多便宜,现在郑成功已死,其继位之子郑经乃与乳母私通羞煞其父的无德之人,虽朝中保守势力以“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驰驱制胜,计难万全”来劝谏康熙,康熙依然于七年初召施琅进京,与其商议平台事宜。
康熙对施琅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认为其“粗鲁武夫,未尝学问,度量偏浅,恃功骄纵”,并不看好于他,迟迟不愿允其率军攻台,甚至有意封其为内大臣,留京宿卫。
博果尔则观感不同,他见施琅性格直率,直言不讳,很是中意。他多年来关注大清水师建设,正好有意与施琅同赴台湾。
见博果尔主动请缨后,康熙开始惦量起此事的利弊来,因襄亲王要求的不是统兵之权,仅为督军,他倒并不怀疑十一叔的用意,先皇生前曾与他说起过,十一叔所好不过武事,一生大愿就是征战沙场。这些年来,十一叔对他如何他自然心中有数,如今倒是他投桃报李的好时机。更何况,十一叔自己虽不恋权,但他摄政多年,在朝中依然很有威望,如若十一叔出京,他便可将最后的权力都尽收已手,又不会伤及叔侄情分。
康熙考虑再三后,终于七年十月封施琅为靖海将军,征台湾。襄亲王博果尔为督军,与之同行。
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博果尔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皇贵太妃已经全然忘却前几年对博果尔的些许意见,只四处赶赴各大寺庙,为博果尔烧香祈福。尼楚贺更是为博果尔整理行装,安排妥当人手服侍。晟睿刚刚娶妻瓜尔佳氏,见父亲远行,定要随行服侍。
博果尔却在行前上书请封晟睿为襄亲王世子,把襄亲王府的重担托付到十五岁的儿子身上。刀剑无情,此行结果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他必须为襄亲王府的将来打算。晟睿在宫中为侍卫两年,阅历见识都见涨,已经可以托付家事了。他唤来巴图,正式让他见过少主子,把襄亲王府最隐秘的一支力量交到晟睿手中。晟睿一直以为巴图只是府中一个深得父亲信任的管事,却不想他竟掌管了襄亲王府所有的暗中力量,直到此时,晟睿才知道,父亲竟然已在京中布下了一张庞大的信息网,如今父亲把一切交到他手里,他深感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
“阿玛,您放心,儿子会护好这个家的,您相信我。”
“很好!”博果尔欣慰地笑了。
博果尔于康熙七年十二月起行,直到康熙九年十月才回到京城,历时两年。
攻台虽不易,却也并不难。施琅知台湾郑军实力甚详,又操练福建水师多年,船坚兵练,事事全备,很快攻克了郑氏集团在澎湖的守军。此后,施琅又一面加紧军事行动,一面对占据台湾的郑氏集团施以招抚。郑经坚称:“若欲削发、登岸,虽死不允。”施琅问及博果尔意见,博果尔只有一个字:“打!”康熙八年十月,清军攻占台湾,郑经自杀,其子率军投降。
施琅虽有意杀郑氏子弟泄愤,以报父兄之仇,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博果尔对其此举甚表赞赏,上折为其请功及请示台湾安顿事宜。当然,博果尔也没闲着,一边安抚台湾民众,一边收编郑军。
而此时,朝中正为台湾是弃是留发生争议,连康熙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台湾仅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故迟迟没有处置台湾的旨意下来。施琅与博果尔等急了,都上书请尽速安顿台湾。施琅是从台湾的战略位置坚决主留,而博果尔而考虑得更深一层。博果尔上密折于康熙,强烈建议于台湾屯兵,以防他日靖南王府生变。
自来到福建后,博果尔就遣人去观察镇守福建的靖南王。此时的靖南王耿继茂尚在世,但因身有弱疾,大半事宜均由其长子耿精忠处理。靖南王府位于福州,声势浩大,屯兵重多,这并不出奇,但观耿精忠行事却很有几分可疑之处。耿精忠此人野心勃勃,以封官晋爵拉拢党羽,笼络亲信,派遣心腹染指地方事务。耿继茂共有三子,次子三子均在京为官,这爵位九成九会落到长子身上。
康熙九年三月,博果尔与施琅终于收到班师回朝的旨意,郑氏子弟均带回京中安顿,而台湾设府,附于福建省下,地方官员及台湾总兵已随后抵达。
康熙九年十月,博果尔终于结束了他的第一次京外旅程,回想此次经历,博果尔最大的感受是“海上风浪很大,坐船不是一件容易事”,他这次刀上没有沾过血,实在是不过瘾。不过,总算是出京了,他也勉强知足了。
博果尔已是亲王,再无品级可升。施琅则被封为靖海候,赐在京中开府。
或许在旁人看来,博果尔这一趟走得极其不值,不但没捞到多少好处,还丢了手中的权力。可这正是博果尔的用意,与其让玄烨对他虎视眈眈,还不如避其锋芒。这次回来后,博果尔明显可以感觉出玄烨自亲政后对隐约的提防几乎已经不见了,有很多话又开始对他念叨了,这有可能是最大的收获吧。
当然,回京后,最大的惊喜就是晟睿有了嫡长子,长得白胖讨喜,已经一岁有余,还等着博果尔这做玛法的来取个响亮的名字。
未满三十就有孙子沉甸甸地抱在手里,被这小子扯着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须,痛得脸直抽抽的博果尔依然大笑出声,好,胳膊腿有劲,日后又是个壮小子。叫什么呢?日后这个王府需要一个有韬略的人来掌舵,就叫博敦好了。
府里其他人都好,只是额娘这两年明显见老,许是为他担忧过甚,博果尔不由得自责起来,父母在不远游,他却一意孤行,实在不孝之极。
皇贵太妃却不管这许多,摸着儿子被海风吹粗了的脸,心疼不已,一迭声地说他黑了瘦了,叫着让太医来给博果尔瞧瞧,开些补药好好补补。
博果尔笑道:“额娘,我都有孙子了,别还能那么白白嫩嫩,要不然就太不象话了不是?”
“贫嘴。回来就好,日后可不许去了。”
“是,我啊就好好地陪着额娘,哪都不去。”
或许是有媳妇在一旁,尼楚贺强自镇定,只那手里拧得不成样子的帕子泄漏了她的心焦。
“福晋,辛苦你了。”
“王爷才辛苦了。”
皇贵太妃取笑道:“两年不见,你们俩倒客气起来了。得了,让孩子们来见过他们阿玛吧。”
晟睿的脸上已经透露出一种坚毅来,这两年确实磨练了他,再没人护着他,他反倒要护着府里的人,不成熟都不行啊。瓜尔佳氏温婉得体,博果尔见过也就罢了。倒是松克和特木尔这两年长高了很多,要不是脸没多大改变,博果尔倒有些不敢认了。
“瞧这两个小子,真是长大了。”
皇贵太妃笑道:“可不是,一个十五,一个十四,明年就得给他们想看媳妇了。”
博果尔想一想,可不是,明年又是大选之年,确实是该给他们娶妻了。
齐布琛亭亭玉立地上前来请安,博果尔猛然想起来,她都十六了,早该嫁了吧。博果尔疑惑地看向尼楚贺,尼楚贺忙笑道:“齐布琛这孩子也真是孝顺,定亲都两年了,硬要等阿玛回来才成婚,王爷可不能亏了这孩子。”
博果尔问道:“定的哪一家?”可别又是蒙古。他姐姐还是个固伦公主了,嫁到蒙古去又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噶尔玛索诺木早在康熙三年的时候没了,姐姐的日子才算好过了起来,外甥乌达木也封了贝勒成了家,也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
“赫舍里家。”
博果尔略皱了下眉,“与皇后有关系?”
“算是有点关系吧,漕运总督赫舍里帅颜保的嫡子赫奕。”
“帅颜保?倒是一门好亲事。”博果尔勉强满意地点点头,最好的是帅颜保只是索尼的族弟,两人年龄相距甚远,也聊不到一块去,日后那乱哄哄的夺嫡大战应该牵连不上他女儿吧。
“阿玛?!”噶卢岱有些不满意了,她都站在这儿很久了,阿玛都不理她,这让一向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很伤心。
“瞧我们噶卢岱,漂亮得阿玛都不认识了。”博果尔赶紧安抚这个宝贝女儿。不过这孩子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性子还是稍嫌娇纵了些,呆会还是要跟尼楚贺说说,该教的规矩还是要教起来。
三个小的变化并不大,九岁的额尔赫性格依然温柔,但好歹有些男孩子样了,八岁的谷鲁倒是很护着近些年身体好了些的阿克敦。
一家人一起吃过晚饭后,晟睿按着习惯跟着博果尔上书房去汇报这两年来的情况。朝中倒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发生,这些博果尔早就从邸报中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些,而是探听到的私下的消息。宫里这些年生了三个皇子和一个皇女,皇长子却在五月夭折了,这其中与坤宁宫和慈宁宫都有点牵扯。皇上比较喜欢的那个科尔沁的格格四月没了,五月被追封为慧妃,这件事可以与皇长子之死连在一起看,就可以看出其中的蹊跷来。佟家那里也有些异动,三年前进宫的佟妃似乎查到了些什么,佟家如今神神秘秘地谋划些什么。
“阿玛,具体的儿子没有查到。”晟睿很是惭愧。
“傻孩子,像我们府里,真正机密的事会让人查到吗?就像刚刚从书房出去那个,不是也不让他听到不该听的吗?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动这里。”博果尔敲敲晟睿的脑门,“用这里去想,根据蛛丝马迹去推断到底会出什么事情,事先有个准备就行。人不是神仙,哪能全知全懂?”
“阿玛,我懂了。阿玛,宫里的事我倒是可以猜出七八分来,但佟家想干什么,我还真想不到。”
“你只要往皇上身上想就知道了。”
“皇上?莫非是要争宠?不会,佟妃进宫后还算受宠,不存在这个问题。那么?皇上?皇上那边还有什么可图的?佟妃怀孕了?”
“越想越多。我的意思是皇上的生母。”
“已故的慈和皇太后?阿玛的意思莫不是……”晟睿震惊了。
博果尔点点头,“想到了吧?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管看戏。”
“嗯,阿玛,我知道了。”
“晟睿,嘴巴严实一些,千万不要漏了风。”
“阿玛!是。”晟睿有点不满的撇撇嘴。
博果尔摇头笑了,总算是又看到了那个在他面前撒娇的儿子了,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博果尔有很多的骄傲,又有一点不舍。
“长兄为父,好好拘着松克他们,别让他们往外乱跑,多练练手,过不了几年就会有战事了。”
晟睿这回仔细想了一阵,才轻轻问道:“三藩?”
博果尔满意地点头,以晟睿现在的资质,保住王府已经足够了。
“回去好好培养博敦,一代传一代才是兴旺之道。”
“是,阿玛。”
休息了几日的博果尔奉召进宫,已积攒了两年的话的玄烨终于找到了述说的对象,不过,首先,他还是要先问问福建和台湾的情况。福建与台湾的情况其实他已经从各方面了解到了,不过他想听听博果尔的意见。
“十一叔,您觉得该如何处理耿精忠?”
“皇上圣心独断便是,微臣不敢多言。”
“十一叔,连您也不与我说真心话了吗?”
“皇上,恕臣大胆直言,靖南王有三子,选谁继位是要皇上下旨的。”
玄烨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着,这话果真不错,耿昭忠耿聚忠都在京长大,肯定会比耿精忠更忠于朝廷一些,就算不忠又如何,耿精忠在福建多年,靖南王手下俱视他为世子的不二人选,换了耿昭忠耿聚忠去接任靖南王,肯定极不趁手,必要乱上一乱的,朝廷可以趁乱削弱靖南王府的实力,或许还可以降爵。只是,怎样让耿精忠继不了位呢?贸然下旨只会逼他速反,要是他能离了福建,再犯下大错,那就可以作文章了。先作一些安排,时机总会来的。
这两年来,康熙手上权柄愈重,就愈瞧三藩不顺眼,不说他们在当地雄霸一方,作威作福,尤其是云南,竟只知平西王吴三桂而不知朝廷,就单论每年拨给三藩那笔庞大的军费就让康熙咬牙切齿。削藩势在必行,只是要缓缓图之。
公事说完了,就要聊一聊私事了。
“十一叔,听说您给长孙取名博敦呢。”
“正是,皇上,我瞧着那小子一脸机灵相,日后肯定比我强。”
“哪天让十一叔见见承祜和承庆,都比博敦小一些。”
“是二阿哥和三阿哥吧?皇上的孩子,肯定长得十分可爱。皇上小时候可是个极可爱的孩子。”
“可惜不能让十一叔见见承瑞了。”康熙声音低落下来,他的第一个儿子,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只是都快三岁了才夭折,打击太大了。
“皇上,你要保重龙体啊。”
康熙看着担心的博果尔,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十一叔,当初您说的时候我还不愿意听,如今想想竟都是良言啊。”
“啊?”博果尔有点惊奇,“皇上的意思微臣有些不明白。”
“没什么。十一叔,小堂弟身体可好些呢?”
“谢谢皇上关心,阿克敦这些年细心调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太能练武,习文也不错。”
“堂弟们都种过痘了吗?”
“其余的都种了,只有阿克敦体弱,微臣不敢冒险。”
“当年的那个王大夫还在吗?”
“还在。”
“让他进太医院吧。”
“是,皇上,臣让他明日就去。”
“十一叔,我本想着赐个侧福晋给晟睿,却被他婉拒了,说是您定下了规矩,嫡子五岁后侧室方能生育,有这回事吗?”
“有。”
“十一叔,子嗣不是最重要的吗?”
“皇上,恕臣直言,子嗣生养得多固然是好事,可如果养不住就更让人伤心。微臣没有别的好法子,只好尽量保证嫡子成活再说别的。依着臣的本意,最好是嫡子十岁才保险。”
玄烨羡慕地说:“晟睿有福。”他也知道这中间的道理,只是宫里办不到,就算他知道后宫的伎俩,却依然防不胜防。承瑞承祜承庆生下来都不太健康,看着就让人担心。
“十一叔?”玄烨想说,我把承祜承庆送到襄亲王府去,您帮我养着吧,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他信任十一叔,不代表其他人也信,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皇太后不会同意,皇后会反对,朝臣同样也会反对。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皇上,微臣生养了六子两女,都幸存了下来。微臣也没有别的招,只有一点最重要,孩子身边的人都是微臣信得过的。”
玄烨打起精神来,他就不信,他堂堂大清国的皇帝,还护不住自己的骨血。